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必死,李显的名声受到很大损害,加上丧子之痛,他不会善罢甘休。叶铮虽然刚直,但不是愚直,他也不会觉得李显会甘受惩处,自此两家结仇,对李显他就会五分警惕五分留意,而曾家虽然位卑却家资豪富,经此一事当然知道不知什么时候便会被李显报复,因此也会紧盯李显家族。”
裴徊与王五和吕嫂子说完信上的消息,两人身子微微颤动,神情中带了激动,裴徊却并没有半分兴奋和成功的喜悦,她轻声说道:“这只是开始,我们虽然查到顾严和李显的侄子暗中来往,但顾严作为一个外放官员,要讨好内阁次辅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们查不到更多的事情,曾家和叶铮未必能在短时间内查到对我们有用的东西。”
王五平静下来,说道:“但是曾家和李家已经形成不死不休的局面。曾家比李家弱势太多,所以他要自保,就会竭尽全力去查李家。而李家……”他冷笑一声。
树大有枯枝,就算李显清正廉明,也管不了家族中所有人,何况李显廉洁?
李云这一局,已经设计了许久。
小十在京城经营多年,但是他的手下虽然不少,这件事却谨慎又谨慎,中间转了四个人去做这个局。而且,京城里只有两个人和裴徊有联系。换言之,身在局中实施的人连小十的存在都不知道,何况裴徊。
六年了,裴徊花了六年,终于决定开始。因为顾严死了,再要从顾严这边下手已经不可能。
这一局,主要是让李显和叶铮成为死敌,叶铮只有一个人吗?并不是,叶铮的同窗好友以及同僚中颇有志同道合之辈。
裴徊站起来推开窗户,遥遥看着院子里的一帮丫头婶子们做吃食。
过几日便是端阳节,家家都要做粽子吃粽子,但也有人家不做,他们买。比方孤身求学的学子、客舍旅途的游子、南北经商的商户、家中失妻的鳏夫及子女、以及单身男子……本朝商贾盛行,有什么吃食都能买到,粽子当然不在话下。
四时节气,半城香的节食都出奇不意,美味无比,这端阳的粽子便是其一。
上好的糯米用温水洗净,加少许盐、油、秋油以及自制的菇粉拌匀后,便是粽子最基础的原料。
半城香的粽子有四种,一是辣肉芋头粽,是大块的五花肉切成条状先用酒浸片刻,再取出加秋油和盐和少许酒腌两个时辰;芋头切成筷子粗细晒上一天,用自制的辣酱拌匀,此两样做馅,做成辣肉芋头粽——因为馅料都是长条形,在粽子里从头铺到尾,第一口便能咬到满满的馅。此粽子鲜辣中透着肉香、油香,以及芋头丝浸饱了酱香肉汁和微韧的口感,加上糯米香粽叶清香和最关键的辣椒酱的酱香,十分惊艳。
二是雪菜春笋骨头粽,端阳用笋,必是要从深山里才能找来的笋子,煮熟了切成丝,和雪菜瘦肉丁肥肉丁用猪油炒香;肉骨头用酒浸片刻,加盐、秋油、菇粉拌匀,此两样做馅,肉骨头的浓香和雪菜的鲜咸、春笋的鲜美,糯米的香,粽叶的清香,咬一口,连舌头都要吞下去。
三是梅干菜肉粽,用了三蒸三晒干透了也香透了的梅干菜,必得先用油炒一炒,否则会太烂软;五花肉取和辣肉芋头粽一样的做法,此两样做馅,异香扑鼻,比梅菜扣肉又多了粽叶清香,也极美味。
四是咸蛋黄肉粽,腌得流油的咸鸭蛋挖出蛋黄,和了前头一样做法的五花肉块,一起调好味,做粽子馅,又是别有一番风味。
都是裴徊教了吕嫂子做的。
当今的粽子都是甜的居多,枣子的板栗的红豆的……却鲜有咸粽,更何况辣的和蛋黄的。煮得满街肉香夹着新鲜的粽叶清香,竟更比甜粽子引人口涎。客人们只吃了一年便期待起来年,好在这些倒不难学,别人家仿了去味儿不同但也颇为好吃。
只是辣肉芋头粽远远不如,那是裴徊和吕嫂子自制的辣椒酱,里头有自制自晒的豆豉,滋味独特,无法仿制。
老饕们认准了半城香,客似云来。端阳并未大热,粽子存放不算太难,半城香连卖三天。
量大,这几日半城香的后院里全是请来的各家的婶子丫头,一边包粽子一边说笑,很是热闹。
吕嫂子也站起来,道:“我也去忙了。”想了一下问道:“食堂里端阳……”
裴徊道:“食堂端阳关门。他们来食堂不过吃个新鲜,端阳吃五黄,南京城到处都是酒楼饭庄做得好吃,我回来歇歇吧。”
自裴徊开了食堂后,基本每日都在食堂,或是教钟之山和燕卫做菜,或是自己亲自动手,有时候还要亲自拣选新鲜食材,晚上快宵禁了才回到家里,说她疲累吧,又看着不似疲累。王五和吕嫂子不大明白她为什么又要开一个食堂,但裴徊做事他们向来不问原因。
半城香的粽子倒是可以预订的,不过每日限二千个,三日六千个,订完即算。陆修预订了八十只粽子,每样二十只,四人平分。
衙门也是有应节的粽子发的,味道却一般。
刘怀专因有姨母在南京,金府又送来一些粽子,味道不错,便拿了一些分送三人。
张信不似刘怀专那样爱吃,但谁不喜欢美食呢?吃一口粽子感慨一声:“裴姑娘真是兰心蕙质,这一手厨艺当真了得。妙就妙在她奇思多,怎会想到用咸鸭蛋的蛋黄来做馅,偏偏香到极致,令人吃了又想吃。”他不喜辣,分外喜欢蛋黄肉粽,刘怀专却对辣肉芋头粽最为钟情。周年则是每样都喜欢吃。
习武的男人胃口好,又年轻,半城香的粽子已是不小,每人一顿便能吃掉五六只,八十只也是将将够分。
这些日子以来,四人几乎隔日便去徘徊食堂吃饭,大部分时间裴徊都在,只要她在,便会亲自引他们上楼进包房,“上贰”几乎成了他们专属的包房。因此彼此之间相熟不少,也会说几句闲篇。
周年剥开一个粽子,慢慢地吃着,道:“我家乡有一种粽子是没有馅的,只是用来浸泡糯米的水是草木灰浸泡后滤出的水,糯米需得浸过一夜,煮出来的粽子是淡黄色,别有一股香味,用来蘸糖吃,清爽宜口。”
周年其实是在京城长大的,但十岁之前与祖父母居住在家乡,陆修与他自幼相熟,心知他是想念去世的祖父母,伸手轻轻拍一拍他的肩膀。
刘怀专见状,道:“我让我姨母做来。”
周年一笑:“多谢好意,可能是记忆里特别好吃。”他转过话题,对刘怀专道:“李显相公和叶铮御史的事情,你父亲可有说法?”
刘怀专摇摇头:“你们也是知道的,京城里这些事情其实不少,只不过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罢了,只是碰上了叶御史才闹成这样。李云是李相公的幼子,在祖母跟前长大,十分受他祖母喜爱,因此他惯来这样,出的人命也不是一起了。”
张信则问:“李云会死吗?”
周年看向陆修,这个很难确定,毕竟李云的长姐和外甥是颇受皇帝宠爱的宁妃和三皇子,他说道:“曾家虽然豪富,可是民不与官斗,会不会放弃?“
陆修和刘怀专却一起点了点头,陆修道:“正如怀专所说,李云所犯命案不止一起,叶御史做事你们也清楚,他不会放过李云的,会把这些都查得清清楚楚上呈给皇上。曾家倒是有可能担心李显与宁妃的权势,不过叶御史出手,便已经不是曾大富一个人的事情了。”
刘怀专道:“如果李显因此被逐出内阁,对我们来说可能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