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是文试这一日。
一大早,天字班的一百多名弟子就聚集在青庐中,等待着考试的开始。
选拔内门弟子,也算得上是宗门上下一年一度的大事。
早些年,天衍宗还未成为三大宗门之一时,一些天资根骨不凡者尚有机会被长老们破格直接收入门下为徒。
到近些年,随着天衍宗跻身三大宗门之一,实力日渐强盛,越来越多的修士们挤破了头想要进入天衍。竞争压力之下,遂出了如今的门规:
任何想要拜入天衍门下之人,都需先在外门求学问道,通过了外门的考核,方有资格被长老们挑选为内门弟子。
也就是说,唯有通过考核,也只是有机会被长老们挑中。但如果没通过考核,哪怕是绝世天才,也进不了内门。
如今的内门弟子们都是经历过这一遭的,对每年的考核多少有几分关心。尤其是这两三年才拜入内门的几名弟子,更是对此格外关注。
青庐之中,除了天字班的弟子外,围观的不但有外门地字班、玄字班、黄字班的弟子们,还有不少内门的师兄师姐。
这种被不少人围观的气氛,让不少人都更紧张了。
他们有的站在竹林边,有的坐在剑台下,有的望天,有的看地,无一例外,都是手中捧着书卷,嘴里念念有词,抓紧最后的机会,多背诵一两句典籍中的原句。
只有甲班的几人看起来胸有成竹。
围观的弟子们见到这样的情形,不由诧异。
“今年的天字班弟子怎么看起来这么紧张?文试而已,只淘汰一半人,乙班、丙班的怎么也都一副没把握的样子?”
“哎,还不是吴教习说,今年文试的范围变宽了,这样一来,变数就大了。”
“哎,现在外门的竞争一年比一年激烈,我看,换成是我,如今也不一定能考得过了。”
“竞争大,机会也大。前几日,掌门真人不是说了,今年,外门考核的第一名,可以拜入泠山道君座下,成为道君的亲传弟子。”
“就是,那可是泠山道君,天下第一剑,当年在长庚之战中,亲手斩杀为祸多年的魔头昆涉阳,保住了差点被掀翻的西极灵脉,谁不想拜在道君座下?”
“可听说,道君当年也因此受了重伤。这么多年了,道君一直闭关,听说,就连楚大师兄,也只见过道君一两次而已。”
“不论如何,哪怕只得道君一日指点,也足够了。”
……
沐扶云盘腿坐在竹林边,听着这些人的话,不禁神思飞散,想起那位白衣修士。
泠山道君,天下第一剑,会比他更厉害吗?
随着时间一点点临近,聚集在青庐的人越来越多。有几位教习陆续到达,示意各位弟子按序落座。
不一会儿,众人坐定,由几位监考的教习清点各班人数。
随后,吴教习站到前方,扫视一圈,方轻轻抬手。
顿时,一只贴着封印符纸,悬浮在半空中的芥子袋便自动打开,一百六十余份卷轴与宗门内特制的笔墨自其中飞出,一一落到众人的桌案上。
“文试,限时三个时辰,共三十题,除答典籍要义外,亦需附自己的见解。届时,各位的答卷将由外门八位教习共同评阅,再交内门主理本次考核的掌门真人大弟子楚烨审理,公平公正。答卷评比位列前八十位者,方可通过文试,参加武试。”
听到“楚烨”和“公平公正”这样的字眼,有几名弟子面上闪过犹豫,有意无意地朝沐扶云的方向看去。
若说楚烨公平公正,放在从前,宗门内外无人不信服。
但就在两个月前,他才破了宗门的规矩,将根骨奇差,什么也不懂的沐扶云塞进了天字甲班。
如今,再要将他与“公平公正”这样的字眼放在一起,自然会引起别人的质疑。
不过,考核的规矩,是在天衍戒律堂中白纸黑字写清了的,就连掌门真人都无法撼动。
再加上楚烨过往为人处事从未出过纰漏,宗门上下无人不服,他与师妹沐扶月的亲近,众人也有目共睹,所以,这种质疑,很快就过去了。
更何况,沐扶云实力太弱,根本没人将她放在眼里。
一个错过了三年多的课业,在最后四个月才入外门的人,怎么可能与勤勤恳恳学了三年多的弟子们比?
不过片刻,那些人就收回目光,不再胡思乱想。
这时,伫立在青庐大门处的钟被敲响,沉沉的钟声传入考场内。
一百六十余份卷轴同时自行摊开在弟子们的面前。
“请诸位动笔。”
有人慌忙提笔,也顾不上读题,先蘸满了墨再说。
沐扶云没有急着提笔,而是先将三十道题从头至尾快速浏览了一遍。
与她所料相差不多,有两道与天衍宗门史有关,八道与基本剑法有关,另有十道,都出自徐怀岩给她列出的那张书单中的典籍。
至于剩下的十道,则明显深奥了许多,有些看似在问基本道义,实则所涉甚广,从宗史、剑派,到不同心法奥义间的微妙差异,什么都有,只要有哪一样记不清楚、模棱两可,便会一整题一个字也答不出来,的确十分考验弟子博闻强识、融会贯通的能力。
提笔之际,沐扶云抬头看了眼周围的弟子们,果然有几个其他班的弟子,目光定在卷轴上,神情有些慌乱。
不过,如展瑶、徐怀岩等人,则都还镇定自若,不见异常,尤其是展瑶,已提着笔洋洋洒洒写了起来,半点停顿也没有。
在考场外观望情况的其他弟子们的面前,也同时出现一幅更大的卷轴,上面自动浮现出本次的三十道考题。
“这、这都是什么?学了快三年,我甚至还不知晓藏书阁中有这本典籍!”
“那是你平日偷懒,读书不勤,这一册就在第七十八排中间,不算十分生僻。”
“惭愧,难怪每年能进入内门的人凤毛麟角,有几年,甚至一个也没有。”
外面的弟子们热火朝天地议论着,坐在案前的沐扶云也已下笔答题。
她凭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和没日没夜的苦读,这两个月里,已经将藏书阁一层九成的典籍都翻完并记在心里了,即便比不上展瑶那样全无遗漏的佼佼者,要排进前一半,通过文试,也不在话下。
前一个时辰,她将前二十道中规中矩的题答完,剩下的两个时辰,便专心攻克余下的十道。
尽管修剑道才两个多月,但修行之事,不论何道,总有相通之处,所谓心得,沐扶云自有不少,只稍一思索,略打腹稿,便能流畅地写下。
只是,才过去两个时辰,她书写的动作便忽然顿了一下,随即,手中的笔悬停在半空,许久都没再落下。
这时,坐在斜前方的展瑶放下手中的笔,对着自己的卷轴从前至后快速浏览过一遍后,便拂了拂衣袖,将卷轴收起,起身交至吴教习的手中。
随后,神态自若地离开。
考场内外,大半弟子都被她提前近一个时辰交卷的举动震惊。
“这就是甲班第一的实力吗?这么艰深的问题,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答完。”
好几个低一两级的外门弟子望着展瑶的背影,露出羡慕、敬佩的眼神。
场内的人则越发感到压力重重,奋笔疾书,不敢怠慢,生怕多浪费一丁点时间。
如此,沐扶云过长的停顿显得有些突兀,已经有好几个人注意到了她的异常。
“那是沐师姐的妹妹吧?怎么坐着不动了,是不是已把能写的都写完了,再编不出来了?”
“才两个时辰就答不出来了,怕不是来凑数的。”
外头的议论声虽然传不进来,但里面的人却能看得见他们的目光。
坐在不远处的徐怀岩察觉到不对劲,不由朝沐扶云的方向投来担忧的目光。
沐扶云暂且放下笔管,抬头看了看计时用的沙漏,顾不得别人的议论,挺直后背,双手搁在膝上,开始调息运气。
不知为何,方才,她感觉体内的灵气涌动加快,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
——这种感觉,她一点也不陌生,是即将再次突破境界的征兆。
可眼下实在不是时候,她不得不努力运气,将这股强行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