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烟捧住了沉甸甸的毛领，拿在手里像是条长长的毛毯。
取下了毛领后陆一行的肩膀显得更宽了些，里面穿着一件黑色带暗纹的高领更显得他脖子修长、线条流畅。
虽然陆一行的每一件衣服都是深色的，但都有些微妙的不同。领子和袖口的烫金花纹有时候是龙有时候是鹤，看起来富贵骄人。叶青烟觉得这次他的内衬都变成了高领是因为上回她不小心扒了他的皮草。
叶青烟躲在门后面，看着陆一行与顾袅袅交手 。
他并没说什么类似于我不杀女人这样的话，而是认认真真和她比试，把她当做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浩浩荡荡的魔气在陆一行周身流转、凝结成实体，就像张开的黑色羽翼。
顾袅袅的紫陶葫芦也不是好惹的，万千利剑穿梭不息，刺目的金光照耀八方，吸引了不少死士和能人修士的注意。
“唰！”“唰！”
利剑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像是一阵阵海浪冲向陆一行。
虚空震颤，从魔气之中钻出一个巨大的苍色龙头，发出一阵来自千年多前的龙啸，剑并未达陆一行身边便齐齐断裂。
“苍龙血脉……”顾袅袅皱眉，纵然活了一千多年，也被这嚣张狂霸的气势震得后退半步。法器中半数多的剑已然成为废铁，而那苍龙仍旧在魔气中连连咆哮不知疲倦。原来这就是司空师祖想要得到的东西。
陆一行闻声抬眸，长手一挥，衣袍摆动，那只龙头化作一只近乎半透明的巨手，迅速抓住了顾袅袅。
“你知道的不少。”
“师姐！”身侧一修士挟着澄澈的灵气而来。
几乎是同时，趁机包围陆一行的七八个修士都感觉到一股面对灭亡的恐惧，那是直击心灵的震慑。
“走！”顾袅袅在打架的时候并不是感情用事的人，第一回合她就已经感受到自己和陆一行之间的差距。就是再安排多十倍的人手，也只会从毫无胜算变成一成胜算而已。
陆一行右手操控着苍龙，因而只剩下左手可以用。
“此时不拼就没有机会了！”年轻修士杀红了眼，满脑子想着死去的师兄和被困的师姐，连命都可以豁出去。
陆一行左手松松散散地拂过自己的领口，似乎是抚顺衣襟一般取下来两颗宝石，在指尖轻轻一捻，带着血色的玄青墨玉立即飞出。
只见周围修士齐齐落地，身下血水汩汩，并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徒留神色苍白。
而后两颗红宝石一般的染血墨玉回到了陆一行手中，他随意地抛着墨玉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就像是来自地狱的银铃声。
剩下的修士不敌死士，耳旁的金属碰撞声渐渐慢下来、弱下来。
顾袅袅本想牺牲自己一个换自己师弟师妹活路，如今想救的人却倒得整整齐齐。上回自己直接被魔尊捏爆了脑袋，可如今魔尊居然没有要他们的命，只是将他们的手脚筋络挑断，若是带回去指不定还能继续修仙路。
“啊！！！”
大手骤然缩紧，顾袅袅的身体多处都发出了骨骼断裂的声音。剧痛袭来，她几乎要晕死过去。
陆一行步步逼近，那张矜贵的脸在顾袅袅眼里一点点放大，却是比地狱中的死神还要狰狞、可怖。
“本座很好奇，司空老贼是如何夺走我魔族人躯体的。”陆一行掐住了顾袅袅的脸，这张脸他见过，是城内的侍女，前段时间出城去了便再无消息。
顾袅袅面对这般质问，咬紧了自己的嘴唇，血液顺着她的嘴角流下，若不对自己狠心至此，只怕身体会遵从本能就将实情全部托出。
“他的手伸得长了些。”陆一行用力掐住顾袅袅的脸，迫使她张开嘴。
顾袅袅的眼神坚定，不带一丝恐惧。只是暗自不甘心，罢了，又浪费一具身体。
“叱！”
陆一行抬袖挡住喷涌而出的血雾和白烟。
魔气构成的大手中的那个人影瞬间消弭于无形，徒留满手血迹，滴答滴答落到地面形成一汪血池。周身几个被断腿的修士也已经不见。
“有骨气。”他挥挥袖子便在地上留下一道断断续续的血痕。
蚩珹那处也已经将全部剩余的修仙界内应屠尽。“尊上，城内已无修仙界人士。”
“是吗？”陆一行将自己染血的外套随意一扔，往行止殿走去。
蚩珹手忙脚乱地接过，“噢……除了……里头那个。”他差点忘了叶青烟也是修仙界的修士了。
陆一行远远地看着叶青烟，她早已捂住自己的眼睛，把整张脸都埋在毛领里。
听到有人来，叶青烟才缓缓抬起头，露出两只眼睛，像是才醒来的小鹿。
“结束了？”叶青烟问。原来她闭着眼还没觉得打斗这么激烈，一抬眼就看到外头一地的红色，这庞大的出血量大概够一个人换全身的血了。刚才埋在毛领里只能闻到淡淡的好闻的木质气味，如今看到了血腥的场面，铁锈味便盖过了陆一行的味道。
“嗯。”陆一行走进厅内，步伐比平日里慢了些也重了些。
叶青烟很快捕捉到了陆一行的异样，他的肤色本来就白，如今更是白得失去血色，可还是漂亮得像是一座雕像。有几缕长发垂落到额前，打破了平日里的精雕细琢感，但表情却还是如同往常一般臭，不知道到底有谁欠他钱没还。
对啊，仙盟说今日是陆一行最虚弱的一日，仙盟不会拿修士的性命开玩笑。他又服下了那么多剂量的毒药，怎么可能和平常一样，多少都会有些不适感。
叶青烟搭上他的手，凉得像冰，陆一行稍一抬手便挡下了叶青烟的动作。
“青青今日这么主动？”
叶青烟觉得她大概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他身体并不痛快，也不继续碰他。
“你坐着。”叶青烟去给他倒茶，可茶水早已凉透了，她又去一旁的茶炉暖水。
陆一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去。
“你怎么这么笨。”他的语气像是陈述事实。
“？”叶青烟觉得摸不着头脑，不过看着陆一行微微皱起的眉头，觉得他可能是身体不舒服。
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总是比较娇气，耍点小脾气嘛，她懂的。
“到现在这么简单的法术都不会用。”他右手一伸，茶炉便飞到他的手中给他乖乖倒茶。
“怎么样？不许有人没天赋吗？”叶青烟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在法术方面不太有造诣，再说，要是变得很牛逼，魔尊觉得自己太强了成为了威胁怎么办？
况且她现在这样看起来柔柔弱弱，仙盟那边也不觉得她是个可用之才，也就不会逼着她干活。
这样很好。完全不想学法术呢。
陆一行垂下眼睑，“不求上进。”
叶青烟并不否认自己不上进，上进是要费力的，要是精力都用来修炼了，她还怎么有力气看这世界的大好风景？
“怎么？我记得你从前说……不论我变成什么样都会保护我的。莫非都只是些虚情假意么？”叶青烟觉得最近魔尊对她脾气挺好，便有些得意忘形。
陆一行见她又开始阴阳怪气，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饶有兴致地看她继续演哪一出。
“这不一样。那时本座不是魔界至尊，可如今你得需有自保的能力。”
呵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虽然三千年是很久了，但从前能保护，现在便不能了么？
叶青烟觉得他说得对，但她不乐意听，便站得远远的，抻着脖子没有好气地把他的毛领递给他。
陆一行敲着自己的太阳穴，眼睁睁看着叶青烟的脸一点点拉长，微妙地感觉到全身都畅快了不少。
他歪歪头，目光在毛领上轻轻点了一下，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像座大佛。
“看什么？自己戴。”叶青烟冷道。
陆一行嘴角一提，右手指尖轻巧一晃，像是拨动一根看不见的琴弦。
叶青烟没有任何征兆地被一股巨大的力拖去，稳稳当当、正正好好地坐到了陆一行腿上。
于是她立刻挣扎起来，硬是把毛领塞进他的怀里，然后推开他，这一下却不小心搭在他的胸口上，她的手又像是被烫到似的猛然离开。
这些小动作全部落在陆一行眼里，他单手就能控制怀里的小耗子，右臂一揽，怀里人便整个靠了过来。
“我不。”
这声就在叶青烟的耳边，很轻。耳旁的震动与温热，加上布料摩擦的声音，整个屋子内隐隐绰绰地散发着奇怪的暧-昧气息。
叶青烟头顶冒烟！小学鸡吗你是！！！
可这声里偏又含着几分撒娇，叶青烟不太明白，陆一行这样的魔头，是不是天生就有点蛊惑人心的能力，所以他的要求自己才无法抗拒，所以才让她心跳为了他的一句话而忽快忽慢。
叶青烟迷迷糊糊地给人戴上围脖，这应该是第二次了。
“你的墨玉哪儿去了？”叶青烟上回被他抱上碧魔鸦背的时候手背被他的墨玉蹭到，才注意到原来他的身上看起来乌漆麻黑的，却是有许多宝石装点。
陆一行五指一拢，将染血的墨玉收进左边袖子里去。
“丢了。”
其实陆一行刻意收了力气，不想把这殿门外弄得这么血腥，不过这回是顾袅袅自爆的，怪不得他。
叶青烟安静了一会儿。
“你没中毒？”
“中毒了。”
“那你怎么没死也没晕过去？”
“你很想本座死？”
“不是……我是担心你。你怎么每次都不想人好，好像人人都要害你，想着你早点死了。”
“不是吗？”陆一行抬眸。
叶青烟从中听出几分埋怨，还有几分冷嘲热讽。毕竟自己确实给他的菜里下毒了，人有些不开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至少我不是。快说啊，你吃了那么多毒药，有没有事？”
“没事。”陆一行望向叶青烟的眼睛，她的眼神软绵绵的，充满着好奇。“因为……没什么比我的血更毒。”
叶青烟愣了一瞬，怪不得上回他的血可以吓退落魂谷里的恶灵。原来还有这用处呢？
“早上我是被人控制了……我不想给你下药的。”叶青烟有些内疚。
“本座知道。”
“你怎么又知道？”
“你从来没有在巳时之前起来过。”
“……”
“而且你也不会法术。”
“……”
“更不会做饭。”
“……”
“怎么不说话？”
“……”
“你说得很有道理。”
陆一行笑了，吃瘪的叶青烟实在有趣。
“你都知道有毒，为什么要吃？”
“不是你说的吗？”
“什么？”
“不吃就是……”
一些回忆攻击了叶青烟。
“你不吃，就是不爱我！”
“不爱我！”
“爱我！”
她撒娇一般哀求的声音在自己的脑海里一遍遍回荡。
“好，你别说了。”叶青烟捂着自己的脸，又忙着堵住陆一行的嘴要他不要再往下说了。
陆一行露出的那双眼睛含笑，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有些东西不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就像现在，□□裸地嘲笑不断地他的眼里跑出来。
她耳朵的温度一度一度爬升，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有些事总是在事后想起来的时候尴尬上好几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