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传来江水拍击岩石的声音,岸边细软的白沙上伏着一个身材健美的男子,明亮的月华缓缓游离在他湿淋淋的背上。
男子动了几下,大口喘息着弓起身来,想把身下的女子抱坐起来,却发现少女黑色的长发早已丝丝缕缕地纠缠在他手指上,感觉到手掌触在女性特有滑腻肌肤上,他下意识地一抬手,少女喉中发出一声娇弱的呻吟……
听到这声低吟,男子狭长的凤眸闪过惊喜的光亮,他用尽余力把少女抱到身畔的一块平整的岩石上,又在她的后背上发力一击!
……
太湖的水好腥好臭……
别压了,再压肚子就炸了!
“咳、咳……”施施不停地吐着苦水,连眼泪都呛了出来;她剧烈地咳喘了一阵,先是感觉到自己趴在冰冷的石头上,衣服像是棕子皮一样又湿又粘地裹在身上……随着下意识的深呼吸,针扎一样的刺痛从鼻咽一溜烟地窜到饱受摧残的肺泡泡里……
惨啊,自已上辈子一定是在沙漠里渴死地,这回老天爷才奖她来个灌水到撑死……话又说回来,太湖里的水也污染得忒厉害了,灌进嘴巴的第一口水居然有浓烈的柴油味!
施施‘呸呸’两声揉揉酸涩的眼睛,两手撑着身下的岩石慢慢坐起身来。
四周怎么这么昏暗……她跳下太湖的时候大约是下午两点多钟,太阳光还明晃晃地呀?施施又揉了下眼,突然就看清自已面前有一张放大的奇怪人脸!
“啊——鬼啊——”施施尖叫一声向后退着,差点就从她所在岩石上掉下去!
差点!施施瞬间落进一个有温度、同样也很有湿度的怀抱!施施呆若木鸡,借着明亮的月光真真切切地看清了面前这个人:说他奇怪是因为这人穿着一件浴袍式样的白衣服、披散着长长的头发,有几缕碎发还湿漉漉地粘在他光洁的脑门上……
但是从这人的眉眼看来,他分明是个男人——一个五官深邃、眉清目朗的英俊男人!
呃,皮肤还真是不错,要不是他脑门上还顶着一条水草叶子,就和洗发水广告里的美男出浴一样迷人了……施施僵硬地仰在男人的怀抱里,呆呆地打量着对方的眉眼,一时间智商弱化到蜉蝣生物的档次。
男人似乎是小声说了句安抚的话,然后小心地把施施放在岩石上坐好,自己在稍远些的石缘上坐下,满眼关切地盯着施施。
他是人是鬼?
施施分明记得自己已经死了。
她从游船上跳下太湖,将那个意外落水的小女孩推到船边,等到小女孩抓住船上众人垂下的绳头时,施施的右腿突然抽筋了,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飞快地沉了下去!
施施在窒息的痛苦结束之后,很快就感到一阵轻松,意识飘飘忽忽地浮在半空,甚至看到自己的身躯被后来跳下水的人捞起、压胸、控水……甚至远远地听到了那个浑身湿透的小女孩哭着叫她姐姐……
那么,面前这个在明亮的月光下凝视她的男人和她一样,也是沉在这太湖里的一缕魂魄么?
难道是因为她见义勇为的善举,老天爷奖给她一只英俊的男鬼,让他们做一对过鬼关、跳忘川,投生路上唠嗑扯淡的难兄难友?!
“夷光,你还好吧?”
‘男鬼’一脸焦虑的模样,伸手触了一把她的额头。
施施被他的手指触到,吓得猛然向后一躲,‘男鬼’的脸上居然表现出很受伤的神情。
奇哉、怪哉!他的语音似乎是南方某省的方言,更奇怪的是自己完全听得懂,而这个男人身上给他的感觉也莫名其妙地亲切……
施施这样想着,胸中酸酸地悸动起来;她抚向自己的胸口:天呐!胸口是温热绵软的!她又抓到自己头顶的头发用力一揪——好痛!再揪一下——痛死了!
怪不得姥爷常说她八字硬:施施在姥爷家度过她的整个童年,小时候时常跟着小镇上的男孩子们爬树上房追猫、下河捞虾捕鱼,男孩子们爱玩的危险把戏一样没落过她,施施却始终好端端地没出过丝毫岔子,她长到十七岁,感冒都没得过几回。
这一次她掉进太湖底,窒息到离魂的程度居然还能活过来,果然是命贱了老天都不想收啊……
“我还活着?你……也不是鬼?”她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这个声音糯糯的、柔弱的程弃堪比琼瑶剧中受虐小女猪。
男子忍不住展眉一笑,“你当然还活着……好好坐着别动,我找些枯枝来生堆火烤干衣服。”
“是你救了我对不对?”施施正要问他是谁、这是什么地方,见男人已起身往一边走,她慌忙站起来,“你去哪里?我和你一起去!”
她既然还活着,却不是在游船上、医院里,也不是导游小姐昨晚带她们住的景区宾馆,那一定是她没有被同团的游伴救起来,而是被湖水冲到离事发地点很远的地方,被眼前这个男人碰巧救下来……一定是这样!
从面相上来看(施施姥爷是位老中医,施施从小在姥爷跟前长大,启蒙的书籍除了《本草纲目》那些医书,就是《白话易经》、《麻衣相术》这类的东东),施施可以确定:眼前这个男人虽然装扮古怪,但是双目清明、鼻直口方、两耳端正靠近颊车,是个内里健康外相正派的好人长相,跟着他应该是安全的。
施施追到男人身后,抓住他一只袖子,对长发男讨好地一笑;男子见施施这样依赖他,脸上笑得更开,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望向施施的眼神透出些许温柔。
施施打量着四周,眼前是大片深蓝的河水,一轮明月倒映在波光点点的水面上,有淡淡的夜雾萦绕其上,简直就是在偶像剧里才能看到的好场景啊!
“我明白了,你是演员!这里是你们拍戏的外景地!哈哈,你叫什么名字?你们在拍古装戏吗?这里怎么就你一个演员,你是在体验古代人的原始生活?”
听到施施连珠炮一样的追问,男子身影一晃,迅速转过身来握住施施的两臂,仔细地打量了施施一阵子,才颤抖着声音问,“古代人……原始生活?夷光姑娘,你——中邪啦?”
他四下里看了看,喃喃道,“这片水域应该是越河主道的南面分支……此时正当满月,阴气盛极……一定有邪气趁夷光姑娘体弱之际扰乱其心智……得快些升起一堆火来避避阴邪……”
男人突然伸出右手,将掌心抵在施施的额头上,施施未反应过来,就觉得前额一阵热流,暖暖地熨在神庭穴上……
“夷光,莫怕,一切有我。”男人低声安抚着施施,缓缓收回掌心,转而捉住她的一只手腕,带着她快步向河岸里面走;施施看他举动怪诞,也不敢再随便开口,闭上嘴老实地跟着男人往前走;她迷迷糊糊地又觉得‘夷光’这个名字非常地熟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施施被男子拖着手向里面走了一段,周围是一片碎岩,没有较高的林木,他俩折了一些灌木的细枝堆在一块平整的大石上。
男人从内袋中找到火石,用了许久时间才点燃那堆不太干的柴禾。
施施方才跟在男人身后捡柴的时候,确认了自己还活着,只是这个身体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十七岁的施施胸中平坦得和男孩子差不多,而这个身子……胸脯也不算丰满,最多也就在B型上,但是腰很细,屁股够翘……总之比以前的自己好太多了!她从小就没留过长发,现在的她头发长到腰下,发质似乎还挺不错。
她又摸了摸脸,‘是真正的瓜子脸呐!那么说……我是穿越时空啦?小说里常说的魂穿耶!这身衣服是……哪个朝代地?’她凝神细想,脑海中渐渐捕捉到一些不属于施施的记忆……
“点着了!”看到火光,施施觉得安全了许多,她借着火光仔细打量这个说话声音悦耳动听的男人。
水光映在施施水汪汪的眸子之中,如同柔柔的烛光,男子发现施施直直地盯着自己,完全没有女孩家应有的羞怯。
他的视线从她脸上掠过,落到她未干的衣袍上,浅色绸衣紧贴在她身上,可以清晰地看出窄小裹胸的形状。
男子不觉地喉结一动,咽了下口水。
施施随他的视线向自己身上看去,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天哪,她居然在一个这么好看的男人面前湿身……太丢人了!’施施猛地蹲下身子,抱紧两臂。
“呃,”年轻男子用木条拨着火堆,遮掩着失常的神情,“夷光,你……在我心里,就如亲妹子一般……呃,此为非常时期、非常事件,不必有何心理负担——”
“噢。”施施不明白这是什么非常时期;只得模糊地应着。
男人脱下白色的中衣和短靴,身上只余对襟的小衫衬裤;他将中衣放在火堆边烤着。
施施的衣服已经半干,也没必要像男人那样脱下来烘烤,鞋子早就不见了,好在这岛上的地面以细沙为主,她走了一阵子也没觉得硌脚;施施脱下脚上的布袜,放在火堆边的大石上晾着,男子的视线就一直盯在施施两只白嫩的小脚上。
等到施施不好意思地盘膝坐好,将光脚藏在裙下,男子才惊醒似地开口问,“夷光姑娘,你饿了么?唉,水寇来的真不是时候,我们连晚膳都没来得及用。”
施施抚了抚肚子,“我倒是不饿,刚才喝了一肚子生鱼汤……嘿嘿。”
男子若有所思,“夷光,你……还在怨我?”
“啊?”施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又怕再一口出被男人认为是妖邪上身,她呆呆地盯着对方的脸,期待他再说些有利于她摸清现状的话来。
不得不说,这男人长得还真是正点啊!借着明光的火光可以看到他那双微挑的凤眼之中闪动着细碎的星子光芒,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红润精致的嘴唇;若不是有那一对英朗的浓眉增添了三分阳刚之气,他还真比那些雌雄莫辨的韩国美男要有看头呢。
男子见她不答话,但是眼珠微转,似在思忖着什么,“夷光姑娘,就算我不曾带你离开苎罗村,抑或是现在放你离开吴越……你一个弱女子,又生得如此花容月貌……现在中原各地都有战乱,没有一个强大的家族保护你,你此后能过上安定的日子么?”
他摇摇头,低低叹息一声,“我,本是楚人。”
“家父曾在楚地任要职,楚国宫变时,家父不幸卷入两位公子的王位之争,父母同日罹难!门客们带着年方五岁的我,逃出楚国、投奔至越国的舅父家中……”
施施迷惘盯着男子伤感的俊颜,她渐渐‘看清’了一些记忆的碎片,施施的心头狂跳起来:‘他是范蠡!’
‘我抢占的这个身躯是施夷光,我穿越到了春秋时期!
施施抱紧自己的双臂,身躯中残留的记忆渐渐被她聚拢起来:若耶溪畔与村里的女伴们洗着成捆的苎麻、苎罗山上与父亲一起采割新鲜的茵陈……那些记忆是快乐的。
直到有一天,一个重伤的英俊少年出现在她家的柴房里面……
施施的头剧烈地疼痛起来,那是真正的夷光对于范蠡的记忆!与他相关的一切是如此的酸楚心痛!他,就是真正的施夷光放弃生存念头的唯一理由!
她痛苦地按紧两边的太阳穴,蜷缩在凉冰冰的石岩上;在夷光身上发生的往事宛如梦境一般,一幕幕呈现在施施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