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打听

陆修与周年回到陆修院里,刘怀专正无所事事地坐在西厢房前的石凳上看书,见二人回来便道:“一直追了四十里,离得近的村落都去查看了,没有踪迹,没来得及察看远处的村落,只怕顾此失彼。不过若是凶手善于藏匿的话,已经出了城,搜捕甚难。”

虽然有点失望,但也没有太大意外,本来也是聊胜于无。陆修道:“怀专辛苦。”

刘怀专闻到他身上的伤药味道,关心道:“你伤得不轻,须得好好养上些时日才行。我们的事本不急在一时,顾严这桩案子也只怕需要移交,倒不必太费神。”四品官,又是当街被杀的恶劣大案,一般都是大理寺主管。

陆修微微摇头说道:“很难讲。顾严这桩重案很明显有蹊跷,上面如何处理还不知道,现在上面没发话,暂时还是归应天府管,我是推官,趁新鲜热辣的时候多查些东西有备无患。”

周年也点点头,刘怀专便道:“那也一样按我们说好的办吧。”

陆修点头,说道:“顾严的尸身已经再三检查过,明日估计要送还顾府,我会跟着去顾严府里走一趟,正好问一下情况。”

周年与张信刘怀专各有职司,今日是休沐日,四人本来约好了一起到万年酒楼喝酒好好聚一聚。结果偏偏这般巧,陆修在去酒楼的路上遇到了顾严被杀案,一直到现在才消停下来。

也正巧三人都在酒楼,陆修才能让人去酒楼喊来帮忙。

顾严此人,刘怀专张信周年都只是略知一二。周年是一年前升调到南京户部的,他自然不会特别关注只比他早一年调入南京通政使司的顾严。就连张信在南京卫所已经呆了四年,与他们所知道的也相差无几。

刘怀专倒是在家听过父亲叮嘱,但同样顾严也只是作为一个普通官员被几句带过。他们关注的是南京的重要官员特别是掌有实权的官员,能被详细了解的自然也是那些重要官员,顾严只是一个四品,且是从河南的实权同知略升半级调到南京通政使司右通政司,众所周知,南京作为留都,虽然与京城号称两京,也有一整套六部五寺九卿的班子,但因为皇帝在京城,所谓留都,官员便基本都是闲职,应该说,南京官场基本是养老和被贬官员的所在,在南京当官称为“吏隐”便可知一二。

因此顾严的南京四品通政使司右通政司虽然比乃父顾老太爷曾任的京城吏部郎中高了一级,但在实权上根本不能相比。虽然顾严年轻,才四十不到已经跨过了五品和四品之间的天堑,若是活着,也许来日前程不小,但现在,他们的详细讯息并不包括他。

不过陆修素爱查案,比另三人知道的会更多一些,比如顾严与继母的关系,便是几年前顾严“大义灭亲”送了“舅舅”进牢房,成为一件值得一提的小事被他听到记了下来,本着严谨的精神,查了一查方才知道的,当然顺带也查了下顾严为何要这么做。

周年对陆修说:“四品右通政司被当街击杀,此事非同小可,想必李府尹已经快马到京城传讯,南京大理寺刑部诸部门也都已经做好准备。是不是归应天府管,半个月时间应该见分晓了,你若是想多查查,得抓紧时间了。”

陆修点点头:“我希望能由我来查,晚间便行文去内阁。”从六品的推官,本来没有资格行文内阁,但他由万年县调到南京,是有任务在身的。

周年道:“今日事便已毕,免之你先好好休息两日养养伤,我们不扰你了。”

一时三人各自散去。

陆修见他们离去,本想去床上躺着,脱了外衣便看到里衣处处有污渍,刚才张信帮忙擦洗了一番,可是他这一天泥里水里甚是污糟,必须要仔细洗一洗。只不过刚拎起一桶水,拉扯到伤处,整个人都僵了一僵。

他以前也经常受伤,但皮肉外伤居多,这等不见血却伤内里的疼痛相比很少,此次却几乎处处都痛不可当。孙大夫给的膏药虽然缓解了不少,但因为要仔细洗,全都扯了下来待洗过后再贴新的,又是一重疼痛。

陆修咬牙想,若是那两贼人被他抓到,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因为疼痛,陆修翌日五时便醒了,天色仍然暗晦,身上的伤处隔了一夜反而愈加痛起来,这是正常的。

练不了功夫,陆修点了灯拿了本书看起来。渐渐的,心静了下来,似乎身上的疼痛都轻了不少,一边看一边想着事,直到上衙时辰。

他提早到了顾严停尸的偏房,果不其然,仵作已经在了,向他汇报道:“昨晚顾夫人遣人来请求今日收殓顾大人尸身,府尹大人已经准了,不过说要再经推官大人允准。趁时间还早,我再来细细看上一回。”

陆修点点头,昨日李府尹说过的话倒也作数,可见也是个细心谨慎的人。

他昨日已经看过,但既然李府尹已经准了顾家收殓,他也不必再做恶人,何况天气也暖和,尸身放不住,虽然可以买冰,但……没有必要。便也再细细地复看一回,并与仵作低声讨论,南京是留都,但应天府品级与顺天府一样,且管着一府之地,倒比南京六部五寺的人手要全,且强不少,且这个仵作画技不错,将顾严和两名护卫的尸身上发现的每一处疑点或特点都用炭笔画了出来并详细标注。

两人查看堪堪结束,门外便有人来报,顾严的庶弟顾谨已经到了。

顾谨,顾老太爷的次子,庶出,年纪只比顾严小三岁,长得却比顾严英俊得多,眉目间十分灵活世故。顾家是官宦世家,顾老太爷致仕前他也是少爷公子哥,虽然上有嫡长子顾严,下有嫡幼子顾正,他不受宠也不是焦点,但相比普通人,自也有一番气度。又因全家鼎力供顾严走仕途,家里总要有人打点庶务,顾谨便专门负责顾家的庶务。

因此,他有官宦子弟的气派,也有从商者的圆滑和识时务者的和气,他身穿孝服,恭敬地向陆修行礼:“陆大人,不知我大哥的尸身是否已经检看完毕?如今天气已暖,家父大嫂担忧伤心,只盼能在官府允准的前提下尽快收殓大哥,请陆大人示下。”

陆修本也不欲为难,点头道:“我这边已经检看完毕,你们可以来收殓了。”

顾谨脸上露出感激,又行一礼,袖下已递出一个荷包:“多谢大人。”

陆修笑了笑:“不必客气。”却没收那荷包,转身边走边说:“把顾大人带回家去要紧。”

顾谨一愕,荷包没送出去,陆修已经走得人都不见了。

他心下嘀咕,但正事要紧,便急着退出去,也不叫人,亲自赶回去让人带着棺木前来收殓。

顾严的夫人儿子却已经带了棺木在府里前院等着,见顾谨回来说已经可以去领尸身,出府向府衙侧门而来。

并没有哭声震天,毕竟是应天府衙门口,陆修看到顾严夫人钱氏时,只见她绢帕捂面,低声抽泣,顾小少爷年约十二三岁,站在一旁亦只是双目落泪,两人虽是披麻戴孝,却并没有戴了孝帽,人手也并没有带很多,以此表示尊重官府,很是收敛。

顾谨脸上带着恰如其分的悲痛神情,恪守着弟弟的本分,低声吩咐下人将棺木抬进去。一应人等迅速地进了府衙侧门。

见到了因流尽血而变得浑身苍白的顾严尸身,钱氏的哭声略微失控,顾小少爷也控制不住发出了呜咽声,钱氏回身紧紧抱住儿子,母子两人哭着看顾谨指挥着下人将顾严尸身抬进棺木。

一行人正要出偏房,门外有胥吏匆匆赶来,拦住众人说道:“府尹大人有命,因顾大人是同僚,不忍见顾大人尸身曝露,故允夫人所请。但顾大人身为朝廷命官被歹人残杀,此案实在耸人听闻。因此昨日已将此案快马加鞭报于京城内阁,内阁应该会派人前来,因此请顾夫人虽带回顾大人,但暂且不要触碰顾大人尸身,等内阁令传来再说。”

就是说,府衙验尸结束了,但京城可能还要派人来查验的意思。至于如何保存,顾严家自然有的是钱买冰。

顾夫人怔了一怔,尸身收殓,自是要清洗着衣,体面入棺,但这意思明显是只准暂且入棺,一切都不能做,且这已经是看在顾严与李府尹同朝为官的情面上了。

她心中难过,却知道府尹官至三品,顾严见到都要行礼,而且内阁派来查案的人更是怠慢不得,遂低声应下,只在顾严尸身上盖了一件厚袍。家里的冰倒是准备好了,虽是仲春,但按道理,至少要停灵七到十天,冰是少不了的。

陆修并没有马上去顾严府上,而是看着他们离去后,又回了偏房,除了顾严的尸身被带回家,两名年轻护卫便没有这么大面子了,仵作倒是加了一句:“顾夫人也一并请了要收殓他们的尸身,府尹大人没允。”

允准顾严暂时收殓是因为朝廷的体面,护卫嘛,就没这个必要了。不过顾夫人这一提,倒显得很有情义。

看来这位夫人的确是位难得的贤内助。

陆修笑了一笑,并没有趁机问些什么,南京与京城一样,官员多如狗,六部和应天府衙又不在一处,想要知道的东西一个仵作如何知道。

下午三时许,陆修和周、赵两位捕头一起前去顾严的府第。

捕头这个职业其实蛮卑微的,对着众多百姓当然可以作威作福,但对有品级的官员就不够看了,推官呢虽说在府衙里算得上三四把手,但也只是从六品,比捕头当然略好,却也有限。

周、赵两位捕头看着陆修的样子,只觉得他毫无官微慎小之意,又想到顾老太爷早已致仕,家中只有顾严一个当官的,如今顾严也死了,倒也觉得陆修的姿态并不为过。

因为周赵二人无马,陆修便与他们一同走着,问他们:“顾家在南京城名声如何?”

两人互视一眼,周捕头比赵捕头年资略长,便先答道:“南京官员众多,顾家虽然三代为官,但也只属于中流,倒是不大听闻什么不好的名声。”

赵捕头补充道:“顾老太爷昔年在京城为官,南京祖宅本来空着,后来借给继妻家人居住过一段时日,街坊间就有传顾老太爷有了继妻之后,亡妻长子、也就是顾严日子不大好过,不过后来顾严出息,顾氏家族全力扶持,顾老太爷毫不吝惜银钱、人力、物力,这些传闻便没有了。但去年顾严调职南京前便在南京另置了一套房产,不肯在顾府居住,隐隐之间又开始有了这些传言。”

陆修问:“你们是南京本地人,顾严被当街刺杀,府衙和百姓有什么猜测么?”

周、赵两捕头沉默了一瞬,赵捕头比较直爽,率先开了口:“顾严自小随顾老太爷住在京城,之前也就是祭祖回来小住过,真正在南京居住是从去年调职过来后的事情。大家对他的为人了解实在不多。但是自他进了通政使司,通政使司的日子……不太好过。”

周捕头横了他一眼,赵捕头笑了一笑:“就是我们不说,陆推官去了通政司问一问就都知道了。府衙也有小吏说,顾大人性格有些苛厉。通政司本来就没有多少油水,自他来了之后就更是寒酸啦,通政使大人又不管事,反正再少也少不到他头上,小吏们都叫苦连天呢。”

陆修道:“通政使司也没有多少人罢?”

赵捕头道:“堂官是三四人,小吏们得有十几人。”

陆修想了一下,道:“若是顾严想在南京养老的话,这倒是好机会。”

赵捕头也想了一下,笑:“推官说得也是,他才四十不到就已经是四品,怎么说都不肯就此停步的,在南京官儿当得再大,对他来说应该没什么意思。再说他若是想当通政,就不该惹得众怒。”

陆修并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到底顾家在南京不算大户,顾老太爷早已致仕,顾严本不在南京长大,又长期在外为官,到南京才短短一年不到,南京为两京之一,便不说官和勋贵,就是各界名人名士也是多如过江之鲫,若不是这次当街被杀,人们的目光根本不会停留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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