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大齐都城
天空清新透亮,上面隐隐还飘着几朵祥云,这是冬天里难得的好天气,邺城的冬天,寒冷刺骨。
路边堆积的雪堆还隐隐散发着寒气,路人拢了拢身上的破棉袄匆匆而过,也有人倒吸一口寒气,抬脚踹了两脚路边的积雪解恨,匆匆给对面的马车让路。
“贼老天这般下雪可是不给人活路!”
一架青色的马车平稳地从一旁经过,马车旁一位身着黑色劲装的随从在经过时手指微微一动后面便立马上来两个玄衣男子,明段没有说话只是眼尾轻轻扫过刚才路人离开的方向便又紧紧跟上马车。
两个黑衣男子对视一眼身影便飞快向后方略去。
从始至终马车都未停下一直平稳地向前方进行。
前线刚刚传来消息,陛下率军攻破淮南郡,俘敌三万,并且拒绝了陈国的和谈,大有一举灭陈的架势。
因为陛下的野心朝野上下动荡不安。
朝中大臣自是希望陛下能够收兵回朝的,毕竟大齐建国也不过堪堪三年。当初陛下御驾亲征目的也是为了震慑住周边小国,给大齐留有发展生息的机会,毕竟前朝数十年的朝野倾轧致使国力衰败,民不聊生。
现在目的已经达成,想再要世家权贵拿出家底支持陛下南进,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而他们这位陛下的性子更是执拗专权,极为好战,更何况已经登基,这性子比以往更添几分霸道。
现在陛下正在大获全胜的劲头上,想要乘胜追击一举开疆扩土,名垂千史万古留名,勋贵世家借此让陛下班师回朝承认成功几率渺茫,陛下没了大臣的支持自然就将目光转移到赋税上面去。
可是生产力就这么大,世家权贵的财富也是来源于下层佃农的供奉。陛下此举无疑是触动了世家权贵的敏感神经,短短几天明段已经记不清已经处理了多少来打探消息的探子了!
那群软蛋别的本事没有,旁门左道倒是精通,明段握紧手中的软剑,在心中唾骂。
这大概是第一次世家与权贵联手,终究还是财帛动人心啊。
明段眸光一暗周身的肃杀之气又重了几分。敢在主子面前伸手,当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下笔的。
马车里男人身着一身紫色直裰朝服,外披一件墨色暗纹狐皮大氅。长顺光滑的墨发由一根碧绿簪子高高束起,姿态闲雅,贵气逼人,此人正是永安侯世子萧翎。
萧翎修长的手指掀起车帏,目光直接精准地锁定一处方位“明段!”随着男人声音的落下,瞬间一道微乎其微的破空声响起。
明段身影飞快向远处掠去,腰间的软剑也随即被他抽出握在手里。短短片刻拐角处已经传来好几声刀剑相抵的声音。萧翎显然不是有兴趣在那里观战的人,在明段身影消失在角落里的同时车帏又被人重新放下。
萧翎收回目光掩饰住眼底的暗芒,于马车上闭目养神,手里慢慢转动一串佛珠。
皇上竟如此迫不及待!
只见那黑色佛珠上隐隐泛着暗黑色的光泽,隐约勾勒出一幅奇怪的画作,像是一张鬼脸亦像是莲花的图案。
千瓣莲正是萧氏一族的族徽。
没有人能从萧氏一族手中拿走属于萧家的东西!修长如白玉雕刻而成的手指缓缓收紧,黑与白的交织就好像是一幅上好的水墨画。
此时永安侯府丫鬟婆子正急匆匆地端着一盆盆血水向外走去,虽步履匆忙却不显半分慌乱。老夫人谢氏端坐在门前,目光着急地看向前方的产房。
那产房里面正是她视若亲女养大的外甥女,当初姐姐亲手将栀娘交给她,要她好好照看栀娘,难道现在她连栀娘都护不住了吗?
老夫人在门前坐立不安,手里的佛珠一刻都没有停下来过,目光紧紧地盯着产房,时不时命人进去询问一下栀娘的状况如何。
老夫人身后站着的是永安侯府二夫人杨氏、三夫人李氏与四夫人郑氏,三人具是皱着眉头侯在门口,面色隐隐难看,总归顾忌老太太在这里没有表现地很明显就是了。
即使大房是嫡长一脉,但一个妾室生产也是没有那个资格让侯府几房夫人亲自等在门口的。可是谁让人家是老夫人的心尖尖呢,现在又受惊早产,老夫人都来亲自坐镇了难不成她们这些做媳妇的还能装作不知此事?
杨氏目光隐隐带着急迫以及隐晦的欢喜看向产房,要是……要是许姨娘这胎出了什么问题的话,那二房的困境就可迎刃而解。
要知道这永安侯一共得了四子三女,其中男嗣二嫡二庶,女嗣具为庶出。这侯府的嫡出便是大房与三房,而二房与四房则是庶出。
庶出子弟在侯府里素来不受重视,若不是前些年世子在外征战,侯府里的长孙怎么也不会从他们二房出来。
但是现在这侯府的长孙就是出自二房,二房的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可如今大房许姨娘竟然有了,即使这肚子里的只是大房的一个庶子。她也不得不承认其地位之高,甚至隐隐高过大郎侯府长孙的地位。
要知道,这许氏当初可是被老夫人视若亲女一般养大的,与世子青梅竹马当初差点嫁于世子为妻。这孩子一旦平安降生侯府里哪还有他们二房的位置,老夫人那里还会允许侯爷继续看中她的大郎吗?
人一旦享受过身处高位的滋味有哪里愿意再重新回到尘埃里呢。
杨氏本就出身本就小门小户。其父不过是一个区区五品小官,若不是杨父当年在战场上立下赫赫功劳一举成为陛下的心腹,凭她的出身是无论如何也勾不上侯府的门槛的。
不论杨府现在如何显贵,但杨氏未出嫁时杨府确实是破落的。这也就导致杨氏与真正的大家贵女格格不入,眼界狭小只知道盯着自己面前那点利益,素来直来直往莽撞地很。
就在此时,一个丫鬟面带喜色从院外进来,一进来便扑通一声跪在老夫人身前,高兴地恭贺,“奴才见过老夫人,老夫人大喜,我家夫人有喜了!”
丫鬟惊喜高亢欢喜的声音吓了杨氏一跳,杨氏定睛一看,这不是大夫人王氏的丫鬟绿腰吗。
王氏有孕了!!!
大房马就要再有一个嫡子或嫡女了!
那他们二房怎么办?!!!
杨氏毫不掩饰的吃惊,让另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的李氏侧目。李氏缓缓皱起眉头,眼里带着轻微的讥笑,脚下略微向郑氏那边移了移。
她这个二嫂一向眼皮子浅,真真是……不过……李氏眸光一暗带着几分狠厉,倒是一把好刀,李氏看向一旁上不得台面的杨氏心中暗道,她也该为她的二郎好好谋划一番了。
长房嫡子一但出生那二郎这个三房嫡子该要如何立足?
郑氏冲李氏微微一笑并侧身让出位置来,又抬首冲那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杨氏抱以歉意。她素来不插手几个嫂子之间的事。毕竟她还是新妇,这侯府里的水还没摸清呢,自是左右逢源,双方都不得罪。
绿腰跪在地上丝毫没有察觉不到上方的暗涛汹涌,面带喜意地向老夫人道喜。
她家夫人终于有孕了,日后再也轮不到许氏这个贱婢张狂,受那贱婢的委屈了。今日那贱婢竟然还敢用肚子里那块肉来诬陷她家夫人,也不看看谁才是正妻。
一个区区庶出那里能比得上夫人肚子里的嫡出小郎君金贵?
跪在地上自觉扬眉吐气的绿腰还没注意到上首老夫人冷下来的眉眼,“本夫人何喜之有?栀娘现在生死不明,吾孙亦然凶险万分,你这贱婢竟也胆敢如此妄言,来人杖责!”老夫人目光沉沉地注视着绿腰,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般冰冷无情。
原本以为会得到赏赐的绿腰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讷讷道,“夫人可是正妻,许氏怎可与之相比,夫人之喜何错之有?”
后面的杨氏闻言撇撇嘴,就这还是大房那边的贴身丫鬟呢,怎如此蠢笨,老夫人将那许姨娘看地像眼珠子一般听到这话自然是不会高兴的。
就在李氏她们吃惊老夫人手段狠厉时,老夫人手里原本转着的佛珠微微一顿,“先关押柴房吧!”
后面郑氏等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她们不似杨氏那般单纯无脑,她们都是长于侯府深院对这些可是了解至极的。杖责在后宅并不难见,一般而言杖责是为了给那些奴才紧皮子用的,所以都是略微责罚打个一二十下吃吃苦头也就够了。
像这样只吩咐杖责却没有规定几下的,就是打到死为止!她们正是因为因为知道才心惊,因为老夫人常年吃斋念佛已经许多年没有沾杀孽了。
听着老夫人改为关押,李氏心中暗道,不管母亲如何偏宠许姨娘,她所看重的终究是嫡系一脉,没听那丫鬟不过寥寥几语母亲便改了主意吗。
正在这时老夫人恨声道,“栀娘正在生产不易见血,待栀娘平安生产后再行杖责。”说完那绿腰还不待反应便被两个身材魁梧的婆子捂着嘴带了下去。
老夫人看着被带走的绿腰眼里不见丝毫心软,向她这般活了半辈子的人,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轻易打动她了,一条贱命而已。
王氏的人确实是没规矩了些。
“哇哇哇……”随着一道啼哭声的响起。一个身材丰腴的婆子怀里抱着一个绿色的襁褓从屋内出来,一脸喜意道:“恭喜老夫人,弄璋之喜!”
章嬷嬷本就是老夫人的人,后来栀娘有孕老夫人担心其年岁小不知事便将章嬷嬷留给栀娘。老夫人一瞧章嬷嬷面带喜意不见丝毫愁绪心便放下了大半。
“来,快点让我抱抱!”老夫人立马将手里的佛珠交给下人,轻手轻脚地抱起孩子,生怕手里的佛珠会硌到这个孩子。
尽管相信章嬷嬷但她还是要过问一嘴才放心,“栀娘现在怎么样了,身子如何?我已经命人去请太医了,一会收拾收拾让太医过来看看。”
现在前线吃紧,当初陛下临行前便带走了宫中大半的太医,剩下的那些不是要照看后宫的妃嫔便是照看留在宫中的小殿下们,如今想要请个太医真是难啊,不然也不会直到栀娘生产太医还没有请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