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还在别扭什么?”
“我没在别扭什么,和离吧。”
这几天,顾宴息每天都会回家,然后站在床边和背对着他的沈玉槿进行一段这样的对话,久久沉默过后,顾宴息甩门离开。
可是今天似有不同,久久的沉默之后,沈玉槿听到了木头和地毯摩擦的声音,他没离开,反而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你真的要和离么?”
“是,这事你能同意最好,我不想和你去陛下面前分辨,我们面上都不好看。”还是说出了这句话,她本不想威胁他的,还是成了一摊烂泥。
沉默,预想中的暴怒没有出现,沈玉槿回过神,看见顾宴息正把玩手上一个没有添水的杯子,像在把玩什么珍贵的把件。
可那就是一个普通的瓷杯,没什么来历,估计是府上采买不知道从哪个窑口拖回来的,做工都算不上精美,她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如果你真要和离,也好。”他视线没有离开杯子,吐出这句话的表情也很轻描淡写,可说出来的话,却让沈玉槿的精神一震,僵持这么多天,她总算是看到了些许的希望。
“你同意就写下和离书,我去和陛下求一个恩典!”沈玉槿坐起身,想叫秉章进来伺候笔墨。
顾宴息将杯子刚在桌上,砰的一声轻响,“但不是现在。”
“你还有什么要求么?”
沈玉槿听说过,顾宴息向来是运筹帷幄,端坐在那里,抛出诱饵一步又一步的引诱敌人上钩,但是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这样,这一刻她们终于从夫妻的关系里撕开,坐在了谈判桌的两侧,
他抛出一个她无法拒绝的诱饵。
而她只能咬钩。
“你想要什么,直说吧,若是我们之间还要这样相互试探,唇枪舌剑,更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笑话。”沈玉槿有些自嘲的说。
“知鱼她回京有一段时间了,本来按照她的功绩,做个四品宣威将军绰绰有余。”
林知鱼进京之前就有风声,她这次进京就是为了受封,沈玉槿本以为这事早就尘埃落定了,谁知道现在还没有个结果。
“朝堂上的事,我无法插手。”这件事在沈玉槿心里转了一个小圈,还是觉得恐怕无能为力。
“但这是我唯一的要求。”顾宴息丢下这句话,直接抽身离开。
沈玉槿轻笑,顾宴息啊顾宴息,你可真是想榨干我最后一丝价值。
方才秉章就进来要伺候笔墨,听了几乎全程。
顾宴息离开之后,他走到沈玉槿身边,为她理顺压得有些乱的秀发,“要不再去求求皇后娘娘?”
这个念头只在沈玉槿心中出现了一瞬,就又被压下了,“恐怕不行,陛下有心开女子入仕的先例,只是没有合适的人选,现在出现了这个人选,却迟迟没能成功。”
“恐怕是朝中阻力不小,陛下本就有心于此,找皇后娘娘又能有什么用。”
“世子就是在欺辱您!”听起来秉章有点生气。
沈玉槿没太在乎这种情绪,闭上眼开始开始整理思绪。
然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吩咐秉章,“笔墨!”
沈玉槿不曾涉足朝堂,却也略略知道一些形式。
现在官家日衰,各位皇子的争斗虽然还埋在水下,却也已露头角。
自从大皇子举事被伐,现在两位皇子风头正劲,一位是四皇子,背靠谢家,一位是上次沈玉槿偷听的三皇子,生母秦贵妃在宫中荣宠无限,舅舅秦尚书也是如日中天。
人同此心,物同此理,他们那些人争斗起来,不过是四个字,党同伐异。
林知鱼同四皇子有些纠葛,恐怕已经被归为了四皇子党。
那反对林知鱼入仕的恐怕除了那些老顽固,还有三皇子一脉。
秦尚书主掌吏部,朝中大多都会给几分面子。
这事不好解决。
顾宴息真是出了个难题。
但是并非全无活路。
能办成这件事的不多,沈玉槿恰好勉强能算其中一个,只是又要消耗父母留下的情分。
这几年沈玉槿其实很少联系旧人,就是担心消耗掉父母的情分,让她们在下面也不安生。
近日确实频频动用。
沈玉槿无奈叹气,还是写下了给留王世子的信件。
留王与先帝是兄弟,留王年纪轻但是颇受宠爱,先帝即位后不放心这个弟弟,封号为留王很是过了一段幽居的日子。
陛下即位后,感念幼时的情谊,又恢复了留王的尊荣。
留王作陛下的叔父,宗室如今颇有几分分量,三皇子一直想得到留王的声援,上次百花集会估计也是为了在留王世子面前讨几分巧。
巧的是,留王被软禁时,世子为了表明自己的无害,曾经跟随沈玉槿父亲研习书画。
患难之交难得,在留王世子面前讨几分情分,沈玉槿还做得到。
一封信送出去,沈玉槿又摊开纸,给秦尚书去了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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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沈玉槿就坐上了去灵麓寺的马车。
秦尚书年过半百,终究还是男人,若是贸然上前拜访,难免有流言蜚语,只能约在灵麓寺这种地方掩人耳目。
前来引路的又是上次那个小沙弥。
七拐八拐的没有到禅室,倒是去了半山腰的凉亭。
灵麓山是钟灵之处,凉亭坐落的地方也好,泉水飞石,郁郁葱葱。
沈玉槿走到半山腰,就隐隐见到一个中年男人在凉亭中饮茶,十分闲适。
今日之事,沈玉槿并无完全的把握,秦尚书毕竟是三皇子的亲舅舅,实在没有任何理由伸手扶一把林知鱼。
她整理了一下因为山路略有凌乱的头发衣裙,走上前,“秦尚书。”
“郡主!”秦尚书和三皇子那个草包很不一样,哪怕在无人处,他也是做足了礼数,微一拱手。
“秦尚书折煞我。”沈玉槿依样回礼,心中确实一凛,对今日之事更无把握。
两下落了座,秦尚书却不开口,只是行云流水样煮茶,为沈玉槿添茶,然后静待沈玉槿说明来意。
先开口的是输家,沈玉槿明白,她在信里写的东西恐怕没能彻底打动对方,现在也是她有求于人,更沉不住气。
“秦伯父,我能这么称呼您么?我父亲在时常提起您,说是与您同窗多年,情谊甚笃。”沈玉槿想了想还是先探一探口风。
不知沈玉槿是歪打正着,还是秦尚书做戏的功夫一流,他煮茶的手一顿,然后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色,“是啊,当年我就与沈公在此煮茶论道,如今物是人非,我老了,对面的人也成了他女儿。”
“沈公高义,一心为公,不喜欢这些乌糟事,百年之后,我也愧与沈公泉下相见。”
这话明是说自己,其实暗指沈玉槿,恐怕秦尚书说的情分确有其事,这才约在故地提点沈玉槿不要掺和进夺嫡之事。
“朝廷上的事,我不懂,只是想帮林四小姐一把。”沈玉槿本以为今日恐怕是要来群枪舌战,不想成了这样的场面,幸好昨晚还编了一个假理由出来。
“帮林四小姐?”秦尚书声音听起来有一点疑惑,还有一点嘲讽。
她和林四在外人看来,现在确实该为顾宴息的事争得不可开交。
“先母在时,总是遗憾一身才华无处施展,女子不能入仕是先母终生之憾,为人子女······”沈玉槿恰到好处的住了嘴,却足以让对方明白她的意思。
“嫂夫人,确实是位奇女子啊。”他又陷入了一种回忆里,表情有些柔软,但却没有答应沈玉槿。
她知道,恐怕对方还在等她开价。
“朝堂上的事,我不太懂,这件事是会给伯父带来麻烦么?”沈玉槿适时的露出了一丝青涩和难为情,“若是有我能帮得上的,伯父尽管提。”
沈玉槿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贪图的了,只剩下父母留下来的那些人脉,秦尚书位极人臣,大多不是不需要就是用不上。
只有留王世子。
此事,钩咸饵直,只看秦尚书上不上钩。
秦尚书悠悠然的又品了一口茶,“傻孩子,我能用你帮什么,沈公泉下有知恐怕也要怪我。”
老狐狸,沈玉槿腹诽,和这样的人说话累的很,沈玉槿觉得自己在对方面前就像是一汪清水,一眼就被望到头了,与其左支右绌的伪装,不如直接些,还显得坦荡。
“听说伯父正为留王之事发愁,我与世子也算是相识,不知能不能略尽绵薄之力?”
“啊,那可真是太好了!”秦尚书拊掌大笑。
这事明明沈玉槿在信中提过,但是秦尚书却像是第一次知道似的,沈玉槿有些摸不到头脑。
“贤侄放心,嫂夫人的遗愿我在所不辞!”
秦尚书答应的太快,沈玉槿甚至没有加码,准备好的筹码一个也没有用上,她思索一遍方才简短的对话,难道他就真的只是想提醒一下她不要掺和进夺嫡之事?
可是秦尚书已经将沈玉槿面前茶杯加满,有了赶客之意,沈玉槿只好起身告辞。
她离开不久,在背后的草丛里翻出来一个身穿短打的下人,看起来也有四十余岁,但是体格精壮,必然是个练家子。
“像沈公,也像嫂夫人,就是年轻幼稚了些,一眼就忘得到底,真好。”
那下人没搭话,秦尚书应该也不需要搭话。
“沈公,等我到了下面再与你赔罪。”秦尚书说着话,将一杯茶浇到了地上。
“可惜了,多好的孩子,人都准备好了么?”
这次那下人答了话 ,“都备好了,在下山的必经之路埋伏。”
“办的利索点,我不想看到她平安回京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卡文就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