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掩身在货船的帆布堆里。货船既然停泊,长帆自然全收了下来,堆成一大堆,他本来穿的便是灰色直身,刚才便脱去了,只剩下里面的灰色短衣,甚是利落,藏身在灰白色的帆布堆里,半点也显不出来。
他凝神看着搬运的苦力,刚才有两个搬抬的苦力大概由于箱子太重,摔了一跤,箱子撞到甲板上,陆修眼利,见甲板竟然被磕了一个小坑。
竟这般重。
夜色慢慢地越来越浓,天上只得一弯极细弦月,星子倒是不少,但今夜有云,大半被夜云遮住,天色越来越黑。
苦力搬的箱子越来越少,终于,最后一只箱子上了船,有人吆喝着道:“好了,收工了,每人凭牌子数去仓库那里领工钱!”
月上中天,天地间一片静寂,整个码头本来也只剩下这只船还在搬运货物,此时只能远远地看到码头那边一处明亮灯光,许多人影聚在彼处,仿佛能听到那边的热闹。
船本来就是货船,舱房极少,本来亮着的灯光也渐次灭了,陆修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刚才大家伙都已经巡过船舱,现在只要守住甲板不要让人藏着进了舱。今晚是你们四人看守,老规矩,船头、船尾各两人,警醒着些,只剩下半个晚上,不要睡着了。少东家亲自押的船,若是出什么事,你们知道后果。”
四把声音齐齐应道:“放心吧大管事,保准一只鸟都飞不上来。”
脚步声渐渐远去,下了船。然后有两人的脚步往船尾走来。
一人说道:“咱们先绕两圈,角落里都看一看,别藏了人。上次那长帆堆里藏了乞儿,大壮吃了好大挂落,扣了整半年钱,要不是他干活卖力,二管事赏得多,家里可就打饥荒了。”
另一个叹了口气,说道:“这么大一艘船,刚才搬货的人又多,盯得再仔细,也难保有人趁机捣乱,躲起来也真是难找。咱们仔细着些,要真是老天不保佑,那也没办法。”
两人果然看得很是仔细,连船舷的阴影处都用棍子挥一挥,只怕死角看不清楚。
等到了长帆堆放处,更是仔仔细细地挑开了查看,且用棍子敲打,每个角落都翻了一遍,方转身向船尾另一侧行去。
等两人离开,桅杆上头才无声地飘落下来一个人影。
陆修落地便蹲了下来,倾听一息,逆着两人的方向无声无息地摸过去,正巧也是船头巡逻的两人去了另一边,他寻着了船舱的入口,等得几息,便潜了下去。
货船一共三层,船上两层,底舱一层,刚才陆修见苦力搬运时并不分地方,那他自然是去底舱更……然而他沉思了只一瞬,脚尖一转,往最顶上一层走去。
刚才灯火通明的船只已经灭了大半灯火,又因为三层船舱在苦力搬完货之后,二十几个看船的人已经像筛子一样从船头到船尾细细地筛过两回,此时除了甲板上那四人,其余人都暂去了舱房休息。
当然陆修猜测隔一段时间还是会有人巡这三层船舱,但现在是刚刚巡过的时候,暂时是安全的,但他初次上船,并不知道多久会巡一次,为节省时间,先去感觉最重要的最高层看看。
货舱的门是锁着的,这个难不倒陆修,他掏出细铁丝,一拨一弄,锁便开了,将锁虚虚挂好,便闪身进了舱房。
舱房不高,大箱子两只两只叠放着,陆修闭眼熟悉了一下黑暗,借着舱房顶篷漏进来的几丝月光,无声地在这层舱房绕了一圈,且在几处舱壁停了片刻,摸索了会儿,果见舱壁是加固过的。
刚才见苦力两人抬一只都甚是辛苦,他伸手抬一抬,也只抬起一个角。箱子是用木条封住木钉钉住的,陆修从袖子里取出一块长方铁片,前薄后厚,一手握住铁片插进钉箱子的木条,一手按住木条,铁片用力一撬,木条发出低低的一声“吱嘎”声,便脱了出来。
陆修停下手,侧耳倾听有无异样,见一切如常,再撬下一个木条,如是者几次,这个木箱的封箱木条都已脱落,陆修将木条和木钉都放在另一个木箱顶上,然后轻轻地打开木箱盖子。
木箱的盖子被打开。
船舱其实很黑,只是到底不是密封,又在顶层,有几丝薄薄月光从船顶漏下来,很暗,但陆修自幼练武,目力极好,借着这几丝月光便能看见了五六分。
密实的木盖子底下,整个箱子,是密密实实的锦缎……
陆修动也不动地看着这些东西,片刻后又去附近同样撬开几个箱子,同样都是蜀锦宋锦,光泽在极薄的月光下也是光彩四溢。
蜀锦宋锦何等贵重,而这些箱子里全部都是。
陆修走得稍远一些,又打开一只木箱子,这只箱子没有锦缎箱子大,然而他看着里面装满的东西,先是愕然,再是震惊。
他伸手触摸着箱子里熟悉的物事,陷入沉思,他觉着,应该再下底舱看看到底那里放的是什么物事……
他忽然转过头,两丈外几个箱子之间的角落里有轻微的窸窣声,他一转头,窸窣声停了下来,只一瞬息间,角落里出现了两只眼睛,陆修疾忙后退,那两只眼睛随着风声欺近,同时一声断喝:“来人!有贼!”
陆修侧身躲过那人的拳击,那人对船舱箱子摆放甚为熟悉,陆修自上船便是在漆黑的环境里摸索,就算略略转了一圈,又怎及那人,闪躲间在箱子角碰了好几下,疼痛不已,那人却拳脚相击,毫无凝滞,所幸出拳脚之时带有风声,能打到陆修身上的并不多。
饶是这样,陆修在和箱子的磕碰、对方的拳脚下也极是狼狈,然而随着时间的过去,被那人的叫声惊醒的人都已飞快地跑了上来,一时间整艘船似乎都有脚步声靠近。
陆修在闪躲和还手的间隙还要留心逃跑的路径,一时身上被打到的地方更多,他本身足够隐忍,虽然疼痛加身,依然冷静。
刚才陆修便已摸出船壁是加固过的,此时留心之下更加发现整艘船都是加固过的,舷窗全被木条钉死,船的顶篷也是加固过的,怪不得之前看到船的吃水要深一些。以陆修的眼光看去,这船舱的加固方法很是老到,也很是坚固。
若是要撞出去……只怕头撞,头破血流;脚踹,腿骨要断。
耳边却听到喝骂声已经在船舱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