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青夏坐在岸边,拧了拧衣袖,又用衣袖擦去糊在眼前的水,站了起来。
虽然有漂浮的蓝光,但毕竟有些许微弱。于青夏眯起眼睛,感觉站在自己不远处的沈原看起来有几分模糊。
他浑身湿透,衣服紧贴。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但他并不在意,目光打量着四周。
没有了流水冲蚀,胳膊上白色的布条开始一点点晕出血红。
旧伤未好,他又添新伤。
于青夏抿了抿唇,“这里可以歇脚吗?我们把衣服烤干了再走吧。”
沈原望过来,他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大高兴,不过回她的声音依旧是听不出情绪的冷淡。
“行。”
他们往岸上又走了走。没了拐杖,再加上视野确实变得模糊,于青夏只能扒着沈原的袖子艰难地走。
等系统醒了她一定要问问它怎么治眼睛,这太影响她做任务了。
走到一处淌着小溪流的平地,他们坐了下来。
叶限用妖力点了团火,他们仨就围坐在火堆旁。
四野偶有虫鸣,加上像萤火虫一样有时会从头上漂浮而过的悠悠蓝光,于青夏有一种在夏日野营的感觉。
火焰腾燃,光亮起,她也能看得清楚些了。
沈原抬起手,将发带解下放在一旁。湿卷的发垂搭下来,掩住两颊。
他开始脱衣服。
于青夏强装镇定。
一回生二回熟。她现在也能稍微习惯点了。
沈原把脱下来的上衣架在两根木棍上,放在火旁烤,然后开始清理自己的伤口。
看着那紫红色的大片淤青和溢血的伤口,于青夏低下了眼。
“沈公子——”
“别公子公子的叫我,我听不习惯。”
叶限点首,“沈原,今日要多谢你和……人类是如何称呼别人的妻子的?”
他好像终于想起来她和沈原是夫妻,叫她姑娘有几分不妥。
“不用那么麻烦,叫我青夏便好。”
毕竟是他刚才一路抱着她跑,面对救命恩人,于青夏语气还是很轻柔的。
沈原抬眼瞥了下她,又冷冷撂下。
估计是自己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他了。于青夏盲人做到底,接着和叶限讲。
“我还没谢谢你之前救了我。”
叶限苦涩地笑了笑,“我只是为了沈原罢了。毕竟你要是出事,他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心思帮我继续寻人。”
沈原张嘴似乎要反驳,但想到什么,又合上了口。他的手搭在脸颊下,默默将神情掩去。
“那也还是要谢谢你。对了叶限,你能告诉我一点关于那个妖怪的事吗?”
他的眼神有几分飘忽,“等找到秀禾,我会告诉你们他在何处的。”
“我们人都进来了,肯定是会陪你找下去的。我不问你他具体在哪里,就只是现在坐着无聊,我也有些好奇……你们是朋友吗?”
于青夏就是想打探他在哪儿。
这里过于危险,她有沈原和系统护着,但要是一个不慎叶限先行一步,线索就断了。
虽然这样想有点过分,但她得为自己多考虑几分。
叶限垂下眼,火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不知道能不能算是朋友。我和他对彼此很熟悉。他在祸水镇出生,爹娘早逝,镇上的好心人将他带大,教他这个世界的方方面面。”
“他胆子很小。夜里将妖气漫布整个镇子,让所有人失去记忆。是害怕面对曾经熟悉的人。”
预料之外的人物设定,于青夏眨眨眼,“那他究竟是为什么抓镇子上的少女?”
“我不知道……青夏,等你们抓到了他,会如何处置他?”
猿猴的画面从眼前闪过,于青夏心头一咯噔,“处死?”
《妖言》的世界对与人类交恶的妖并不仁慈。
叶限轻笑出声,他好像是忽而卸了什么重任一般,微微地舒出一口气。
“那也挺好。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可否回答几个我的问题?”他望过来,眼睛里难得落了光。
一下子反客为主,于青夏微愣,一直低着脸的沈原也看了过来。
她点了点头。
“你们俩在一起多长时间了?”
“半个月?”她记不清了,对于时间她向来没什么概念。
叶限的瞳孔微张,“这么久……”
嗯?于青夏疑惑皱眉。
他好像来了兴致,眼睛又亮了几分,“那你们捉妖师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就每天一起练剑,练完剑吃饭。然后接到任务了就像这样下山。挺平凡的。”
虽然她是第一次下山,但这种说出来折威的话她还是咽进去的好。
羽睫垂落下来,掩住叶限的眼睛,“我从未离开过祸水镇,很难想象你所谓平凡的日子……”
他的语气很平淡,可听起来却有几分哀伤。
“那我给你好好讲讲。”于青夏努力回想,“嗯……我和沈原住在山头最边上,和林子挨得近,每天都能听到各种鸟叫。有好听的,也有听起来像在呕吐的,刚住进去那几晚常常睡一半给我惊醒。不过后来不知为何它们就没怎么叫了。”
作为元凶的沈原平静地把木棍上差不多烤干的衣服穿上。
“院子里有一只猫,我给它取名叫冬天。它很喜欢在屋顶上走。可我们那儿太旧了,它走在上面常常会让灰掉下来,害得我们一顿打扫。”
当然,这个【我们】里只有沈原。
“教御剑的老师是个嗓音很高亮的女人……”
“啊,还有饭。食肆早上卖的粉丝包味道非常好。我俩午时吃粥配咸菜,打菜的大娘看我和沈原瞎的瞎,残的残,每次还会把早上剩下的给我们一点。为了这个,后来沈原伤口结痂了我也让他先别拆布条……”
她絮絮叨叨念了很多,都是些琐碎的小事。可是她嘴角微弯的弧度又让人觉得那些事情是那样让人幸福。
原来那就是人类的生活……
叶限看着火光映照下的于青夏——她的面容看起来温暖又和煦,朦胧的视线中透着点点柔情。
他看着看着,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轻轻跳了跳。
于青夏讲到一半顿住,“奇怪,我怎么突然感觉好像有什么……”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瞬间游走全身,她今日奔跑的疲乏一扫而空,身体轻盈了不说,她还隐隐能感受到周遭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流动。
叶限涨红了脸,他尴尬地看向沈原,“抱歉,我对青夏动了心。”
“什么?”沈原眉头蹙在一起。
他咳了一声,将面上的红晕压住,“你们外来人不知晓也很正常。作为春树,爱意会将我们体内的灵力成倍传给被爱者。若两者爱意相似,那灵力有来有回,两者愈强。若悬殊太大,就会出现一方极弱,而另一方极强的情形。”
这什么奇怪的物种?
“那若是爱错人了岂不是很惨?”
叶限一脸坦然,“我们春树一族,一直是因爱强大,也因爱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