一直到夜幕降临,古简才匆匆赶来,一进门便利索地向王祁年行礼请罪。
“郎君勿怪,下面小的不省心不懂得规矩,见小的在忙便未曾禀告小郎君的到来,让郎君久等!”古简一脸歉意温和地笑了笑,向王祁年连连作揖。
“永安侯府的茶确实好喝!”王祁年微长的眸子慢慢眯起,声音依旧沉稳有力,没有理会顾忌古简的话,而是抬首问道:“那不知古管家可知姑父那里何时才能有时间,若实在是忙,某改日再来也是可以的。”
古简猛地恍然大悟抬手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歉意地说道:“这事怪我,怪我!”
“主子一早便交代若是琅琊王氏入府便让奴才将此交给小郎君。”说着古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信纸上前交给王祁年,纸的背面隐隐透露出来的墨迹足以表明这是一张劣质纸张。
琅琊王氏?王祁年手指不自觉动了动。
如今战火纷飞,虽说大齐现在是有些困难,纸张紧缺,但是谁家缺了纸永安侯府也不会缺这个。可是现在却让一个下人拿着这张劣质纸给他,态度一目了然。
也难为永安侯府找出这样一张纸了!
王祁年眸光一闪,眼底冷意又多了几分,态度不似之前的和煦,像是夹杂着腊月的寒冰,“那某就要好好看看世子都在上面交代了些什么!”
古简依旧笑意盈盈拱手站在一旁,“小郎君严重了,世子不过简单吩咐了几句罢了!”
一个小小的琅琊王氏也配用交代?就是直接打杀了又能怎样?
王祁年展开一看,脸上原本因为怒气而涨红几分的脸色瞬间褪去,煞白一片,细看就连握着信纸的指尖都有几分颤抖。看完信,王祁年立马将信纸匆匆一折装入袖中,目光凌厉拱手道,“今日是小子叨扰,还望古管家待某向姑父表达歉意,今日小子家有急事便不叨扰了。”王祁年急忙起身匆匆行礼,说完便欲要离开。
古简身子略微一侧便拦住王祁年的路。王祁年眉头一皱,目光凝重,“古管家,这是何意?”
“世子交代,王家的东西还请小郎君带回王家为好,永安侯府不留没用的废物!”说着便让出身子,门口赫然摆着一个破旧的草席子,正对着门口,上面残留的点点血迹一目了然。
他一直在屋内并未察觉门外何时被人搬了东西过来,王祁年微微皱眉,这永安候府的水着实是深了些,难怪会让陛下忌惮。
察觉到王祁年疑惑的目光,古简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只是垂手立在一旁。王祁年探究地看向古简,见其脸上依旧挂着淡淡地笑意,甚至在他看去时还对他点了点头。
王祁年无法只能上前几步走到到草席子前,示意一旁的书童掀开席子。
那破破烂烂的草席子隐约露出点点红色,像是干涸的血渍,琅琊王氏素来是书香门第那里见过这种场面,淡淡的血腥味一直围绕在几人的鼻尖,避无可避,时刻提醒着众人里面包裹着什么。
小书童也没见过这阵仗,神情有些害怕,但是主子吩咐又不能不从,只能颤颤巍巍地伸手掀开帘子,里面赫然是七窍流血的一具尸体。
“啊!”小书童惊叫一声瞬间摔倒在地,神情慌乱,惊恐不安地手脚并用向外面爬去,嘴里一直尖叫着救命。古简伸手掏了掏耳边,表情有些嫌弃,这么个没用的东西王家竟然也放心让他来伺候自家小郎君?
这么想着古简奇怪地看了一眼王祁年。
这该不会是王家放出来迷惑世人的吧?
虽然只是掀开一角便立马合上,但也足以王祁年看清里面那人的面容,是绿腰,姑母的贴身丫鬟。
今天一早王家便接到姑母的信,不过是区区一个庶子,永安侯府竟然闹得这般难看,竟然想着逼迫姑母承认那个庶子嫡长子的身份!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王祁年铁青着一张脸,几番强逼自己压下心里翻涌的怒火,紧紧咬死后槽牙才没有失态。
“古管家,这是何意?”
古简笑眯眯地站在一旁,见王祁年还有疑惑,无辜反问,“王家的家生子,不是吗”
“今个老夫人还说大夫人那里的贴身嬷嬷规矩不行,命夫人交回管家权回去好生管教下人,这绿腰便是老夫人出手管教的。”
“下次小郎君可以送来个耐打点的过来,这个连三十军棍都没扛过去。”
古简嫌弃地看了眼草席,真不抗揍!
王祁年铁青着一张脸,直接甩袖而去。古简在后面命人拦住王祁年的几个随从,强制他们将草席子抬走。
看着几人的身影慢慢离去,古简转身吩咐下人将这里的地板冲洗干净,再用艾草去去晦气。
王祁年注意到后面古简的动作,不过现在已经顾不上那些了,藏在衣袖里的手慢慢握紧,这个才是要紧的。
王氏,书房
王璞枫慢慢将那张已经略微褶皱的信纸放下,眉目凝重。世家避世太久萧家成长太快,现在的世家不过是个空架子,靠着陛下才堪堪没有被勋贵吞掉,空有名头没有实权。
而萧家竟然轻而易举便探出了王氏的底牌,这些都是王家近几年发展的势力,现在都尽数列在这张纸上。
这是一个警告。
王祁年神色有些紧张,他是王氏的嫡长孙,王氏注定会交在他手里,祖父已经有意越过父亲将一部分王氏暗在力量交给他,所以他一看那张纸心里就有数。
现在看祖父说神色如此凝重,那上面写的八九不离十都是真的了,甚至王氏的部曲分部甚至暗地里养的杀手都写的一清二楚……
在王璞枫这里得到肯定答案,王祁年倒吸一口凉气。
“祖父,我们真的要……”他今日去本意是要为姑母撑腰的,现在永安侯府拿出这个显然就是要王氏哑巴吃黄连咽下这个亏来。
王璞松伸手摸了摸胡子,抬眼看了看王祁年道:“知道今天为什么我会让你去永安侯府吗?”
王祁年疑惑不知道为什么祖父会提及这个,毕竟在这张信纸面前姑母那都是小事。不过他还是沉下心来细想,“姑母受此折辱……”
话音未落,就被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永安侯府萧氏,簪缨世胄,家规甚严,没人能往里面安插进人手,你姑母能传出消息永安侯府不会不知道。”说着,王璞松伸手将手上的纸条缓缓扔在火盆里,看着它变为灰烬。
话音一转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反而提及另一件风马不相及的事,“看样子陛下是要回京了!”
王祁年闻言。眉宇紧皱,王璞枫见此心里对此满意几分,又吩咐道:“王氏与萧氏之间的联姻绝不能动摇,萧氏未来的继承人必须流着王家氏的血,这一点毋庸置疑!”
“明日让你父亲去库房挑些好东西上门送去永安侯府,就说是王家贺喜萧世子喜得贵子。”
说着王璞松慢慢起身,一步一步向外走去,背着双手,“告诉他,世家会支持永安侯府军改一事。”
这就是交换一如既往的交换!现在的王家还没有谈判的资格,但日后未必没有。
王祁年看着祖父的背影,总感觉比以往佝偻了不少。
此事他曾听祖父提过,萧氏军改是萧氏为了排除军中异己提出的。天下人具夸陛下勇猛无敌,谋略双全,是当之无愧的天下之主。
可若真如此,那怎又可用陛下亲自御驾亲征,那些个勋贵都是个顶个的军中好手,哪个不比陛下有行兵打仗的经验,可最后偏偏是陛下带兵出征。
陛下在边疆一道令下甚至还不如远在邺城的永安侯府跺跺脚有用!
萧允硕一睁开眼便看到许言栀在一旁兴致勃勃地从一个暗红色的大箱子拿出一件又一件的东西。
“王家不愧是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瞧瞧……瞧瞧!好东西就是多……这玉佩可是上好的暖玉,给阿硕佩戴再合适不过!”
萧允硕在一旁默默听了好久才终于弄明白。老太太的计成了,这是王家命人送来的赔礼,甚至老太太还夹带私货往里面塞了不少东西。
看着那边摆着的东西,虽然看不清但是一闪一闪地还是能看出来,价值低不到那去。
萧允硕心里默默盘算,送来这次东西不知道王家想要从永安侯府获得什么,他可不信一个传承百年的世家会如此轻易地被一个后宅妇人拿捏住。
许言栀一抬头便看到自家大儿子呆呆地躺在那里啃手,笑着上前拉开萧允硕的手,便解开衣襟,萧允硕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就被塞进来了。
“哦,不能啃手手,阿硕是不是饿了啊。”
阿硕早产,一出生就比其他孩子少了一圈,虽然不至于体弱但是也没强壮到哪里去,所以一开始许言栀便是亲自喂养,那些个奶娘无论怎样她都是不放心的。
萧允硕闭着眼,大口大口吸吮着乳汁,他都变成婴儿了,没什么好丢不起脸的了,反正又没人知道。
此时前厅萧翾坐在那里,修身如玉,如松如柏,端着一幅玉面公子的好气派,手里晃着酒杯,神情颇为嫌弃。在他面的一个中年微胖男子,此人真是王家大爷,出了名的混不吝,胆小怕事不说一旦醉酒嘴上还没个把门,难怪王太傅直觉越过他将王家交到王祁年手里,要是他怕会直接打死这么个不省心的玩意儿。
王家大爷王如歆面色潮红,目光迷离,显然是已经醉酒的模样,此时正神志不清地拉着萧翾的一只衣袖,口出妄言,“咱们两家是姻亲,说起来就是你大兄也要唤我一声兄长的……”
萧翾嘴角依旧含着笑意,手里的酒杯早在王如歆攀上萧翾衣袖时便以承受不住压力碎成碎片,在看向王如歆手中那只衣袖时眸底不经意流露出几分杀意。他是永安侯府的三老爷,府中除了他大兄还从未有人敢如此冒犯他!只不过此时王家大爷丝毫不知自己已经在阎王殿前徘徊好几圈了,拉着衣袖已经不能满足他,一双肥腻的手慢慢拉上萧翾精致如雕刻品一般的手。
“我做主。将来那庶子跟着我日后的大外甥,你永安侯府的嫡子一块来我王氏族学,我毕将其视为亲外甥,认真教导……”话未说完,王如歆身子一软,硕大的块头瞬间倒在地上。
“处理了!”萧翾手里握着帕子仔细擦了擦刚才被摸过的手,又道:“长兄不是交给王家一份名单吗,去处理了吧,作为冒犯我的代价!”
青色的帕子缓缓落下,敷在王如歆浮肿的脸上。萧翾旁若无物直接伸腿跨过地上的王如歆,脸上一片冰冷,什么东西也敢在他面前放肆。
老夫人来时,萧允硕刚刚喝完奶睡着。看着一点一点变样越来越好看的孙子老夫人心里止不住地心软。
真好,姐姐要是能看到这一幕该多好啊。
待看到萧允硕枕边地哪一串佛珠时,老夫人神色微微一愣,随即立马反应过来,面色如常。
“侯爷过几日便要回府,正好能参加咱们阿硕的满月宴。因是早产这洗三便咱们就不办了,到时候满月宴我亲自来操办,定风光大办!”
老夫人看着一旁慢慢红了眼眶的许言栀,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栀娘,母亲知道你委屈,放心,有我在,咱们阿硕什么都不会少的!”
她的阿硕好了其他人才能好!
永安侯回府是大事,更何况还是和小郎君满月礼一块办,老夫人一早便吩咐下来,所以府里早早地就开始预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