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母妃,可要休夫?

朱瞻基毫不怀疑皇爷爷的调查能力,汉王这个罪魁祸首是肯定会被揪出来的,但在此过程中,赵王吃的亏也不会少。

东厂查人可不管你是不是皇亲国戚,一出动就势必把你翻个底朝天。

为了保全自己,汉王和赵王会使出浑身解数斗法,而恰巧两人屁股都不干净——朱瞻基什么都不用做,他们最狼狈的丑态就会自己暴露在朱棣面前。

因此,朱瞻基告完黑状后就告辞了,贴心地把战场留给那两位摩拳擦掌的王叔。

在朝廷风起云涌的日子里,东宫一片愁云惨雾,但在朱瞻基的保护之下,晴雯倒没受到什么影响。

近日她在专心读书,《永乐大典》的饮食部分已经快被她看完了,她现在认识的字比以前多了十倍不止。

她通常在自己寝殿的空地上看书,那里搭着一大片葡萄,阳光通过葡萄藤的遮挡变得不那么刺眼,偶尔从书中抬起头来,还能随意摘两颗葡萄吃,惬意得很。

只可惜梳柳和梳香不大赞成她读《永乐大典》,按照她们的说法,晴雯应该多读读《女则》和《女训》。

“女儿家读了这些书,心会变野的。有野心的女子都没好果子吃。”梳香苦口婆心道:“娘娘,听奴婢一句劝!别看皇太孙现在领着您做这个、做那个,您就当真觉得什么都能做了,您可知道太子妃她——”

她说到一半,声音忽然转低:“太子妃以前也是这般离经叛道的,不学刺绣、不学女德,却反而跟太子学了一身男人的本事。”

“当初太子就喜欢太子妃这一点,可是现在呢?现在太子最厌恶的,就是太子妃娘娘什么都懂!”

梳香确实在为晴雯本人着想,但晴雯左耳朵听了右耳朵就忘:比起梳香来,她还是更相信太孙本人说的话。

皇太孙跟她说过,他不会变成他父亲那样的人,她相信他。

见晴雯如此“执迷不悟”,梳香只好使出杀手锏:“太孙妃娘娘!若您执意如此,我们只有把此事告知太子妃娘娘了!”

“······”

晴雯烦不胜烦,只好从此换个地方看书——她换到了皇太孙的寝殿,梳柳和梳香进不来的地方。

朱瞻基的书桌从此分了两半,一半放着皇太孙批阅的文书,一半放着晴雯的《永乐大典》,看起来竟出奇的和谐。

后来她在皇太孙寝殿呆的时间越来越久,朱瞻基干脆给她搬来一张跟自己一样的书桌,依照她的口味时时添换茶水、点心、熏香,比在葡萄藤下舒服多了。

“好像我每次因祸得福的时候,都会碰到长春你。”将《永乐大典》末册垫在肘下,晴雯捧着脸望向朱瞻基,“皇太孙殿下可真是我的福星。”

“是吗?”朱瞻基正在看账本,闻言举起厚厚的账目说道:“巧了,看来你也是我景云宫的福星。看看你来之后,景云宫的收入翻了多少倍?”

晴雯好奇地凑过去,却见那账本上没几个大字,全是横平竖直的线条和阿拉伯数字。

她盯着账本研究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还是放弃了,看着朱瞻基老实地摇摇头:“我看不懂。”

朱瞻基奇怪道:“云流没教会你看账本?”

“她教了,但那些账本上都是普通的大字,没这么多道道,看起来很容易。”

原来云流教她的是老式账本,估计想让她循序渐进,不至于一开始什么也看不懂。

“以后按这个格式来学,很简单的。”朱瞻基按住账本,修长的手指在账页上分别圈出两个数,点了点:“你看,这是上个月的收入,这是这个月的。是不是翻了快两倍?”

景云宫的入账来源是太子妃给的月银。这笔月银一直是三百两,之所以这个月收入上涨,其实是因为一笔横财。

——汉王的事败露,朱棣狠狠罚了他禁足之后,又叫他给朱瞻基赔万两白银作为补偿。

朱瞻基把大头注入到八仙坊,剩下的给了母妃,只拿了点零头充入景云宫的账目。

这点零头,就是六百两。

晴雯记下这两个数在纸页上的位置,往前翻了一页,指着相同的位置道:“那这就是上个月的收入,对不对?”

朱瞻基点点头,见她玩得不亦乐乎,又指出了应该在哪里看存银的数目。

晴雯定睛一看,惊呼道:“好多钱!长春你好有钱啊!”

“······”小姑娘的感想倒是朴实无华,朱瞻基默了半晌,提醒道:“这也是你的钱。”

更何况,这只是景云宫明面上的公账而已,跟皇太孙的私库比起来简直是九牛一毛。

“等你读完《永乐大典》,我就带你出宫玩一趟。”朱瞻基说道。是时候让晴雯逛逛八仙坊,见识一下真正的“好多钱”是什么样了。

晴雯于是重又翻开书,看着字迹工整的排版,感慨道:“这本书真是神书,要是让我来做主编,百八十年都不一定能编完。”

“解大人编这部书的时候,也常常累得头晕眼花,有一次差点昏倒在路上,还是我把他送回府的。”朱瞻基想到如今解缙的状况,轻叹了一声。

或许因为解缙名声太大,陛下没有立刻下旨“斩立决”,而是把他一直关在了诏狱里。

那可是锦衣卫的诏狱,死人进去都要扒一层皮。解缙就是一介文弱书生,他能撑到父亲上位、为他平反的时候吗?

“以解缙的才华,就这么死掉还是太可惜了。”朱瞻基喃喃道,“希望他能坚持下去。”

而另一边,太子的位子虽然保住了,但本来与他交好的几个文臣却终究受到了耿通的影响,不敢再在明面上支持他。

而汉王朱高炽被朱棣狠罚过一回后,凭借着在军中深厚的根基很快东山再起,在朝中的声望日隆,一度超过了太子。

太子朱高炽也彻底改变了心态,肥也不减了,连东宫专属办公室的文华殿也不去了,整日蔫不拉叽窝在东宫内,太子妃也没法让他开心起来。

“你父亲最近除了吃就是睡,正事不干还愁眉苦脸的。”太子妃张氏看不下去,来到景云宫跟皇太孙诉苦,“而且也不搭理我……倒是孙才人来的时候,能叫他稍微开怀一点。”

为了让朱高炽开心些,张氏硬生生忍着醋意将孙才人迎来送往的,别提有多憋屈了。

听到这里,晴雯忍不住高声叫道:“太子殿下怎能只顾着他自己的委屈?他现在难受消沉,可母妃比他更难过,凭什么单单只照顾他的情绪?”

太子妃连忙捂住她的嘴:“丫头,不能——不能这样说太子。”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可以说。”朱瞻基一双薄唇抿起,压抑着怒意道,“父亲自己做出这样的事,还不能叫人说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太子妃下意识往门外张望,朱瞻基知道她在想什么,柔声道:“母妃放心,我宫里的人都知道规矩,这屋子里的话一个字也传不出去。”

然而,骂一骂太子只能解气,却并无大用。朱瞻基观察着母妃的神情,过了半晌,问出了一个在当今时代十分炸裂的问题:

“母妃,可要休夫?”

整个室内都安静了。

太子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旁边的晴雯倒没这么意外:她已经逐渐了解了长春,知道他表面上温润知礼,经常拿礼法压人,其实心里对正统礼教根本嗤之以鼻。

“你、你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张氏厉声叱责他,“那可是你父亲——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跟大儒们学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也怪我从小没养过你,没有引你向正道······徐皇后最是宠你,都是母后把你宠坏了,教你说出这样无法无天的浑话来!”

朱瞻基等她骂完了,试图辩解:“儿臣问的是母妃想不想要,不是礼法上可不可行——”

“这种败坏人伦的事还能想?想都不能想!”

张氏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像是试图说服朱瞻基,又像是试图说服自己:“想都不能想······”

这怎么还魔怔起来了呢。

朱瞻基有些无奈,却也只能倒了杯安神的六安茶,送到母妃嘴边,等她恢复过来后说道:

“既然如此,我这里有一中策,母妃可要听一听。”

“中策?”张氏啜饮着茶水,问了句:“那上策是什么?”

朱瞻基的眼光瞟向别处,答案不言自明。

张氏渐渐反应过来,又被气到了:“······叫我休夫,这般荒唐的方法,也叫上策?!你个孽障!”

她数落皇太孙的时候,皇太孙又不说话了。

晴雯在一边观察着,发现朱瞻基未必真不想还嘴,但他每次都能抑制住辩解的冲动,这样反而能让太子妃平静得更快些。

就算面对声色俱厉的批评,皇太孙也能找到最理智、最高效的处理办法,丝毫不意气用事。

可太子妃是他的母妃,在嫡嫡亲的母妃面前,他也要压抑住自己真实的情感吗?

晴雯忽然有些难过,上前拉住了朱瞻基的袖口。

朱瞻基似有所觉,转过头来冲她一笑,悄声问:“怎么啦?”

“没什么。”不忍心你一个人被骂,过来陪陪你。

太子妃见到两人这般情状,想起如今的太子,心里愈发酸涩。她没力气再训斥孽子了,转而低头喝茶。

朱瞻基这才有机会说出他的中策。

“从今日起,您呆在咸阳宫内,足不出户,闭门修佛。太子若是想见到您,必须孤身一人,不能与孙才人形影不离——因为佛家清净地,不能见腌臜人。”

作者有话要说:居然有小天使给我投营养液了啊啊啊啊啊(狂喜)(大叫)(抓住小天使亲亲)(拍床板)(从床上爬起来怒更三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