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的这场闹剧最终以闹的全家人尽皆知而收场。
瑜珠身份再低微,也是周老夫人请来的客人,是夜当家的大爷周开呈回来后,对两个姑娘又是好一顿训斥,但念在周渡已经罚过她们,就也没再叫她们去罚跪,只不过他也是亲自到了老夫人的跟前,认了半晌的罪。
慈安堂西边的小屋里,云袅小心翼翼地看着瑜珠的脸色:“小姐会不会怪奴婢私自去请了人来,将事情闹大了?”
瑜珠回神,昏黄的油灯底下是她略显清瘦的脸颊。她摇了摇头:“这事不怪你,即便你不去请人来,我也不会轻易再跟她们忍气吞声的,到时候,迟早也会惊动老夫人。我只是在想,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日后我在周家,还有何脸面待下去,不若还是自己收拾行李,去别处谋生吧。”
这件事,周家人表面上都是向着她的,原因无非一,她是客人,二,她这回的确占理。
但这世道,不是每个人都一定讲理的,自家的女儿因为她的事受了责罚,就算那两位老爷气量大不计较,但那两位夫人,心里当真会不计较吗?
“大夫人那儿虽说不准,但二夫人那儿,奴婢听闻五姑娘只是个庶出的女儿,二夫人都不一定会待见她,小姐又何必担心二夫人会偏袒她?”
“不许胡说!”瑜珠急忙叫她住嘴,这种主人家的家事,她们没有资格非议,周玉璇再无论如何,也终归是周家的女儿。
云袅只得低头:“那我们难道,就真的要这么离开周家了吗?”
瑜珠知道她是不舍,周家这么好的门脸,这么好的宅子,每月给她们的银子都照自家女儿的份例给,她一个孤女,如若可以,也想一直在这里住下去。
可她如今闹出这种事,已经注定是要受主人家不待见的了,或许她们看在老夫人的面上,平日里还会给她几分笑颜,但也终究不是心甘情愿的。
与其这样留在人家家里讨人嫌,不如走了一干二净来的痛快。
她打定主意,翌日清晨去陪老夫人用饭的时候便叫云袅打包好了包裹,到时候直接辞行。
哪想老夫人听了她的话,是十万个不同意。
“你走什么走?难道因为那两个不懂事的丫头就要走?你出了周家,还能去哪?你不许走,你走了,你叫我日后去地底下,如何去见早就过世的你祖父祖母?去见早就过世的我夫君?说如今周家这么大的家业,我却连个恩人家的遗孤都保不住吗?”
老夫人握着她的双手,老泪纵横:“好孩子,明年开春就是我七十大寿了,我还指着你陪在我身边,热热闹闹过个寿辰呢,你看你昨日及笄,我都陪你过来了,你好歹也陪我老人家过个寿才说的过去,是不是?”
原本神情一直未怎么松动的瑜珠听到七十大寿,果然显露出了几分犹豫。
这样的寿辰于老人家而言,已经是办一次少一次,老夫人这些日子对她的疼爱不是假,她不陪她过寿,倒也实在说不过去。
老夫人见状,趁热打铁:“我知道,你不想再待在家里,是担心日后那两房人见到你会心生厌烦,但我如今还活着呢,周家要说做主,也轮不到她们俩来做你的主。你只管待在我的慈安堂,平日里去哪都叫陈婳陪着,她们总不敢对你胡作非为,说三道四的。”
“你若是实在过的不自在,等明年春,明觉的亲事定了,我就先给你也物色一个好人家,叫你平平安安地嫁出去,嗯?”
瑜珠娇嫩的脸蛋听到这,悄悄染了半边红晕:“我不,不急着出嫁。”
老夫人破涕为笑,叫她伏在自己膝头,疼她的目光就如同疼爱自己的亲孙女一般。
自那日之后,瑜珠便再没提过要走的事,也听老夫人的话,平日里无事就不常出去走动。周家子嗣繁茂,多她一个表姑娘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她只有在冬至、年节这样全家都要聚在一起的时日才出来,跟众人见一面,就算出门也是默默跟在最后,不打扰任何人。
陈婳有时都说她是太闷了,得活泼些才行,但她每次都只是摇摇头,自己安静地坐在窗前看书,十年如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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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瑜珠到周家已经大半年了。
老夫人的寿辰在三月,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来的客人也多,有些是本就家在京中,生辰那日才过来的,有些是早早地从豫章等地赶来,已在周家住了小半月的。
近一月,慈安堂每日都是人挤人的热闹,这日更不例外,瑜珠被吵的看不下去书,只能被陈婳拉着去外头的园子里逛逛。
可惜园子里也是人满为患,到处都是被周家请来赴宴的客人。
寿辰宴定在午时,如今还只是半上午,望着满园子的贵妇小姐,瑜珠又想要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去了。
但是陈婳拉住她:“走什么?他日你也会是她们当中的一员,这种场面定是要适应的。”
瑜珠不解,自己只是个商贾出身借住在这里的表姑娘,就算老夫人会用周家的面子为她议亲,但怎么也不可能会议到这些达官贵族头上,顶多是个瞧起来有点出息的穷书生,已经科举中第、有个小小的一官半职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陈婳说这些,真是太抬举她了。
但是陈婳看着她这张脸,却笃定道:“无需妄自菲薄,就凭你这张脸,出去可有的是侯爵府伯爵府的纨绔公子等着呢。”
瑜珠赶紧摇摇脑袋:“那些人即便是等着也只是玩玩儿罢了,待到真正要议亲的时候,定是一个跑的比一个快,姐姐快别取笑我了,叫人听去也丢人。”
陈婳却似乎就喜欢逗她,越看她脸红,越觉得有趣,“那小瑜珠,我问你,如若现今有两个同样出身,同样俊美的男人摆在你眼前,但是前者博学多识,不苟言笑,后者幽默风趣,风流倜傥,你选谁?”
瑜珠想了想,问:“风流倜傥的那个与前者一样博学多识吗?”
“那倒不,但也算饱读诗书,只是可能离科举中第还差了点。”
“那自然是前者。”瑜珠这回不假思索便道,“同等家境,后者饱读诗书还无法科举中第,想来只是个绣花枕头,将来做别的,也不一定能成什么气候。”
灼灼几朵桃花之下,陈婳盯着她言之凿凿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她不死心地问:“那如若前者十分刻板无趣,你即便嫁了他也可能一日都说不上一句话,毫无夫妻乐趣可言呢?”
这大庭广众的,瑜珠不懂她为何突然就想到了这些,不过瞧她的脸色,她似乎又有点明白,也许是老夫人正为她挑了这样两个男人,叫她来选呢。
她抱着十分严谨的态度,认认真真与陈婳道:“那我还是选前者,至少他是真的有才有学,刻板无趣什么的,只要能给我自由,我才不将希望整日寄托在他身上,自得其乐不就好了?”
陈婳默默地看着她,映着粉嫩桃瓣的眼底藏着她读不懂的深邃。
直到许多年后的一天,瑜珠回想起今日这般场景,才知道,她原来早就在试探她的心境,也原来,早为她安排好了接下来根本没有选择的命途。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所以罪魁祸首是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