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屈辱地抱着自己的尾巴,尾尖那一撮红得灼眼的毛已经被染成了白色,他颤抖着爪子捋了捋,生无可恋,万念俱灰,心如槁木。
鹿之年和陈云渺不能体会他的心情,对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左看右看,确认没给他留下一根红毛之后才满意地收起了染料。
“对了,师姐,你给他取名了吗?”鹿之年问道,眼睛里盛着一点促狭的笑意。
陈云渺一愣,“还要取名吗?”
“那当然啊,”鹿之年拽了拽丹青的耳朵,“不然他怎么知道你在叫他呢?”
丹青气愤地拍开,哪来的小丫头手这么欠!
“唔,也是,”陈云渺想起自己胡乱叫的“咪咪”,也觉得有点不合适,盯着丹青看了半晌,一本正经地开口道,“你觉得叫小白怎么样?或者小红?可是他现在身上也不带红色,叫小红别人会觉得奇怪吧?”
丹青难以置信地看向她,长得挺漂亮的姑娘,该不会是没读过书吧?
鹿之年憋着笑,摸了摸被拍的手背,煞有介事道:“听说贱名好养活,他好端端的就中了融银,想必是命格太轻,要不……叫旺财?富贵?狗蛋?”
她每说出一个名字,丹青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在听到“狗蛋”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努力拖着虚弱的身体支棱起来,打算跟她拼了。
陈云渺见他弱不禁风地站起来不知道想做什么,一把将他摁住,轻轻一推,他就重新倒回到软垫上。
丹青:“……”
“呀,看来是喜欢狗蛋。”鹿之年昧着良心道。
丹青看不到光明的未来,痛苦地捂住了耳朵,团成一个球自闭。
陈云渺虽然没有取名的天赋,但要叫一只狐狸“狗蛋”,她也实在有点叫不出口,无奈地看着鹿之年。
鹿之年是知道男主的本名叫什么的,却也不能说,跟着裹乱,两人一合计,最后决定质朴一点,叫“小白”。
她们正左一句“小白”右一句“小白”地逗无动于衷的狐狸,水榭来了一个人,是陈季霖收的大弟子,陈秋鹤,模样端正,是典型的名门正派大师兄的长相。
“这就是大闹云间辞的狐妖?”陈秋鹤探过来一个头,好奇地盯着丹青看来看去,“好像平平无奇嘛。”
鹿之年:“……”配角们的标配是眼疾吗?
“现在还不好说。”陈云渺答道。
经过昨夜,全京城都知道陈家捉了只狐妖,解了云间辞的难题,可陈云渺却没给肯定的答复,陈秋鹤听出来她有别的想法,忍不住问:“此事另有隐情?”
陈云渺摇摇头,她心中的怀疑还没什么凭据,也不知道此事背后藏了什么动机,现在说出来,就像“我觉得那人长得像坏人”一样过于武断。
“你们昨天光顾着捉妖,没注意哪个歌姬赢了吧?”陈秋鹤知道陈云渺的性子,也不再继续问,换了个话题,在她们身边坐下来,好整以暇地给自己沏了杯茶。
“有人赢了?”陈云渺和鹿之年异口同声道,都闹成这样了,云间辞还有心思给歌姬排名?
陈秋鹤:“那是自然,这么多银子花进去,要是没个结果,谁肯罢休啊?”
这个发展已经不是书中的内容,鹿之年好奇地问道:“那谁赢了?”
陈秋鹤故弄玄虚地一笑,勾了勾手指,三颗头在一团白花花的狐狸上方凑到一起。
丹青:“?”
陈秋鹤:“是洛初。”
鹿之年和陈云渺先是一愣,然后对视,皆在对方眼中找到了困惑。
陈云渺:“可洛初昨夜并没有献艺,为何是她赢了?”
陈秋鹤用“师妹们果然还是太单纯”的目光看了两人一眼,开始讲解险恶的世道污染她们的心灵,“献不献艺有什么打紧,云间辞的歌姬排名标准是什么?不是谁的音律造诣高谁就赢吧?还不是看谁名下的银子最多呗。”
鹿之年闻言不由在心里感叹:太脏了,实在是太脏了。
“新的歌姬排名刚出来,今晚云间辞又有的热闹了。”陈秋鹤老神在在地呷了口茶,继续补充了一句。
陈云渺接上去问:“这是为何?”
陈秋鹤:“嗐,凡事讲究个有来有往,贵人们砸了钱,云间辞是不是要表示表示?不过这个表示也要端着点架子,不能掉了价,今晚每个排得上名号的歌姬会在众客人里面选出一个,单独请去雅间,最引人关注的就是洛初会选谁。”
陈云渺略一沉吟,道:“那今晚我也去。”
陈秋鹤奇道:“你去干什么?”
陈云渺还没回答,鹿之年瞥了陈秋鹤一眼,凉凉地评价:“看不出来师兄这么懂。”
“……”陈秋鹤突然正人君子似的站起来,理了理没有乱掉的前襟道,“你们慢聊,我还有事,先走了。”
两人一狐:“……”
闻名京城的东篱茶馆。
“人没看到,热闹也没凑成,一眨眼你们还都不见了,本王待在鸟不拉屎的北境时都没感受过这种寂寞。”萧泽挥了挥手,让小二退出去,一脸埋怨地对黎末爻道。
“就是一群人追着只狐狸楼上楼下的跑,跟猎户在林子里逮兔子差不多,没什么好看的。”黎末爻淡淡道。
他有条不紊地温杯煮茶,又笑着推了一杯到萧泽面前,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很是赏心悦目,让人就是有气都不知道该怎么出。
于是萧泽郁闷地“嗯”了一声,目光忧伤地投向窗外,叹道:“时间过得真是快,转眼又要回北境去了,这京城的繁华本王终究是无福消受。”
黎末爻咳了一声,笑道:“离殿下回去尚有几日,不如我再陪您逛逛?嘶,听说云间辞这热闹还没完呢。”
萧泽唰地看了过来,道:“可不是还没完嘛!今晚换成了歌姬选人,就如今世家的那些个歪瓜裂枣,本王就不信我还比不过他们……”
他原本说得挺高兴,渐渐地声音却小了下去,抬眸狐疑地打量了黎末爻几眼,道:“不对,狐妖都已经抓到了,你怎么还会对云间辞感兴趣?”
黎末爻:“我就不能想陪殿下去?”
萧泽斩钉截铁道:“不能,这话你留着骗未来媳妇吧,快说,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没等黎末爻说话,自己先猜了起来,“你想去,就说明云间辞这事还没解决,可狐妖明明已经被陈家抓了……难道,你觉得陈云渺抓错了,那歌声另有蹊跷?”
黎末爻并没有正面回答:“我想,陈家姑娘兴许今晚也会去。”
这话答非所问,萧泽却一下听懂了,“你的意思是,陈云渺也不认为是狐妖作祟?”
黎末爻:“那我就不清楚了。”
“你们啊……”萧泽隔空点了点他,没把这句话说完,转而又问,“你把我糊弄过去,是要我替你做什么?”
“殿下才智过人,怎么可能被人糊弄?”黎末爻平淡地奉承了一句,接着道,“只是请殿下去看看云间辞的热闹罢了。”
随着丝竹之声响起,云间辞在夜色中彻底醒了过来,烛影摇曳,香衣云鬓,是能入画的繁华景象。
一个丫鬟跑到场中,贴着嬷嬷的耳朵低语了几句,嬷嬷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转身朝乐师做了个手势。
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细听乐师敲击编钟的声音,钟声代表着歌姬选择的雅间号,嬷嬷前头已经公布了九位歌姬的选择,这次是洛初的。
清越的钟声极有穿透力,一声一声回荡在云间辞层层楼宇之间。
等到钟声停下,全场不约而同地发出带着遗憾的声音,他们都没被选上,而大部分人,此时还不清楚那个被青睐的雅间里坐着的是谁。
但不包括燕王,萧泽愕然地看向黎末爻,问道:“可是我记错了?那个雅间里的人……不是陈云渺吗?”
黎末爻摇摇头,“没记错,正是陈姑娘。”他微顿了一下,又喃喃似的低语了一句,“还有鹿府的千金。”
同样茫然的还有正坐在幸运雅间里的陈云渺和鹿之年,如果那些一掷千金的贵人们知道她们从头到尾连半文钱都没花在洛初身上,可能要闹了。
陈云渺:“是不是弄错了?我们与那位洛初姑娘只有一面之缘,为何要选我们?”
鹿之年思绪转得飞快,她知道洛初和清歌是姐妹,洛初在原书中并没有出手做什么,但现在清歌大概率是出了事,洛初会怎么做?选陈云渺会不会是黎末爻的计划?
她想到这里,开口道:“先去看看呗,说不定洛初姑娘只是不想选男子,我们就当顺手帮她一把。”
这倒不无可能,陈云渺点点头,与她一同走出雅间。
嬷嬷已经亲自等在门口,看到她们俩,笑着迎了上来,却没有马上领路,她略带为难地看了鹿之年一眼,道:“实在抱歉,洛初只请了陈姑娘一人。”
陈云渺闻言蹙眉,正要开口连同自己的份也一并拒绝了,鹿之年扯了扯她的衣袖,凑近道:“没事,师姐,你去看看,我在外头等你。”
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不知为何,陈云渺心中略感不安,踟蹰了片刻,在鹿之年的催促下,才跟着一个丫鬟走了。
鹿之年本想回雅间等着,嬷嬷却有意无意地挡住了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道:“姑娘这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