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馥说:“就算嫁给你,我也有很多种方法悄无声息的弄死你。”
她神色平淡的说出这种狠毒的话,反而让人更信服。
笑容僵在脸上的梁辉想起邵馥的父亲去兵部之前在刑部干过几年,又了解后宅女人的一些阴私,直觉让他知道这并不是一句威胁,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梁辉被吓住了,想转身走又太没面子,一时僵持住了。
唐瑾加了一把火:“表少爷,今天要是出了事我定会被大夫人打死,是以我不会包庇您。”
梁辉从上次见唐瑾就看他不顺眼,见了这话觉得自己被威胁了,极为恼怒,讽刺他:“你以为闹开了你就能活着?!”弄死家庭丑闻知情者,是大家族常用手段。
唐瑾笑道:“都是死,为主而死至少还能落个好名声。”
梁辉越看唐瑾越不舒服,恨他出现在这里,质问他:“大半夜的,你怎么在这里?”
“自然是有事,要不,您去问一下我主子?”唐瑾礼貌回应,点明了梁辉只是一个外人的身份。
邵馥在这个时候开口:“你真要想娶我,就让家长叫人提亲,别整这些让我厌恶的事。”她姐才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正是因为梁辉知道姜家大奶奶看不上自己当妹夫,这婚事成不了,才想这些歪门邪道,不然正正经经的谈婚事不好吗?
现在梁辉听了邵馥这样说,好像他有多稀罕她非要让她喜欢似的,咬着牙恼道:“谁要娶你这种会弑夫的毒妇!”
说着,甩着袖子就走了。
唐瑾给他预备了下台阶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来呢。
邵馥踮着脚看着梁辉走远,一手抚着竹竿,一手轻拍了拍胸口,一副后怕的样子。
她对着唐瑾解释:“府里进了贼人,三奶奶受到惊吓发动了,院子里乱成一团,我是过来给老夫人传话的,谁曾想传完话后会遇到这种事……”
说着说着,邵馥眼睛就湿润了,声音有些哽咽,很是委屈的样子。
邵馥这样一说唐瑾就明白了。
三奶奶就是科试考了一等的姜泓的妻子,大夫人的小儿媳妇,大奶奶身为长嫂,肯定忙着指挥众人做事,邵馥才到当家主母的老夫人这里来报信了。
他就说啊,他直觉邵馥是个谨慎极了的性子,是那种不会将自己置身于险境的人,有什么事丫鬟不能做,要自己在府里男客众多的半夜跑出来?
唐瑾有心安慰她两句,碍于自己这个年龄还小,不应该是那种人情练达的人,只能先压下。
邵馥的话说完了,湿着眼睛说出自己的担忧:“今天这事要是传出去了,变了味,我就没清白了。”
唐瑾不清楚邵馥在梁辉面前是强撑冷静淡定在他面前是真性情,还是在梁辉面前是真性情在他面前只是在挽回自己的形象。
他担忧是前者,怕这事对她伤害大,挠了挠头,有些疑惑:
“其实我有些不明白,男人进楼入院去玩也没说没有清白,为何女人被人纠缠就是没清白?”
要放了一般人,唐瑾也不会多嘴说这样的话,只是邵家姐妹对他来说稍微有些不同吧。
六年之前他进京赶考童子科时,姜府大奶奶刚好从京出嫁,他在城门口还亲眼见过那十里红妆。
那个时候,哪里会想到缘分会这么奇妙,他做卧底时竟然还能遇到。
唐瑾不清楚自己的话让博览群书的邵馥内心产生了多么剧烈的振动,夜色遮掩下,邵馥双手握拳,用指甲狠狠的掐着手心内的肉,才竭尽全力让自己保持了冷静淡定,遏制了她想要与唐瑾交谈的冲动。
她努力的用最快的速度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走出来几步,认真望着唐瑾,轻声说:“大抵是,想要让她们听话吧。”我可以,你不能,束缚女人,能让男人享受权力的优越感。
月色之下,邵馥第一次体会到了丫鬟嘴里形容唐瑾容貌时说的那个“俊”字。
唐瑾也直视到了邵馥的相貌。乌发雪肤红唇,多情目自带风流,美的艳丽张扬。
十六岁的少女,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气质却是与相貌和年龄相反的清冷沉静,矛盾又引人注目。
唐瑾不愿意在这里多待,想要离开。从他发现这里有人到现在也才几分钟,两人说话虽然也就半分钟,但大半夜的,要是被人发现了,可就有嘴说不清了。
况且,他可不知道梁辉会不会杀个回马枪,带人过来。
他正要说话,邵馥先他一步开口了:“流言猛于虎,还请你不要把今晚看到的事说出去,就当今晚没有遇到过我。”没长大的人,体会不了事情和话语里的深意和影响,说话要讲的直白简洁。
“好。”唐瑾应着,行了一礼,提着水桶转身离开了。
邵馥在月色下静静的望着唐瑾离开,心里滋生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好一阵子,她右手一动,手里出现了一把三寸的窄身小匕首,刃上泛着冷光,看着就锋利无比。
心里莫名的不舒服,她一挥手,随手削断了身边的一根一指多粗的竹子,听着那半截竹子落地的声音,心里才好受了些。
实在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的运气算坏还是算好。要不是周谦出现救她,她早收拾了姓梁的,让他从今以后离自己远远的。
脂粉堆里混出来的玩意儿,也敢肖想她,让姜老夫人给她姐姐施压,龟儿子生出的王八蛋。
邵馥手指一动,匕首在空中高速转了好几圈,稳稳的落到了手里,收了起来,整个动作娴熟无比。
而后,她叹了一口气:算了,虽然她能收拾了姓梁的还让他闭嘴不牵连到自己身上,只是处理起来太费功夫和心神,不再想害她她也不想多事。
随后,邵馥从削断的竹子两个断口那里折了一截下来带走,抹除痕迹,也离开了。
唐瑾回去前院以后,姜镇已经睡下了,他就回自己的小房间里了。
躺在床上将苗钦差和邵馥的事都想了一遍,最后,他确定,邵馥在他面前装样子,她从一开始根本就没害怕过。现在想来,大半晚上的,她报完信不随着众人走反而落了单,对于邵馥这个谨慎的人来说,这行为就有些不对劲。
他出现时,她可没有趁机离开,这是一个慧敏的人会做出的事吗?该不会是她想做什么,被自己破坏了吧?
这个想法,让邵馥在唐瑾心里的印象立刻形象生动了起来。
唐瑾并不确定,他列清可能,理清利害,把事情抛过一边,睡去了。
接下来,他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有时候突破点往往来的猝不及防、结果也出人意料。
姜府要办宴席,唐瑾自然天没亮就早早起来了,不过他是姜镇长随,只听他差遣,并不用干什么活。
他和大玄一起跟在姜镇身边接待客人,忙的很。
除了苗大人说话时总是意有所指,破坏了热闹的气氛,其它也没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等中午吃完饭,宴席开始散了,送完了重要的客人,姜镇亲姨家的表弟梁多,梁辉的父亲,就把姜镇叫去了书房。
唐瑾去端茶。
梁多叫了姜镇到书房,却是吭吭哧哧的不愿意说,唐瑾端着茶水进来的时候,姜镇已经不耐烦了,梁多这才不确定的开口:“就是……就是汤钦差的事……”
“你做了什么?”姜镇看到梁多神色似有有对,有些严厉的问。
问完之后,他就后悔了。
不管做了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出事,说明他做的事对于汤甫的死亡,要么影响不严重要么做的很隐秘,那现在基本也不可能出事。
既然如此,他还是不知道的好。过了十几年俞大人还对此事念念不忘,真查出来了什么要是牵连到姜家就不好了。
梁多一向害怕这个表兄,见他沉了脸色,心里一慌,连忙反驳:“我哪敢啊,我就只是坏了一个心眼,逮了一个虫子捏死扔他爱吃的那个菜里了。”
正在放茶的唐瑾心一沉,预感到了什么,心极速跳动了起来。他不动声色的把茶稳稳的放下,没有丝毫异样。
姜镇觉得气有些不顺,你说这种秘密不在只有两个人时偷偷的说,下人还在就直接说了,真要有什么大秘密,还不被人知道了去?他培养一个得用的下人容易吗?真要为了保密把这个下人弄死了他也会心疼的好不好!
他只好安慰自己:算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说了就说了,要真是什么大秘密,也不会如此随意。这也说明他弟信任他。
梁多见姜镇的脸色不好,也明白自己着急下没让下人回避,不过他也没有说重要信息,快速的解释:“我真的没想害他,我只是气不过!来一任钦差就刮我一层油水,来一任就刮我一层,这又来一个姓汤的,我就一时糊涂……”
梁多说着,看着姜镇越来越黑的脸,声音越来越小了,他最后挣扎了一下,为自己辩解:“汤钦差是中了煤毒,与我做的事没有关系,我就是想恶心一下他……”
姜镇一口气憋在心里出不来,他告诉自己要冷静,只发了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压低声音骂道:
“什么刮油水,别给自己脸上贴金!要不是你犯了那些事花钱买平安,你当别人乐意担着风险收你好处?!再说了,前两个是前两个,他们和第三个钦差有什么关系?!真要从菜里吃出虫子来发现是你做的,除了让汤甫恶了你让你的处境更加艰难能对你有什么好处?不顾后果逞一时之气,既不损人又不利己,有什么用?你做事不会长长脑子啊!”
梁多苦了脸:“我知道,我做完不久就后悔了啊,想找个借口把虫子找出来或者把菜拿走让再做一份,不过后厨人多没找到机会,再说时间也来不及了,就……”
“那你现在来说给我到底想做什么?!”
“这不是当时在场的人和有关的人杭州也没几个了,那姓苗的昨天对我盘问的厉害,我就是……”梁多说到这里,转头看了一眼还在书房里的唐瑾,有些迟疑的望着姜镇。
听说这长随跟着他哥好几年了,很是得用,但年龄太小了,经不住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了才好一点?
姜镇也转目去望着唐瑾,见他满面忐忑迟疑,笑了,到底还是没长大啊。
他挥了挥手,面色温和的教唐瑾:“下去吧。以后要是遇到什么觉得自己不能听的,就自己下去,我可不要你的命。”
最后一句有个原由,是以前遇到类似的情景,姜镇一边吓唬唐瑾一边教他:“主子的事,不该知道的绝不能知道,有时会没命。”
唐瑾当时认真的回应:“只要主子对我好,没命也不怕。”
那时候唐瑾还小。
现在,唐瑾微微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行礼应着:“是,大人!”而后就退了下去。
姜镇见他反应不觉莞尔,果然那时候还小,初生牛犊不怕虎,现在长大了,有畏惧心了。
唐瑾关了门,在门外守着。
房里,梁多见姜镇对着一个长随的态度都比自己好,忍不住问:“哥,你很中意这个下人?”
姜镇脸又沉了下去。这说着重要的事情呢,还能扯到别的事情上去。
他当然中意了,周谦这孩子,一腔赤诚,忠心又有能力,尤其是在账务方面有着极强的天赋,帮他做过很多事,不可替代,不然他也不会让他小小年纪就跟在自己身边了。
他严肃的问:“什么虫子?”这一点很重要。
“青腰虫。”梁多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正色回答。
姜镇放了心,青腰虫虽然有毒,却不会让人窒息。
梁多迅速说起了正题:“其实刚开始,我也觉得汤钦差的死与我没关系,只是如今我越思量,越觉得怀疑,你说这会不会……”
姜镇猛然察觉到不对,在官场上练就出来的直觉让他明白,梁多接下来的话很重要,很可能真的与汤甫的死有关系。
他和平时对待梁多的态度一样,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汤大人是中了煤毒死的,你多心了,快点回去回去,别胡思乱想的。”
这种态度在平时是安慰的话,此时的用意在于阻止梁多说下去。
他父亲在和俞大人的斗争中失败,姜家眼见有下坡之势,他不想让姜家再惹上这种麻烦。
梁多往常见了姜镇这种态度就安心了,现在却没有。
他也没有体会到姜镇的“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负责”的深意,反而一下子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后来发现青腰虫真的像别人说的一样有毒,能把人的皮肤烧的起泡,会不会那毒沾到咽喉里,起了泡后堵住了气管,才让人窒息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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