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内贼

裴徊听完,看了吕嫂子一眼。

吕嫂子明白她的意思,叹了口气:“是我小看钱氏了,寡妇幼子,也要看是什么样的寡妇,竟然想得出这样一个局。如果咱们不出手,这个局就被她做成了。”

王五哼了一声:“顾严这个妻子,不单止是贤内助,还是外当家呢,顾严多少事是和她商议着处置,忙起来时直接便让幕僚找她,算是真正做到了夫妇一体了。”

裴徊低声道:“单子上列的是我们所知道的,我们不知道的还有多少呢?让人盯紧了钱氏和她的心腹。还有顾谨那边。”

来报信的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眉目干净乖巧,他在城南顾府不过是个在顾小少爷院中洒扫的僮儿,口齿伶俐便给,所有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那日顾小少爷的书房里下人丫鬟都退避了,但他原本就是洒扫僮儿,要找一个人家找不到的地方藏起来再容易不过,因此,钱氏和顾老太爷的谈判内容,他竟成了最清楚的一个,只怕也是除了那两人之外唯一的一个。

但他只负责洒扫顾小少爷的院子,因为顾小少爷年纪尚小,所以书房与院子一并打扫,不像顾严的书房,是专人打扫的,他便进不去。

此时他睁着大眼睛看着大家说话,裴徊问他:“小言,你兄长还让你回顾府吗?”

男孩子周言点点头:“他想让我做顾小少爷的书僮,太太要给顾小少爷增加人手,除了拨了顾严的两个长随心腹给他,还要添一个书僮一个武跟班。”

裴徊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若是不想去……”

周言摇头:“我想去。做顾小少爷的书僮我就可以一边做事一边读书识字了,姐姐,我想读书,但是读书是很花钱的事儿,我不能再花你的钱了。还有,我不会与顾小少爷生出感情,我会记得,我只是做工,事成之后就离开的那种。”

裴徊看着他:“可是顾严之罪,足以抄家灭族。”

周言毅然道:“他杀了那么多人,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百姓,本就该受此严惩。徊姐姐,我不会同情顾小少爷的。”

裴徊见他又重复了一次,显见得完全明白她的意思,心中仍是犹豫,忍不住说:“小言,我不是担心你与他相处久了心软报信,我是担心你日后会为他难过。”

周言点点头:“我知道姐姐担心的是什么啊,你担心的是我呢。可是只要我牢牢记得我最初的心意,记得去那里是干什么的,就算最后免不了难过,那也是要经历的事情。让我去吧,我最合适了。徊姐姐,你是在为我们做事情,兄长说得对,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不能因为有姐姐,我们反而什么也不做。”

裴徊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慢慢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低声说道:“好,我尽快早些结束这件事。但是以后你就算要探听消息,也要小心为上,像这种藏在书房里偷听的事情太过危险,不要再做了。”

她见周言笑嘻嘻的,叹了口气:“单子发生了偷龙转凤的事,梅意消失代表着有内贼,钱氏会彻查府内,以后说话做事也会更加小心,无论能不能查得出内贼,以后顾府里都会多好些眼睛看着大家。小言,我现在说的话你若是不放在心上,我便叫你兄长让你出了顾府,我不能让你出事。”

周言的笑容这才收了起来,望着裴徊轻轻地说:“我会小心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担心。”

裴徊勉强说道:“好,你去吧。”

吕嫂子把包好的调料递给他,又递给他几个饼:“以后少来这里,有什么事跟你兄长说。”

周言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饼,才珍惜地放入纸袋里揣进怀里,脸上是欢喜的笑容:“谢谢嫂子,真好吃。这次也不是我要来的,是顾太太受了伤又遇丧事,顾小少爷担忧太太没有胃口吃不下东西,厨房办斋忙得紧,没有空余人手跑腿,就吩咐我来拿半城香的调料做太太喜欢吃的麻婆豆腐和素三鲜。”

裴徊这几年在南京,不仅开饼铺,还会出售一些独门调味料。她是良民,官宦豪门再爱她的菜式也不可能让她日日入府做菜,既有调味料,买了便是。只要用了裴徊的调味料,总能得其七八分滋味,那也相当不错了。其实也有大厨研究过这些调料,有些仿得十足像,有些却总有不及,因此裴徊的这门生意也源源不断。

吕嫂子温声道:“晓得了,那以后听了吩咐来是无妨的,万万不要自己主动要求过来。那府里还有咱们的人,你小小年纪,不用担太多事,要不是你哥哥安排,徊娘只想你能和平安一样。”

周言拉着平安的手喜笑颜开:“平安也要进学了是吗?平安,以后我们比一比,看谁学得好。”

平安比他小两岁,看着却像是小三四岁的样子,抿着嘴狠狠点头:“嗯!”

裴徊看着周言连蹦带跳地走远,深深地叹了口气,吕嫂子察颜观色,低声说道:“周默不会放手的,其他事他再听你的话,这件事他下定了决心,你怎么劝都没有用。”

裴徊无奈地看了一眼吕嫂子:“他已长成,想做什么自己做主,但周言还小,有些危险他是不清楚的,万一出事,他能忍心?”

吕嫂子沉默片刻,忽道:“徊娘,本来这些事和你是没有关系的,你又为何要帮我们呢?”

裴徊不语,吕嫂子说道:“你给了我们这么多的钱,又帮我们在这里开一个旺铺,这么快的在那么多的大人府里放了消息人,徊娘,如果没有你,我们什么都做不到。”

裴徊摇摇头:“现在也一样什么都做不到。所以,你们还是动手杀了顾严,因为我什么也没有做到。”

吕嫂子激动地打断她:“不!那么些消息过来,我们已经不再和从前一样,以为只是顾严一个人的所作作为,以为所有人都是他一个人害死的。后面还有那么些人。如果没有你帮我们,我们杀了顾严就心满意足了,然后暗地里被那些后面的人栽赃嫁祸,被那些人继续坑害。”

王五插嘴说道:“徊娘,我们不是没有良心的人,你帮我们,我们才隐姓埋名,暗底里慢慢地查,就算杀了顾严,暴露出来的也只是尚英,甚至连尚英都还没有人知道。”

吕嫂子接着说道:“所以,你一个不相干的人都出钱出力费尽心机帮我们,如果不小心事发难道就不危险了?我们这些人如果有良心,怎么能够置身事外?周默这么做,也有他的道理。自家的仇,自家人报不了,难道还不肯尽力?”

裴徊仍是摇头,却不再多说。

梅意一家已经坐船离开,他们所去的地方是钱氏无法伸手的地方,她查不到线索。

老鹰已经传话过来,顾谨给顾老太爷的单子已经做过了手脚。任谁看到这么多的财物都不可能不心动,这么多,截一些留下来又有何不可?

然后,顾老太爷拿了顾谨做过手脚的单子去与钱氏谈判,那些减去的,钱氏以为还在自己这里。但是顾老太太那里的一份却是埋在顾谨身边的人给的,是全的。

三下里凑在一起,不怕不自爆,不怕不内讧。这便是裴徊要看到的结果。

顾严出殡之后,陆修便带着顾正离开了顾严府里,送回了大理寺。

周年问陆修:“你知道顾严有多少私产?”

陆修皱着眉:“顾严在这之前并未入人眼,我如何知道?不过要令顾老大人亲身前去谈判的,定然不是小数目。顾严在外任官十几年,他的妻子据说嫁妆不菲,公私不分之下,能赚得大笔私产也不在话下。”

周年一边琢磨一边慢慢地说:“顾严与两个庶弟感情冷淡,和顾正又仇怨甚深,若是钱氏回到祖宅,日子定然极是难过,但顾严已死,她儿子又年幼,断无独居在外的道理。我猜测这会不会是钱氏所设的苦肉计,想以一笔私产换得自由之身……”

陆修闻言,在丧礼上想到的疑点顿时恍然:“若是钱氏从此不必回顾氏祖宅,那应该就是你所说的了。”

陆修边沉吟边说道:“钱氏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虽然顾严的死是个意外,但狡兔三窟,她和顾严定然早已把私产藏一部分、洗一部分了,但顾家得到的单子上仍有这么多……,须得盯紧钱氏,看她有什么动作。还有顾老大人一家。”

周年道:“已经让人去查顾府几人,再要查顾严的私产,我们哪有那么多人手和能力?”

陆修道:“先找那个给单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