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洛洛怎么擦都觉得擦不干净,觉得还是需要水洗一洗才能安心妥当,但眼下一时也无处弄水,只能作罢。
秦煜看着她将唇瓣上的口脂擦掉,露出那原本就很娇艳的颜色,以为是方才滾下山时,她的口脂落了灰,所以才要擦掉。
果然,女子擦完嘴唇之后,便开始整理发髻和衣裙。
她今日穿的是件茉莉色珍珠绣纹袄子,下身搭配银红色金丝百褶马面裙,一双红色马靴,多了几分英气,又不失小女儿家的干净柔美。
她这一身色彩很亮,在萧条得秋日密林中,犹如是误入盛夏的牡丹,明媚的叫人移不开眼,这抹明艳也正是杀手最显眼的靶心。
马场的马是不会认主的,马儿被箭惊得,早已跑得不知踪迹。
此刻四下寂竟,危机四伏。
施洛洛摘了袖口上最后一根杂草,忍不住重复方才的话,“陛下,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今日在行宫设猎宴,纯粹是为了迎合裴胜。
以暴君的性子,他并不喜欢围猎,又怎么会出现在围场里?
一个极平稳又云淡风轻的声音传来,“朕被追杀到这里。”
施洛洛瞳孔地震,“所以方才那些杀手不是杀臣妾的,而是杀您的?”
那惊瞠的样子,就好像她从未有过杀他的念头似的。
“这事说来话长。”秦煜并不欲与她过多解释他被人刺杀之事。
但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清楚,“杀朕之人已经被彻底诛杀,方才那些杀手,不是杀朕,是来杀你的。”
他整暇看着她,认真提问,“你可曾有得罪过什么人?”
这话倒是问道施洛洛心坎里去了,她想都没想回道:“我得罪过的人,那可就太多了。”
她自入宫以来,就得到了暴君的特殊照顾,以也成了众矢之的,受人排挤嫉妒。
宫中除了她曾帮过的梁贵妃和骊贵人外,其她的她直接或者间接的,都得罪遍了。
特别是皇后,她昨儿还住进了她的行宫里。
听了她的话,秦煜的眉色不禁凝重起来,显然他并没有明白她话中的含义,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那目光似是在审视,她怎会这般拉仇恨?
施洛洛适时提醒,“臣妾在家中时只与裴娥一人与不合,但也仅限女儿家之间的过招,顶多就是丢了面子,但自臣妾入宫后,才如坠入虎狼窝一般,处处危及生命,过着有今日没明日,朝不保夕的生活。”
她这话,就差直接说她所遭受的一切,皆拜陛下所赐。
想起她因被下毒,尚还在愈合中的嗓子,和那日婆罗门下,奄奄一息的她,那一瞬,秦煜如鲠在喉,再说不出话来。
男子适时转移话题,“走吧,这里不亦多留。”
施洛洛也不是个较真的性子,懂得适可而止,于是点点头,乖巧跟在他的身后。
秦煜却突然止了步,一步迈到施洛洛后面。
“这里不安全,朕走在你身后。”
他们正走在山林腹地中,山坡崎岖向上,稍有不慎便有摔倒滚落的可能。
杀手寻不到人,会在下山必经之路等待埋伏,所以他们不下山,而是先上山寻一处隐秘的落脚点,再想办法。
落叶和干枝踩在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惊得树上的一群麻雀,从这个树头飞向那个树头。
施洛洛提着裙摆,蹒跚的走在前面,山路陡峭,时不时还会出现个硌脚的石头。
每次她身体倾斜要摔时,身后都有一只大掌适当将她托起,耳后便传来一声低沉的“小心”。
当今圣上少年时体弱多病,即便他此刻做出武林高手,洞若观火,警觉观察周围的风吹草动的样子,可施洛洛也知他不曾习武。
“陛下您也小心些。”
他们在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发射响箭,等待禁军救援。
可天公不做美,原本风和日丽的天气霎时变了天,风起云涌,晴朗的空中不多时被巨大乌云笼罩,旋及下起雨来。
秋雨寒凉,打湿了二人衣衫,还夹杂着凛冽的寒风,把施洛洛冻了个透心凉。
秦煜到是还好,尽管衣衫尽透,但他身影依旧笔挺如松,仿佛这冷风对他没有半点干扰。
施洛洛抱着身体,在风雨中坚强行走。
起初她还能坚持,可后来她冷得开始打哆嗦,那原本可以御寒的夹棉袄子也因为吸收了太多雨水变得越来越沉重,坠着她小小的身躯。
不能抗寒,还反倒成了负担。
雨势不是那种急来急走的大雨,而是一时半刻不会停的中雨。
林中没有躲雨处,这样淋着不是办法,秦煜让她在原地等她,约摸一盏茶的功夫,秦煜回来,说在前面崖石下发现一处山洞,他们去那里避雨。
那山洞是露出来的山石凹进去了一块,空间不算很大,但刚好是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庇护所。
秦煜拾了一些洞里的干枝堆在一起,他从衣襟里拿出火折子,好在火折子湿透,但里面的火种并没有灭。
生好了火,火堆渐渐升腾出暖意来。
可施洛洛身上的秋袄极厚,里面还絮了薄薄地棉,这样穿在身上,即便是炎热的夏天,也会觉冷。
她需要把衣服脱下来,烤干。
思绪之间,秦煜不知从哪里已经寻了树枝,绑了个简易晾衣杆。
火花声劈啪作响,秦煜固定好最后一根草绳道:“将衣服脱下来,架在火旁烤。”
秦煜常宿在琉璃宫,他们已经不止一次见过对方穿寝衣的模样。
施洛洛没有犹豫,起身解掉了身上沉重的衣服,然后折在一起,开始拧水。
那袄子没被淋湿时,穿在身上轻薄轻巧,可一旦吸满了水,合在一起就成了沉重一团。
施洛洛用出了吃奶的力气,五官都聚集在一起了,才算勉强拧干,拧干了袄子再拧裙子,一套流程拧下来,施洛洛已累瘫。
这时,一旁男子已经将外衣和中衣都搭在了衣杆上,身上只着最后一层玄色里衣,
他转而看向火光旁的女子,湿漉漉的发髻还滴着水,但额前的碎发已经被火烘干,露出一张白皙肌肤,鹅蛋大的小脸儿。
她的一双桃花眼微微上翘,此刻有些气馁的盯着燃烧的火堆,不知想着什么。
施洛洛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拧干了衣服,可没一会那搭在杆子上的袄子就滴了水。
衣服里的水分实在太多,不断聚集向下,滴答滴答的,没一会就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水洼。
施落落泄气了,她的手劲实在是太小了,尽管她已经很用力,但还是没拧干。
手太疼,她不想再拧了,便打算就这样烤着吧,烤成什么样就成什么样。
就在她准备摆烂躺平之时,对面的男子发现了衣服问题,径直走过来。
秦煜拿起那湿漉漉的袄子,先捋成一条线,再折和在一起。
他的手掌很大,衣服在他的面前显得那么娇小,虎口和虎口对在一起,他毫不费力的转动一拧,“哗啦”一声,瞬间从袄子里拧出了成溜的水,那样子活像个喷泉。
施洛洛看得目瞪口呆。
而这还不算完,紧接着秦煜就这样在她的棉袄和马面裙上,别拧了好几次,直到再也拧不出水来。
那原本被雨水沁湿,变深了的茉莉色和银红色,色彩开始变淡,渐渐接近了它们原本的颜色。
拧好衣服,秦煜将它们重新挂在衣杆上,这次无论怎么烤,也再没了滴水的情况。
施洛洛手臂抱着膝盖,真诚感激的说了声:“谢谢。”
男子眉目微动,平静回了句:“不客气。”
就这样,时间又不知过去了多久,久到施洛洛从冷到暖,胸前的衣服都被大片大片的烘干,可外面的雨势还是没有要止的意思。
发送信号的响箭被雨水打湿,此刻正被放在火堆旁边烤着。
施洛洛盯着那响箭想了好久,忍不住还是问出来:“这响箭烤干后,还能用吗?”
这可是他们唯一能够发送消息求救的机会呀。
秦煜给响箭翻了个身,看着干的已经差不多的竹筒,平静回了句:“不知道。”
响箭响不响,全看里面的硝石火药有没有被沁湿,想要证实,要等雨停了,点了才知道。
施洛洛叹了口气,她怎么感觉希望不大呢。
见她没有前路的样子,秦煜安慰道:“这雨一直不停,就算它好用,也放不了。”
得,又是沉重一击。
施洛洛顿觉雪上加霜,他这是存心故意气她的吗?
秦煜可以这么无所谓,但施洛洛不能,她还没见到母亲呢,怎能甘愿就这么困在山中。
她道:“可雨总归是要停的,一会雨停响箭却不能用,我们该怎么才能让禁卫知道我们在这里呢?”
他们现在与其讨论响箭好不好用,雨何时会停,不如提前想出最坏结果后的对策,才是正经,
这个问题对秦煜来说倒不难,“他们见朕未归会搜山,早晚是能找到的。”
总归就是早一点,晚亿点点的事。
施洛洛万万没想到,被困山中的暴君,心态比她还要好。
他处事不乱,不急不躁,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
她当真想要问他一句,难道他就不怕死吗?
施洛洛透着升腾的火光,悄悄去看对面那个处变不惊的男人。
这还是她印象里的暴君吗?
时间又不知过去了多久,黑压压的乌云如打翻了的墨汁压下来,根本瞧不出时辰,但也知过去好久了。
这时,忽得一只小兔子从崖侧蹦跳进来。
它通体雪白,毛色厚密,一双晶红的眼睛四处张望,想来也是来躲雨来的。
它浑身被雨淋的湿透,浓密的毛发湿漉漉的贴在一起,张望过后,一蹦一跳的,缓缓向火堆靠近。
最先看到兔子的是秦煜,当施洛洛发现时,已经是在秦煜的手里。
一对粉红耳朵握于大掌中,四肢腾起,他已是拎着那兔子,往火堆上送。
施洛洛当即吓得惊呼一声,“陛下不可!”
她急迫的站起身,忙从他手里夺下那即将被扔入火堆的兔子。
认真道:“陛下,您想要吃烤兔子,得要先杀了,退了皮毛再烤,您这么烤带着焦毛味,会很难吃!
作者有话要说:施洛洛: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这么大了还要我告诉,唉,真操心。
秦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