驺虞是只合格的魔兽,长得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还有尖锐的牙齿和利爪。它身上黑白相间的花纹也十分霸气侧漏,看起来很像白虎。
光看外表是可怕了点,但它从小就是个老实的。听说魔域长草不容易就从不踩踏草坪,看到弱小的魔兽也只是上去舔舔,从不吃活的。
就算这样,大部分魔修看到它也还是绕道走。从没有人想摸摸它!从没有人想和它玩球!驺虞觉得自己大概是世界上最委屈的魔兽。
从前魔尊让它去吓唬人的时候,那人会拔剑砍它,会像小飞虫一样飞走。从来没见过愣在原地的,搞得它有点不知所措。
老大只是叫它来吓唬吓唬,没说让它吃人啊?
咋办?装样子啃啃?
叶青烟吓得说不出话,往后一倒,在田里滚了一圈,然后躺平了。
虽然她知道装死对于遇到老虎来说没有什么用,但至少在泥巴里滚过以后难吃一点。魔域待遇这么好,魔兽的嘴巴大概也刁一点吧。
少吃两口,说不定还有救……
魔尊这个老狗比,把人关起来居然不确保人的人身安全!
她在田里躺了一会儿,她觉得此时应该是她离成仙最近的一刻。
于是她开始想自己的遗愿。
比如这个山她还没探索完,还没吃上自己种的菜。
甚至想到了芥子囊里的灵龟没饭吃会不会饿死。
等她想累了,旁边的大老虎也还是没有吃掉她。
驺虞是有道德的魔兽,它不会乱踩草坪,更不会踩菜田。它本来就不想吃人,更不会吃努力耕作的好人。而且这个人浑身泥巴,看起来更可怜了。
于是它趴了下来。
叶青烟拍拍灰坐了起来,和它大眼瞪小眼。
看着这老虎纯良的眼神,叶青烟怀疑是不是自己小题大做了?
这边的鸟都有半个人那么大!这老虎……按比例缩小,难道说是魔域的猫吗?
就……还给养宠物的?
这么贴心?
于是她试探着摸摸大老虎的下巴,它居然别扭地打起了呼噜。
一人一驺虞似乎是对上了频道一般。
……看她撸猫圣手!
蚩珹觉得今日魔尊的心情不是很好,刚才叫他去把那个关起来的女修带来的时候又把门口的一个魔兵拧成了麻花。
之前来的修士要么就是献殷勤,要么就是到处探查,也没见尊上这么快就要见一个人。这女修究竟干了什么事儿惹的尊上如此生气。
等他进入结界,就见到了地上趴着的驺虞,紧紧闭着眼睛。
居然能制伏驺虞,看那女修乖巧柔弱,果然是被她的外表蒙蔽了。
蚩珹上前探查驺虞的伤势,身上并无明显伤痕,鼻息还在,肚子起伏平稳……
肚子上边躺着个什么玩意儿……
“叶青烟?!”蚩珹被眼前这一幕惊呆,好像明白尊上为什么生气了。
躺在驺虞白色肚子上的叶青烟这才醒来。见到来人也并不紧张,毕竟魔尊没发话,这人是铁定不能杀自己的。
但她要怎么称呼这个看起来还蛮有地位的魔修?
大人?殿下?老大?然后她选了个普普通通的称呼。
“蚩珹大哥,你找我?”
“大哥?”蚩珹觉得这人融入得也太快了,这就叫上大哥了。
“是尊上找你,我来带你过去。”
叶青烟没想到审判的这一日来的这么早,她最后薅了一把驺虞毛绒绒的巨大猫头。
呜呜,难道这是魔域的临终关怀吗?
现在在这座偏僻的小屋子,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可以花大半天的时间到处乱逛,也可以呆在那儿什么都不干。总之就是,她暴露本性也没有关系。若今日蚩珹没来,她都要觉得自己来魔域养老来了。
叶青烟跟着蚩珹到了大殿前,一路上许多魔兵窃窃私语。
如今她的听力不错,加上那些人也没有小声点意思,那些言论她听的一字不差。
“你猜今天这个能活多久?我猜三天,赌今天晚饭。”
“三天?我猜一个时辰!”
“好笑!活多久?不如我们猜猜这怎么死的?剥皮还是绞死?”
刚睡醒还有点迷糊,现在听到他们的聊天话题,叶青烟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想着自己大概是有去无回,她内心忧愁起来。
“蚩珹大哥,我有一个遗愿,拜托照顾好我的灵龟。”叶青烟吧把芥子囊解下来交给蚩珹。“里面还有一点儿灵石,就当是劳务费,多谢您。”
蚩珹接过芥子囊,旁边的姑娘就消失了。他颠颠锦囊,撇撇嘴,少见尊上如此没有耐心。
叶青烟觉得前几个来的女修真的是大英雄。碰上这么个喜欢抓人丢人玩的神经病,居然还能在这儿待下去,属实是忍辱负重。
她来魔域以后神经一会儿紧绷一会儿放松,就算是弹簧也会拉坏的好嘛?
虽然她已经接近破罐子破摔,但在对上陆一行那双冰冷的眼睛的时候,还是不自觉浑身战栗起来,那是上位者对弱者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她的咽喉被紧紧掐着,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颈部动脉一下一下泵着血液。滚烫的血液在魔尊冰凉的指尖之下流过,只显得那么脆弱、不堪一击。
陆一行随意地掐着她,好像在欣赏前几日捻在手里的那朵花。
“看来你比之前来的那几个要聪明。”
叶青烟喘不过气,不太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才让这个尊贵的一界之主觉得自己与他人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他将人放下:“本座给你个机会。”
咻的一声,白色的剑从她身侧的剑鞘中飞出,浮在她的面前。上面的咒文熠熠生辉,似乎颤抖着想要穿透面前死敌的身躯。
他托着脸:“动手。”
?
动什么手?
直接砍他吗?
她又没拿过剑!也没砍过人啊!
顶多就见过人拿手术刀,这也不一样啊!
她看着面前的璇玑骨剑呆住了,这魔尊如此盛情邀请自己杀他,而她若是真握住了剑柄岂不是表明自己真的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
而这骨剑乃是上古法宝,为女武神指骨之一,一旦出鞘便有自己的思想。此时莹白剑身剧烈震颤起来,如一抹坠落的流星直冲陆一行而去。
卧槽!别!经过我同意了吗你!叶青烟觉得自己脑袋可能留不在原地了。
陆一行面无表情地一侧头,那剑便嵌入他身后的墙砖之中。
而后他似乎觉得这女修小聪明终于到头,不过和之前几个一样是为了取自己性命而来。
好戏终于开场,陆一行右手抬起,黑色的魔气便凝聚成型,骨剑发出凄厉的剑鸣,旋着被抽出殿外。
长靴踏在石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得一根针落地都可以听清的殿内回荡。
从座上踏下来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叶青烟脆弱的心脏上。
“还有什么话要说?”
那人的问题就像有着魔力一般让人无法回避,在这无上威严之下仿佛世间的一切秘密都会被拆穿。
叶青烟:“如果我说,这剑有自己的想法,魔尊大人你信吗?”
魔尊一手掐住叶青烟的面颊。
“想怎么死?”
感受到主人生命受到威胁,璇玑骨剑火花带闪电冲进二人之间,只不过连陆一行的指尖都没碰到,被他一个响指打成了废铁躺在地上,无力地发出一声脆响。
陆一行歪歪头,正眼看着叶青烟,那意思表明了就是看你怎么继续瞎编。
叶青烟也觉得这个借口看起来十分蹩脚可笑。
她不想死,但这个情况下她除了选个利落点的死法让自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不那么痛苦,还有什么其他的选择吗?
她根本打不过这个人,如果她想活下来就不能硬碰硬。
前几日的那一个梦,让她窥探到了少年魔尊的片刻柔情。魔尊既然在找自己的青梅竹马,说明他并不是完全无情无义。如今全世界寻这个人,甚至还让修仙界的人进入魔域,这青梅竹马果然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别人知道他寻青梅竹马,可不知道他与青梅竹马之间的事情,这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
“我……我是青青啊!”
叶青烟见魔尊的眼神突然亮了,这个名字居然真的有效!
然后面前的人眼眸微眯,好似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情,叶青烟觉得脸更疼了。这人的手指很长,捏在脸上又冰冰凉凉的,像是贴了两条冰棍,又刺又疼。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必须让魔尊更相信一点才行。
她眼里噙着泪水,艰难启齿:“阿行,你不记得我了吗?这么多年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陆一行眼眸之中一些不知名的情绪在暗流涌动,门外的蚩珹被这凶残的杀气吓得打了个激灵。从前那里面不论闹出多大的动静都从未感受过尊上有何波动,今日这剑一进一出已经是惊人,里头静悄悄地居然还能激得魔尊大放杀气。
陆一行感到自己的手背攀上来一点软软暖暖的东西,让他烦躁。
“阿行,你不是说要和我一起看山看海……看好多东西吗?”叶青烟搭上陆一行的手背。
他突然放声大笑,而后笑脱力了一般只剩脊背在微微颤动。他缓缓松开手,弯弯眉眼。
带着几分兴奋:“青青……原来是你。”
那双眼里看不出一点儿儿时的天真无邪,反倒像蒙着一层雾。叶青烟心想这魔尊开心的样子都还挺渗人的,魔修都是这么皮笑肉不笑吗?
她并没想到魔尊的态度会转变得如此之大。
陆一行转而拎着她,和她一起坐在最高处的王座上。
叶青烟心里急,但她的动作在魔尊大人的手下就像是兔子蹬腿,并没有什么作用。
大佬,这样不好吧!我压着你的腿了!还有你抱着我的腰很痒!
她几乎是和大魔王贴在一起,不由自主地浑身僵硬。她的左手隔在二人之间,无力地维持着无意义的防线。
陆一行将无措的她拢在怀里,叶青烟强撑着的手此时更像是贴在他的胸口。
他歪头凑近,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表情,语气危险而阴鸷:“怎么不高兴?你也是来骗本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