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正式入学这天。
按照计划，他们需要在一天内完成注册和分配学院。
洛十一和众多兴奋的新生站在一起，等来那位严肃的指导员时，对方第一句话，却是让他们迅速跟上。
“在一切开始之前，我们要先去完成一件神圣的大事。”
“从这里上去，能看到学校的全景。”全名为马蒂斯的指导员身穿银白制服，脚下快到生风，几乎瞬间就消失在第一层圆圈的尽头。
鎏金色的盘旋梯中央，矗立着校长斩杀虫族首领时的宏伟场景，随着梯子一圈圈往上，机械雕塑的细节慢慢触手可及，而整座学校的布局也变得清晰起来。
洛十一快速拿起光脑，趁着人流汹涌，拍了张照片。
“那位新生，你在干什么？！”马指导员鬈发飞扬的头颅，突然出现在上边一层的窗口。
洛十一镇定地收起光脑，随手指了个方向，若无其事：“哦，我想看清楚那边黑黢黢的荒地是干什么用的。”
“那里通往地下禁闭空间，”马蒂斯老师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阴沉，“如果你不想刚入学就被关禁闭，就收起你的好奇心。”
他说着环顾所有人，拔高音量：“还有，务必记住，严禁私自进入禁闭空间，若有违背直接开除！”
鉴于老师的语气过于严重，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各种目光纷纷落到洛十一头顶，多少带着些看好戏的意思。
“看什么看？”一道身影快速从下方挤过来，挡在洛十一面前。
薇纳额头的明金石晃眼得厉害，她凑到洛十一旁边，真情实感地夸赞：“你好厉害，我就迟到了会儿，你居然又得罪了一位老师。”
洛十一：……
她老实地低下头，装作被吓到的样子，心底却将那片区域标上了红色印记。
下一秒，一滴水落在她面前。
是弗茵沙，手上不知沾了什么液体，她居高临下站着，一边擦手，一边意味不明地冲洛十一微微笑了下。
“祝你好运。”
薇纳不甘示弱地捏了捏拳头，就被洛十一拍了下。
“到了。”
现在，他们终于站到了这座建筑物的最顶端——
一座，底部镂空下沉，周围环绕虚拟星云的建筑，类似于古代的角斗场。
最中央的位置，当他们从雕塑底部往上看时，本来以为是机甲头颅的东西，红光闪烁，虚拟控制板上的按键密密麻麻。
看上去，更类似于一台精密的巨型仪器。
“为了将大家分配到最适合的学院，我们会提供免费的基因检测。”
“而这台大家伙，”马蒂斯拍了拍那台头颅状设备，“会根据基因报告结果，将你们的基因进行适当修订，最大程度地提高各项身体基本参数。”
“包括体能，爆发力，速度在内。”
这不就是，外边被禁止的，基因修改手术吗?
一群小菜鸡们面面相觑，不懂行情的开始欢呼，懂的则表情变得严肃。
马蒂斯对此显然习以为常，冷酷的面部没有任何变化：“放心，跟市面上的那些低劣手术不同，我们这是星盟云科技部最新研发的成果，对身体完全无害。”
“当然，你们也可以根据自我今后的规划，选择参数修改的倾向，或者选择不修订。”
“不过我提醒大家，根据历年来的表现，最终通过了新生训练的，都是参与过基因修订的——无一例外!”
听上去，似乎没有坏处，尤其是最后一句话，更像是给所有小菜鸡们，打上了强心剂。
毕竟顺利通过新生训练的，如今毕业后都分布在了各大军营长官的位置上，可没听说哪位少将的身体状况出现了问题。
“那么，开始吧!谁先来?”
薇纳凑过来：“你要基因修订吗？”
洛十一当然不会相信星盟所谓的最新科技产品，尤其是亲眼见过星盟近军队近几年在战场上的表现后。
林泽就不止一次说过，他们高度怀疑星盟在强行拉快人类进化的步伐。
洛十一揉了揉指尖：“你呢?”
“我不打算，我哥跟我说过，好多人进行基因修订后，产生了周期性疼痛后遗症，甚至性格大变。”
“没有那么夸张。”
洛十一刚要表示赞同，身后就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
她转过头，找到声音的来源。
出声的人皮肤苍白，微长的栗色发梢盖过眼镜，怀里抱着一本古老的纸皮书。
“数据调查结果，历年进行基因修正的人里，出现后遗症的概率只有0.03％，这其中80％是omega，你们完全不用因噎废食。”
他说完，背脊挺得笔直，越过她们朝正中央的巨型仪器走去。
“老师，我想先开始。”
几乎是他坐下的同时，虚拟控制面板缓缓浮现。
流光将他整个人包裹住，下一秒，面板上的红色按钮飞快闪烁，瞬间迸发出金光。
【肯塞尔，Alpha，精神力B级，天赋记忆增强。】
【建议分配到机械学院，或辅助学院，不建议进行体能方面基因增强。】
“是他啊，这次理论成绩第一那个。”薇纳一改刚刚的愤懑，感叹了一句，“他好像有些失望?”
岂止是失望，洛十一脑海里回放刚刚肯塞尔一闪而过的个人信息表。
他的第一志愿是指挥学院，第二志愿是战斗学院，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目标远大的家伙，可惜这两者对精神力要求都是S以上。
基因检测结果对他造成的打击似乎不小，他怔在原地，下意识开口：“不是说我还能增强精神力吗？那样也不能入学战斗学院？”
马蒂斯拍拍他肩膀：“去办理辅助学院登记吧，下一个。”
洛十一没想到这机器如此灵敏，所有基因状况在它的扫描下都无所遁形。
随着人群慢慢变少，她看完热闹，安静地准备退出人群，刚走到出入口。
突然，背后传来马蒂斯老师提神醒脑的声音。
“你，回来。”
万籁俱静，洛十一茫然地眨眨眼，缓缓回头。
“我?”
“对，就是你。”马蒂斯对着名单翻了翻，“洛宵是吧，刚刚接到举报，有人怀疑你的基因检测报告是伪造的，过来补做一份。”
洛十一心脏剧烈一跳。
她温和地笑了下，挠挠头：“啊？怎么会这么说？”
“精神力那一项，确实数据存在异常，”马蒂斯瞥她一眼，像是在皱眉打量什么，“愣着做什么，过来啊！”
洛十一慢吞吞应了声，面不改色地缓缓往那个方向走，一边急速在脑海里回忆自己提交的基因报告。
种族身份，凸出基因特征，都跟原本的洛宵差的不多。
她磨蹭了许久，还是身后有人用力推了一把，最终才稳稳被锁在了那台巨型仪器的正中央。
按照惯例，她提交的基因报告被众目睽睽下放出来——
【洛宵，alpha，精神力S+，天赋-快速治疗。第一志愿：辅助学院。】
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怪说她报告虚假呢，太搞笑了，造假前也不打听清楚情况，S级精神力还去什么辅助学院。”
“额，也不想想，哪个S精神力的天赋会是治疗……啊。”
蓝色的幽光快速扫描过她的头颅和全身，下一秒，清脆的机械声响起——
【精神力SS，建议进行体能方面基因增强，分配到战斗学院，指挥学院或机械学院。】
正浑身散发低气压的肯赛尔骤然回头，不可置信地死死瞪着台面上。
“双S?怎么可能!”
四下一片哗然，纷纷议论着。
【请问是否修改基因?】
洛十一耸耸肩，轻松站起来，正要按下【否】。
下一秒，她的大脑突然像被电流击穿，迫使她仰头，生理泪水都差点迸出来。
面前攒动的人头变得模糊，她的视线像是穿透了流转的星云，直破开雾气。
她看到了一幅奇异的画面。
漫天的黄沙卷起腥臭的残肢，身后好似有什么密密麻麻的东西在追，她衣衫破损不堪，拽着某个人，一边跑，一边嘶哑地催促。
直到摔下一处沙丘，被她拽着的人，一个踉跄，气喘吁吁地擦掉脸上的沙，自暴自弃摆手。
“不行了，你们跑吧，别管我了，我平时体能课就没一门及格的，肯定逃不了……”
在这一瞬间，洛十一终于看清楚了对方黄沙掩盖下，额心亮晃晃的明晶石和兽眼。
是薇纳。
而她们的周围，还有其他同样狼狈的人。
洛十一隐约记得他们的脸，似乎都是同届的军校生。
“那怎么办，这些东西来历不明，嗅觉灵敏又打不死，闻到血腥味就死咬着不放……”说话的棕发男生短暂地停了下，隐晦地瞥了眼洛十一，“或许，我们最好兵分两路，受伤的走一路，支开怪物，我们其他人好去搬救兵……”
“那怎么行!”是薇纳骤然蹦起来，“你们别忘了她是为了谁才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这样还不够证明她身份清白了吗?”
“咳，注意你的措辞，并且，她刚刚不是说，她有办法向反叛军求救吗……”
“别吵了。”洛十一听出是自己疲惫的声音。
然后众目睽睽下，她听见自己淡漠地笑了下。
“分开走，我自己走一路，反正我血厚，它们攻击我的速度，还赶不上我伤口恢复的速度。”
“可是——”
“别可是了，反叛军会在前边接应你们，我谈判好了的，我拖住怪物，你们跟着一起去搬救兵，再回头接我。”
“好，那你务必等我们回来!”
……
画面变得晦暗，只剩下洛十一一瘸一拐没入黄沙的背影。
然后是狂躁的疾风，飞沙和密密麻麻的兽群。
还有血，很多血。
紫褐色的是怪物的，红的是她的。
最后两者彻底融合在一起，将她躺着的沙丘浸染湿了。
最后一只怪物力竭而亡，洛十一笔直着背，缓缓跟着倒下去。
她哆嗦着摸起还算干净的刀，快速截断被污染的右臂，难忍地咬牙呜鸣，最后痛晕了过去……
又过了许久，天亮了。
她机械地眨了下眼睛，举起那截断臂。
阳光直射下，新生的骨肉从断裂口处，缓慢地长出了一些，但少得可怜，显得狰狞。
那种精神力过度使用而迅速枯竭的极端痛苦，和失血过多的眩晕，仿佛能隔着云雾，传过来，揪起洛十一当下的神经。
可她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也无法出声。
只能看着那个“她”，不知道在原地躺了多久，也没有等到救援。
直到太阳落山了，才狼狈地捡起一块唯一还算完好的布料，随意披着，单手拖着风干的怪物尸体，走在漫无边际的黄沙里。
又是过了许多天。
她终于脚步踉跄地走到最近的小镇外。
那里有小型军营短暂驻扎的痕迹，看军旗隶属于星盟。
然而小镇早已经人去城空，隐约能看到剩一艘清理物资的飞舰还没来得及撤回去。
她一喜，丢了尸体，还没来得及抬脚，一声巨大的轰鸣里，小镇防护罩拔地而起。
紧接着，传出鞺鞺鞳鞳的疾跑声。
四面八方的怪物被蛊惑般，汹涌冲过来，潮水般将她掀翻在地。
她睁着眼睛被埋进沙子里，只剩头颅在外边。
被啃食，撕咬。
血流干了，又在缓缓地回复，以至于生命维持着最低活力，却如何也死不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
有小波收拾残局的小撮联盟军看到了她——
“诶，有人! 是不是那个失踪的间谍!居然还有生命迹象? ”
“救不救出去?”
“救什么救!这本来就是名为测试，实则针对她身份的一场审判。而她果然向‘反叛军’求救了。”
“可她也是为了保护和拯救同伴……”
“好了，她那些参加审判的同伴们脱离空间后，都全票通过，一起向联邦检举确定了她的间谍身份，证据确凿，他们也受到了嘉奖。就让她留在这个空间里反复经受无尽的痛苦吧……也算罪有应得了。”
后边的声音都随着沙子吹远了。
洛十一从极端的痛苦里睁眼的瞬间，刚好听到平静悦耳机械声，在询问——
“那么，您确定选择辅助学院，方向为团队增益与保护方面了?”
“身为辅助，必要时的自我牺牲是绝对的。”
“如果确定，请点击基因修改程序的取消键……”
洛十一大脑嗡嗡作响，几乎思绪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快了一步。
“砰”地一声巨响。
整个会场兴奋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他们惊讶地朝正中间看过去。
就见那个精神力很高的辅助系新生，疯了一般，对着基因修改器上的某个红色按钮重拳出击，死按着不放。
她头顶的虚拟屏幕开始疯狂跳动。
众目睽睽下，“暴击指数”蹭蹭上涨，很快就达到了临界值“100”。
然而洛十一双目猩红，像是生怕数值砸的过少了，迟迟不松手。
机器发出岌岌可危的嗡鸣。
【报告!超出临界值，主体即将无法承受基因修改，考虑调动其他数值，如果确定请……】
那位马蒂斯老师也显然没见过这种情况，回过神疾步过来，还没来得及阻止，机器却像是挣脱了某种束缚。
下一秒，洛十一身上检测出的基本指数开始疯狂跳动。
除了爆伤率那一条，其他“速度值”，“体力值”，都在以快出虚影的速度，骤然锐减。
几乎是毫秒间，就变成了光秃秃的“1”。
【洛十一，Alpha，体力1，速度1，力量1，爆伤率1000，精神力SS，建议……】
铛，机器坏了。
与此同时，洛十一体力耗尽，全身软绵绵跟面条似的，朝地面倒去。
她下意识撑地，下一秒，鎏金做的防护架，突然被她凿出了一个深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