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莲心想那个时候她不知道自己会入了谢明叡的眼啊。
若是早先便知道的话,陆府献舞那晚,她便自己去了,压根不会给林依依留下助她杀陆文晋的话柄。
就在她思考怎么把自己的理由更完美得说出来时,林依依已经松开了她。
“你也不必把我当傻子糊弄,你不想走,是不是因为别的缘故。”林依依看向采莲额上的细汗,心知这和她的钱来路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听闻这两日你练舞是前所未有的勤奋,如果今日来为你赎身的人是谢明叡,而不是我,你便会毫不犹豫得跟他走了,是也不是?”
她的目光澄澈而又凌厉,让采莲感觉,自己内心那些阴暗的想法根本就无所遁形。
采莲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终于对上林依依的目光。
“是,如果是谢明叡的话,我会跟他走。”采莲道,“他不过来花月楼几日,所给的银钱已经够你辛辛苦苦接一年的生意了。你让我跟你回去,可回去之后能做什么,就此龟缩在面馆之中,终生都会为了银钱的问题而愁苦吗?”
见识过极致的富贵之后,让她怎么甘心过那样憋屈的日子?
“果然这才是你心里的想法。既然是别的缘故,你又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遮掩?”
“你就非得逼我承认自己龌龊自私才行吗?”采莲带了些怨气道。既然知晓她迷恋谢明叡身上的荣华,为何不就此成全她,不提赎身的事儿干干脆脆得离开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她承认那些不耻的缘由。
林依依气得不想跟她说话,既然是自己龌龊自私,就不要想办法将过错推到旁人身上啊。
见鬼的来路不正!
她呼出了一口气,道:“我就问你一句,你是铁了心不打算跟我离开是吧?”
采莲道:“我不会走的。”
留在花月楼里,她还会有和贵人见面的机会,若是真的离开,她辈子可能都没有出头之日了。
“行,这是你自己选择的,但愿你往后不要后悔。”林依依道,默了默,她看向手中银票,将其塞给采莲,“这些钱本来便是为了给你赎身而准备的,如今我交给你,怎么使用你自己决定。就当是还了你父亲对我的养育之恩,往后你是死是活,我不会再管。”
能够为采莲做到这个份上,林依依自认仁至义尽。
她不想再待下去了,迈步离开花月楼。
采莲看着林依依的背影,攥紧了手中的银票。
秦妈妈不知何时回到了房间,幽幽叹了一句,“其实,你该跟你姐姐回去的。”
愿意拿出一千两的赎身银子来,可见林依依对采莲是真的好。
她在花月楼里这么多年,可从未见过有哪个姑娘有采莲这样的幸运。
采莲已经回过神来,坚定道:“秦妈妈不必再说,我意已决。”
秦妈妈深深看了她一眼,“既然如此,那你回去准备一下吧,后日如期挂牌。”
采莲行了一礼,躬身退下。
目送采莲的背影离开,秦妈妈摇头叹息:又是一个被眼前繁华迷了眼的女子。
采莲回房间第一件事便是清点了林依依给她的银票,确认是一千两无误之后,寻了自己平常放置首饰盒子,将里面的东西给拿出来,把银票给放置进去。
放银票的时候,伺候她的丫鬟翠儿推门进来,看到那厚厚的一沓银票,眼前亮了下。
随即,她又很快敛下眸中的光,走到桌前换了上面的茶水。
“翠儿,你来得正好。”采莲高兴得唤过她,“你让你姐姐往谢三公子面前递个话吧,就说后日便是我的及笄之日了,我新准备了一支舞,希望谢三公子到时能够过来一观。”
“可是奴婢姐姐也只是陆府中的粗使婢女,恐怕到不了谢三公子面前。”翠儿有些犹疑。
她看了看自己拿出来的几样首饰,挑了一支银钗,递到翠儿的手中。“也不让你们姐妹白白辛苦,这是赏给你们的。”
翠儿贴身伺候采莲,自然知晓这根钗子是她饰品当中最不值钱的,也就是表面上镀了一层银而已。
心中有些不满,如今姑娘傍身的钱都那么多了,打赏她的就这么一根破钗子,也真是够吝啬的。
她扯了扯唇角,假意笑道:“多谢姑娘了,那奴婢这便去寻姐姐传话。”
……
夕阳斜照,倦鸟归林。
谢明叡坐在桌旁,翻看着手中的账本,指尖在一个人名前停住。
他抬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陆昭,道:“根据账本记载,陆文晋所贪税银大部分到了这个万先生的手中,怎么,如今还没有人吐露这个万先生的事儿吗?”
陆昭道:“凡是涉事人员都已经刑讯了一遍,可看那些人的样子,不像是知道有万先生这么一个人存在。”
迄今为止,还没有骁云卫撬不开的口,不管是多硬的汉子,都没法在骁云卫的刑讯中撑过三天。
这个时候说不知道的,那应该就是真的不知道了。
谢明叡眸光微沉,看来那个万先生的事儿,可能只有陆文晋才能知道了。
只可惜他已经被人灭口了,而凶手已经逃之夭夭,失去踪迹。
虽然是除去了一帮蛀虫,可是这些年的税银,大头应该是找不回来了。
憋屈。
陆昭道:“晋城的事儿进展到这个地步,可以告一段落了,公子,我们是不是该准备回京复命了?”
“再等两日。”谢明叡道,“我还有些私事没有处理完成。”
陆昭会意道:“是为了林姑娘的事儿吧,还未恭喜公子,找寻这么多年,终于有了结果。”
谢明叡眸中浮现出笑意。
“公子,可要吩咐厨房传膳?”流风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谢明叡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不必了,咱们出去吃。”
他起身往外走去,还不等走到大门,萧朗逸便听闻消息追了出来。“你这是打算去哪儿觅食,捎带我一个呗?”
“我说不带,你便会老实待着吗?”
“那必须是不能啊,”萧朗逸打开了自己手中折扇,道,“所以啊,我跟定你了。”
谢明叡白了他一眼,带着流风出了府。
一行人直接往秀水街而去,找到最靠里的“一家面馆”。
……
林依依坐在后院,清点着手中的余钱,愁眉紧锁。
没有客人来吃面,面馆的进项便指望不上,她又刚刚把一千两银子交给了采莲,这一下子手头上又拮据起来。
下个月她和金铃吃饭恐怕都成了问题。
就在这时,听到前面金铃在喊,“依依姐,有客人来了。”
林依依将手中的钱收起来,起身往前面走去。刚穿过后院通过大堂的布帘,就看到谢明叡和萧朗逸二人并肩走着进来,在他们二人身后,还跟着一身黑色劲装的流风。
林依依刚勾起的笑一下子停滞在唇角,怎么在自家的小面馆都能碰见这个瘟神,真是阴魂不散。
“没想到在这陋巷之中还有这等绝色佳人,”萧朗逸打开手中折扇,口中发出赞赏,“这可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神采飞扬,见之忘俗。”
谢明叡淡淡得瞥了一下萧朗逸,警告道:“有些人,不是你能撩拨得起的。”
萧朗逸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眼中浮现看戏的兴味。
“店家,来三碗面。”谢明叡。
林依依道:“几位公子一看便是贵人,小店的吃食简陋,怕是不合各位的口味。”
谢明叡笑道:“无妨,我们几个正好山珍海味吃腻了,吃点粗野小食换换口味。”
一掀袍摆,坐了下来。
林依依:“……”
听不懂人话吗?她明明是想赶客,这厮竟然还坐下了,脸皮真厚。
她攥了攥自己的拳头,尽量和气道:“不过在小店吃饭,这饭钱可不便宜呢。”
“那店家倒是说说,你这边究竟是怎么个收费法儿?”
林依依道:“一碗面,五两银子。”
谢明叡失笑,果然是个小财迷。他将两锭十两的银子放在桌上,道:“不用找了。”
林依依心中对他的不喜又添了一层,就因为这家伙在花月楼大手大脚的花钱,不但哄抬了采莲的身价,而且还给她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将银子给收起来,冷淡得扔下一句“稍等”便转身去了厨房。
不多时,林依依便冷着脸将三碗面给端了上来。
“几位客官慢用。”言罢退了下去。
三人看着摆在桌上的面,面面相觑。
特别是谢明叡面前的那碗,上面浮着厚厚的一层红油,一看就没少放辣椒酱。
谢明叡心中失笑,这是得多恨他啊。
萧朗逸眼睛眯了眯,若有所思得看向谢明叡的胸口:“我就说你为何突然来这里吃面呢,那晚在陆府献舞的姑娘,就是她吧?还有,我生辰那晚,伤了你的也是她?”
那双眼睛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他就说以谢明叡的眼光,怎么可能看上采莲。如果是换成面馆的老板,那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谢明叡凉飕飕得看向他,“别怪我没提醒你,不该动的心思,千万别动。”
萧朗逸耸了耸肩,“你放心,我只是看戏而已,对于你这个小辣椒,可不敢有什么想法。”
也亏谢三胸前的伤是假的,要是真的,就这碗里的辣椒下去,够他受的。
谢明叡看着自己碗里的面,冲着后面的林依依喊道:“店家,可否送一碗水来?”
林依依道:“灶上没烧,客官还请将就一下吧。”
谢明叡继续道:“先前煮面的面汤也可。”
怎么这么多事!林依依嫌弃,她看了眼还在锅中的热汤,耐着性子去给他盛了一碗,没好气得放到他面前。
谢明叡对她笑道:“多谢店家。”
他取了筷子,将蘸满了辣椒酱的面夹出来,放到新盛来的面汤里涮一遍。
随即慢条斯理得吃起面来。
林依依看着他的动作,为没有整到他大感无趣,木着脸回到了后面。
金铃拉过她,小声道:“依依姐,那些人和你有仇吗?”
怎么就单单整这一桌客人。
林依依道:“金铃,我有没有和你说过,那个穿白衣服的就是瘟神?”
“什么?”金铃吃惊,连忙又往谢明叡那看去,先前她只知道依依姐对定国公府的谢三公子恨得是咬牙切齿,还大骂其是瘟神。可是她没说过,谢三公子长得这么好看啊。
“这就是世家公子的教养吗?吃面都自带一股矜贵优雅。”金铃喃喃道。
那一举一动,就好像幅画般好看。
萧朗逸和流风看得都想尝尝了。
二人也开动起来,然而第一口下去,两人不由互望一眼,露出个怀疑人生的表情来。
就这?
好难吃啊。
萧朗逸看向谢明叡,有些怀疑他怎么能面不改色得吃下去。
莫非他这特制的面味道不一般?
思及此,萧朗逸从桌上的筷笼里另取了双干净的筷子,从谢明叡碗里夹了一筷子面。
谢明叡轻飘飘瞅他一眼。
萧朗逸连忙道:“这筷子是干净的。”
言下之意,没让你吃我的口水。
“有病。”谢明叡淡淡道,自己碗里的不吃,来他碗中抢食。
萧朗逸嘿嘿一笑,尝了尝那筷子面的味道。
靠,更难吃了。
他当场就想吐出来。
谢明叡提醒他,道:“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
萧朗逸:“……”
谢三这家伙不是人。
最终,萧朗逸和流风在无限的怨念中把碗里的面给吃完了。
谢明叡用好饭后,拿出手帕来矜贵得擦了擦嘴,道:“不错,明天还来。”
“还来?”萧朗逸和流风两人同时惊恐道。
“嗯。”谢明叡答道。
他可算知道这面馆的生意为什么这么差了,就这面的难吃程度,除了他给捧场外,恐怕也不会有旁的客人光顾了。
看她这般缺钱的样子,明天再多给她带些客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