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内阁

内阁共有五位阁老,首辅、次辅和三位阁老。这五位是一定不会铁板一块的,否则还有皇帝什么事儿?所以皇帝在选人进内阁的时候也是早就有成算的。

但是李显是个意外。

当时首辅黄荣病重,太医诊断了命不久矣,其时阁臣是四个人,首辅病重,运转便很有些不通,黄荣便向皇帝推举了李显入阁。黄荣是皇帝的师傅,两朝元老,皇帝即位有他的功劳不说,这十几年来兢兢业业,对皇帝也好,对天下也好,不说没有私心,但公心最重,内阁在他的执掌下运行顺畅,称得上国泰民安。

皇帝自然器重,且阁老本来就有推举阁臣的资格,李显之前断案不畏权贵,又为皇帝追回大量赃款,也甚得皇帝的心,且无论年纪还是资历也够了,他是黄荣的门生,政见自然是一致的,黄荣既然要死了,自然最好再进来一个相同政见的阁臣,才能让内阁平衡。

李显因此入阁。

但是黄荣的病却因为一个游医手段了得,半年后居然痊愈了。因此内阁便有了五人。

这也罢了,李显是新入阁,排在最后,也不影响什么。谁知道几年过后,另三人致仕的致仕出事的出事,换了新的三人,李显的年资便成了最长的,他的能力又是公认的,次辅便成了李显。

师生同为首辅次辅,照理皇帝很难容忍,但一则人已入阁,处事又没有错失,二则李显这些年不仅对皇帝的意思体察入微,而且会生女儿,女儿又会生儿子,再加上黄荣年纪也大了,皇帝便想起当时提李显入阁的初衷,觉得也无不可。

内阁的形势便是,首辅次辅一派,另三人虽然之间也常常意见不一,但在大部分问题上倒都能达成一致,内阁也就堪堪持平。

刘怀专的父亲就是偏向那三个人的,而陆修这次出京,奉的也是那三人其中一个的令。

这些情况四人都是知道的。

周年看向刘怀专:“若是李显下台,刘尚书便有希望入阁。”

刘怀专一怔,面上变红,道:“周年,我并没有想到这个,只是如果李显下台,我们的事情会更容易!”

周年微微一笑:“如果你父亲入阁,我们的事情便更容易了。”

陆修看了周年一眼,拍拍刘怀专的肩膀:“周年没有别的意思,他有时说话就是这样,别理会他。其实,刘尚书入阁是我们都希望的。但是有一点,首辅和次辅绑在一起时,三位阁老能够忍下一时之争彼此妥协,但如果李显走了,就很难说了。”

刘怀专倒也不是生气,他叹了口气:“我爹也是这样说的。不过三位大人应该暂时还是能以社稷为重的,日后就难说了。”

周年压低了声音道:“所以我们的事情要尽快做完,在有大变故之前做完,否则,万一大人……”他指了指京城方向,声音极低,“没有人保得了我们。”

刘怀专、张信的脸色都变了一变,陆修也凝重了几分。

这些年,也曾经有过人来查许贵。南京守备太监,一方土皇帝,是皇帝最亲近的人才能得着这个位置,替天子守住最富裕的南直隶。且许贵出身东厂,想抓住他的把柄的人也是不少的。可是就连锦衣卫都拿他没有办法。

查他的人死无全尸,且许贵有理有据。

这次,是南直隶有人冒死送上密折给内阁那位大人,密折上写的全是许贵的可疑之处,如果密折所言是真,这便是惊天大案,而那位大人结合自己的经历,对密折的真实度有七分相信。

但是没有证据。

张信出自武将之家,本就有世袭职位,他的大哥张策在京城府军卫任指挥佥事,他本来也可以在京城卫所找一处任职,但是兄弟同在一地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能互相帮衬,坏处则是万一有事容易牵连。为了这个原因,也为了好升迁,张父托人把他送到了南京卫所。

南京是陪都,无皇室无战事,又富裕舒适,南京卫所便最是适合像张信这样的幼子度日,略为勤奋,再加上京城有关系连到南京,升职也更容易,四年,张信便升到了从五品的卫镇抚。

而张信在出发到南京之时,便接受了父亲所托之人的暗中安排。

周年,与陆修从小便是邻居,曾经一起启蒙一起读书,比他早两年中进士后,之后便外放地方,一年前升调任南京户部主事,他计核能力惊人,为官能干,但因为没有背景,竟被调到南京户部,几无一展宏图的希望。

接了调令之后他有假期回京探亲,内阁那位大人亲自见了他,条件是如果事成,他可以直接进京城户部任职,并连升二级,或者想外放何处都可以自行挑选,品级照升。

刘怀专的父亲,吏部尚书,是那位大人一派,被父亲安排与陆修同行协助并伺机保护陆修。

陆修则是内阁那位大人挑了四年挑中的人选。

查许贵!找证据!

四人都不是无知之人,事成后自然很好,事败呢?生死各安天命。

周年和张信的家里都有仆人在,刘怀专就不用说了,只有陆修,随身的长随和仆人都还没有到南京,赁的宅子里也只临时雇了一个老门房,离得颇远,因此他们相聚多是到陆修这里。

陆修站起来检视院子,又推开了门窗,一览无遗,然后低声说道:“先从李应知下手。”

四人相互看了一眼,张信暗叹了口气:“李应知委实小心谨慎,这些年一直也没有找到他和许贵勾连的证据。我能提供的只是一点,他的外甥和卫所的几个指挥佥事和卫镇抚常常一起玩乐,我与他们一起去花楼酒楼狩猎时,好几次看到他与神武卫的指挥佥事骆青私下说话,骆青是许贵的干儿子。”

周年却道:“李应知是应天府府尹,就算许贵权势官位都比他大,可是如果不拉他做一伙,做起事情来也会有所不便。李应知能在应天府尹的位置上一呆六年,就算和许贵真没有什么勾连,也不会有多清白。”

陆修沉吟道:“这阵子我都在查看旧案卷,有疑点的不少,其中有关李应知的有四起可做文章。”

他当机立断:“无论他们有没有勾连,掀下李应知,大人就可以从应天府尹上动手脚。”

四人计议定当,便不再就此事多作犹豫。天色尚早,周年又问道:“顾严此案,倒是有些意思,钱氏果然没有回顾家祖宅,据说是分产不分家。但钱氏掌家甚严,要找那个给单子的人完全没有线索。但是去查顾府诸人倒是容易得很。顾家祖宅很是出了几件事情。顾老太太杖杀了顾家老二的心腹长随,顾家老二竟找了泥水匠人封了自家院子通往主院的路。顾老太爷由得二儿子这么做,可见是顾老太太理亏。”

“但过了几天,顾老太爷忽然收回了顾家老二许多庶务分给顾家老三,又把顾老太太的管家权分了一半给顾家老三的生母。这就很有意思了。无论是外间传闻还是我们了解到的,顾老太爷对继妻几乎是言听计从,什么时候这么不给颜面了?难道是为了二儿子痛失心腹惩处继妻?顾严当年那么惨,当了官身之后顾老太爷可也没有因此惩处过继妻哪。何况二儿子明明受了委屈,他却分了二儿子的权。这其中……”

相比起顾严府中,顾家祖宅几乎是个筛子,之前没有人关注,如今认真打听起来,根本就没什么秘密。

刘怀专出身大家族,几乎一下子就猜到了原由:“是钱银的问题。顾老太太杖杀顾谨的心腹,想必是想要从心腹嘴里知道些什么,顾谨掌管顾家大部分庶务,这么多年与顾老太太也算是相安无事,忽然之间出这样的事情,与顾谨最近做的事情应该有关。”

四人相视,陆修慢慢地说道:“那张单子。”换言之,顾严的财产。

这中间,出了什么事?

周年忽道:“顾严的案子,大人让我们不要沾手,免之,你真的决定插手吗?”

陆修皱了皱眉:“我总觉得此事很是蹊跷,有种感觉就算我不查,也会沾上来。不如有余暇时多关注一些,有备无患。”

周年无言,刘怀专倒是说:“那便这样也可以。”

商议这一番,也快宵禁了,三人各自回家,周年走在最后,忽然回头问道:“阿算和石英就快到南京了吧?”

陆修微微一笑:“计算路程,应该这几天就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