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前,蔷薇帝都。
妖魂塔山,一个披着炎色斗篷的娇小姑娘带着一身凡尘气息一步一步拾阶而上。入目处一座古老的宅子,斑驳的朱色大门上疾风劲草四个暗金色大字“安乐府居”。
篁染轻轻推开大门,苍老的吱呀一声,深远悠长。
中午日头正好,时值初夏,她刚刚在院子中坐下,未知名字的粉色花瓣随着一阵奇异的妖风吹进院子,篁染吓了一跳,察觉了什么,许些紧张起来。
每每有灵力强大的妖兽出现的时候,心中都会有特别的感应。篁染站起来望向瓦角上塑的飞鸟,往后山一瞧,越过飞鸟,轰轰隆隆是崩塌的安宁塔!千百只奇异怪兽咆哮这四散窜逃。
安宁塔,白圣国关押驯化不了凶恶凶兽的地方。
她本着千年来在白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准备当一场稀奇看。瞄了一眼垮塌的塔,又看了看从头顶上飞过的巨大群兽,怪异的吼声宛若魔鬼地狱。
她露出担忧的表情,想要不要逃走。
突然体内涌动进来源源不断的力量,四肢百骸一片轻灵。她惊讶,这感觉,是引魂的另一股巨大的力量。
她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终于等到了?她有点不相信。这也意味着自己再不用小心隐藏。而这个国家,终于属于自己!她呵呵的傻笑了两声。
御风腾空而上,炎色的披风被巨大的力量吹的猎猎作响。箭一般冲破漫天遮盖的兽群,向山顶飞去。
一种让人让人迷幻的快感充满全身。她微笑着看着迎面而来的巨大兽群。
千年来,国中大大小小的势力都明着暗着寻找帝储,在璎珞死后的第二天篁染便发现自己拥有引魂之力,但谨慎甚至可以说怯懦的性子让她一直小心隐藏,白圣几十万年没有一个女帝储,且她用引魂时心思细密,所以就算白圣之国每个角落都隐藏着暗探,也没有被发现。
七万年前青夫反噬了帝储了力量,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她必须小心。
在刚才的那一瞬,篁染感觉到一波强大的魂力冲击到心脏,她知道那是帝皇持有的另一半魂力。她兴奋的想大笑,明显感到心里的血像煮开的水一样在沸腾,迫不及待要去看看终于全部属于自己的世界。
七梁俯视着下面轰然倒塌的安乐塔,密密麻麻的凶兽四散逃窜,有些因为饥饿和愤怒开始杀伐着他带来的卫官,他听到一片混乱惨烈的尖叫。
手里握着的是泛着红光的镇魂剑,他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一双纤白玉手覆在手背上,他侧头回望这个她爱极至深的温情美人:“夏姬,本帝有没有做错?”
混乱的风将她紫色的纱裙和墨色的发丝搅得狂乱,一缕儿发遮住了她温柔的眼睛。只见她美丽的唇角攒出笑意,呼啸的风声中,她轻柔的的贴近他的耳朵:“帝上,你是对的!”
他的心瞬间安宁下来,有些虚弱的闭上眼,然后身体开始向下坠,夏后一把搂住他,腰上巨大的力量让他有些恍惚,耳边呼的一声像是一只巨鸟打开翅膀的声音,他睁开眼:“夏姬,你为什么会长出翅膀?”
她的表情依旧柔和,甚至充满了他一直喜欢的那种慈爱,她看着怀里这个虚弱的老男人:“帝上,我是翼族人。谢谢你给我这把我梦寐以求两千年的镇魂剑。”然后从他手中轻轻的抽出剑,放开手任由他坠落云头。
七梁缓缓闭上眼。一切都结束了,恐惧,放纵,对或错。都解脱了!
夏后双手捧着镇魂剑,张狂的哈哈大笑起来。雪白的翅膀丰满漂亮。不远处那些逃走的怪兽突然奇异的全都飞了回来,向她冲过去,她看着黑压压一片,吓了一跳。
马上又反应过来,举起镇魂剑用力挥去,一簇红色的剑光横向扩散出去,所及之处一片嚎叫,身肢断裂。纷纷坠落,目及之处,天地一片澄澈。
夏后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当然,篁染也是这么觉得的。
她越来越近的飘过来,前面这人,紫裙黑发,洁白的双翅宛若最纯净的精灵,完美柔和的面容,这张脸居然与璎珞一模一样!篁染瞳孔剧烈的颤动着。
夏后,看着前面漂浮过来的红衣小姑娘,不明所以,突然看着她的手,那是引魂特有的印伽。瞳孔骤大,恐慌的又是一剑劈过去。
下一瞬,天空中哪个炎衣小姑娘突然消失了!
手中一空,剑瞬间被夺。自己却无法动弹。
她骗七梁说或许释放了安乐塔百兽,哪位隐藏的帝皇就出来拯救苍生了。她没有想到这句话会成真。
篁染向上跳过,夏后立于原地,神色呆滞。
篁染俯身盯着安乐塔,念动咒语,成千上万的妖兽从四面八方涌动过来纷纷向安宁塔奔跑过去。
安宁塔像它倒塌那样,又迅速立起。妖兽全部钻进塔中。
篁染急速向下坠去。风将她红色的衣袍吹的烈烈作响。篁染将剑插回塔尖上面的剑池,一声爆炸声在空中响起,血色的光从上面犹如瀑布一样包围漫下直到塔低。然后红光隐藏消失。
篁染移到夏后身边,一把抓住她快速向皇城坠去。
徒留下面追来的羽伦和丞相东卯。
篁染带着夏后停在皇都内最高的摘星台,夏日的风让这里格外凉爽自在。
夏后惊恐的看着面前这个娇小的姑娘:“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篁染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她,真的和璎卿一摸一样,只是璎珞眼睛是迷幻的金色,她的是黑色。而且璎珞高贵冷艳,面容常年冰寒,最多的表情也就是讥讽。而面前这个女子一身华丽紫裙,妖娆魅惑,美艳不可方物。
她紧紧皱着眉头疑惑而防备:“你是谁?”
夏后因恐惧而沉默。
夏后同璎珞的身高也一样,她只到夏后的下巴。仰着头看着夏后明丽的眼睛,轻笑了一下:“你清楚我有引魂之术,你若不说,我也有办法!”
夏后思量半晌,妥协,“我乃魔族君后,夏后。”
“魔族?璎珞和你什么关系?”璎珞从来没有告诉她身份,一起待了五十几年却只知她的姓名。
夏后瞳孔聚缩,半晌才恢复平静才道:“我不认识!”
篁染觉得她在撒谎:“和你长的一摸一样,你不认识?”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诚恳道,“她是我姐姐。对我特别好,我看你们长的一样,还以为你们有什么关系呢!”说完偏头一笑,面容善良无害。
“姐姐?”夏后紧绷的面容突然松了下来,她急切的问:“她在哪?”
“你认识她?”篁染依旧微笑着,心却不由得紧张起来。
“她是我女儿!她在哪里?还活着没有?”
夏后看起来有些焦急。而篁染震惊了一下又疑惑:“她也是魔族的?难怪眼睛是金色的,不对,你为什么是黑色的!”
“我用了变幻术,你是不是认识她?她两千年前就消失了,再没有音讯!你带我去见她!”
见夏后如此在乎璎珞,篁染内心变得格外温柔,微微笑了起来:“看得出来你很在乎她!”
夏后更加紧张,“她还活着没有?”突然瞳孔湿润了,“都是我不好,她为了让我不受魔族欺辱,硬是跑出来帮我,两千年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一种酸楚的东西漫进篁染的眼睛,她微微垂着头,觉得有母亲在乎真是一件美好的东西。她的父亲在参战魔族之战时死去,母亲跳入河中却完全没有顾及到自己。留她独自一人,她恨她又爱她,如此反复的思念她两千年。
“她死了!”她轻轻道。
“你说什么?她……她……”夏后悲嘁的说不出话来,泪水漫出眼眶,呜噎的哭起来。篁染愧疚的解开夏后的引魂束缚,夏后跄跄踉踉的走到摘星台边缘的栏杆上撑着,仿佛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半晌才问:“她是怎么死的?”语气哽咽而悲伤。
篁染盯着地板,背对着她,用手搅着指头:“两千年前为了帮我,然后被……”突然哗的一声什么打开,身后吹起一阵怪异的风,篁染转过身,夏后张开她洁白的翅膀,箭光一样消失在远处。
篁染心被狠狠的钝了一下,刚才脸上的悲伤,纠结,愧疚全然不在,冰霜一样结着。
她飞快的追上去,犹如急速划过天边的红色流星,看见远处白色的影子,她冷冷一笑扣上手指。一边追向夏后,一边朝着前方使用引魂,透明的白色雾气像汹涌的海潮一样扩散过去。她微眯眼睛,动动嘴唇。远处的白色影子就如断线的风筝一样坠落下去。
她飞了过去,落在一条闹市道上,不顾周围围观的百姓,对着夏姬惊恐的面容笑了一下,然后一把抓起她,又如光线一样飞走了。
再一次回到了摘星台,她把夏后扔到地上,夏后仍不能动弹,她平躺在地上,瞪着她恢复原色的金色大眼睛:“你怎么会飞?不可能!”
篁染缓缓走过去蹲在她翅膀旁边看着她,“顶着一张璎珞的脸却做出这么讨厌的事情,真是不可原谅!”
“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对我做什么,是会激起两族交战的!”夏后慌乱的就像一只垂死挣扎的鱼。
篁染用手支颔,微微笑了一下:“关我什么事?”
“你是白圣的新帝,怎么不关你事?”
篁染撇撇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你现在关心的应该不是这个,我问你,璎珞是不是你女儿?”
“是!你既然和她交好,就应该放了我!”夏后抓住这一根稻草挣扎着。
“她死了!”
“怎么死的?”
“你看,我刚才告诉你,你要跑,现在又问我,我不想说了。”她像一直优雅的小猫一样逗着夏后,看着她惊恐颤动的金色瞳孔,犹为开心。
“你刚刚说璎珞为了帮你,她为你想干什么?”
她想起初见璎珞,她在院子里一个人玩泥巴,璎珞突然跌跌撞撞的破门而进,浑身是血的倒在门口,她吓的要死,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靠近,小心翼翼的翻过她的身子,觉得真漂亮,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拖到床上,整整躺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一双金色的瞳孔让篁染惊讶稀奇了好久。
“你放了我,我就告诉你!”
篁染愣了愣,甜美一笑,“不如我还是用引魂吧!”扣上手指,轻薄的雾气包围住尖叫起来的夏后,瞬间安静,她欣赏着夏后呆滞的表情:“告诉我,璎珞来干什么?”
“我不清楚,但很有可能是为了夺震魂剑。”这没有情感的声音也和璎珞一摸一样。这样就说的通为什么璎珞会倒在住在安宁塔下自己的家了。
“你也是来夺震魂剑的?”
“是!”
“你们为什么要震魂剑?”
“震魂剑乃伏曦配剑之一,力量无穷无尽,可以魔君力量抗衡!”
篁染了然点头,震魂剑力量强大自己是知道的,插在安宁塔几十万年,镇压着千千万万不被驯服的凶恶凶兽,但是塔顶的剑池被封了厉害的咒术只有白圣帝皇才能拔出来,所以才有今天七梁拔剑这一幕。
她解开引魂,夏后又恢复她害怕的样子:“你刚刚对我做了什么?”
篁染把掉到前面的长发想后理了理,“你说呢?我问你一个问题。”没有等夏后回答她又道,“我有个救璎珞的方法,但是这个方法必须要你帮你,你帮不帮?”
夏后斜着眼睛看她,眼睛微弱又快速的颤动着:“什么方法?”
篁染撑着脸颊的右手,轻轻的在脸颊上敲了两下:“她两千年前为了救我尸骨无存,我用了……”她顿了一下,“一些秘术把她的灵魂封在我的心头,秘术还说如果要救活她必须要一个至亲至血的躯体用来安放灵魂,再配上凤族重生之术。”说完她含着微微笑意,“你觉得怎么样?”
夏后吓的瞳孔再一次剧烈颤抖:“你想干什么?”
“她是你女儿,你就不能帮帮她么?”
“不行,不可以!”她挣扎着,金色的眼珠左右的晃动。
篁染微微向前凑了一下,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带着一丝期待:“你是爱她的对吧?会为她牺牲的!”
“才不是,我才不想救她。她只是我和我前夫的女儿,她死了也好,不见了也好,我不在乎!”她被恐惧扼住咽喉,丧失所有的理智。
篁染看着她极近崩溃的神情却一点也享受不起来。她明明记得璎珞有一次说,她的亲人只有她母亲,她虽然对她冷漠,她还是爱她的!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变得强大,然后把她母亲从哪个家救出去。
她脸色渐渐冷下来,偏出右手伸手变出一把匕首。
“你不能这样!”
篁染拔出刀鞘。
“她要是知道你杀了我,会杀了你的!”夏后极近尖叫出声。
篁染顿了一下,沉思起来。
夏后见有效果继续道:“再怎么我也是她母亲,你和她再好,她也会恨你!我可以给你找其他人!”
篁染冷冷的盯着她,突然讥讽的笑道:“我杀了一个伤她心的人,是帮她!如果我将你今天的话告诉她她感激我还来不及呢!”然后在夏后的尖叫中一刀插入她的胸膛。
夏后瞳孔骤缩然后又失魂涣散。篁染用力拔出匕首,扔到旁边,刀叮叮当当清脆响了两声,带着鲜红的血安然躺在哪里。
篁染伸出手轻轻的抚上她的脸,“你们这些人啊,就是这样,只想到自己,不管儿女死活,你说既然不在乎,干嘛还要生下来呢!”然后泪水一颗一颗的砸在夏后紫色的华丽裙裳上面,她捂着嘴巴嘤嘤的哭起来。风吹动着她垂在地上的长发,耳边是风轻柔的抚摸,犹如安慰。
过了一会儿,她的表情又冷漠起来,自言自语:“白痴一样,哭什么哭!”
她擦干眼泪,然后笑起来,犹如红色蔷薇甜美妖艳,配上她稚嫩的面容,看起来甚是诡异。
她双手快速结出三个复杂的印伽,然后右手泛出莹莹金色光芒,她将右手安在夏后流血的心口,快速生出白肉,伤口愈合。然后从自己心脏抓出一团白光安放在夏后的心脏里。夏后全身泛出强烈的金色光芒,在这金色光芒中间的这个人,现在是璎珞。
她用上古秘术将璎珞的灵魂养在心脏。等了两千年居然找到了一个与之契合的肉体。现在差的就是凤族的重生之术。
她将璎珞抱起来,巨大的白色翅膀确实是个障碍,她又将璎珞放在地上,扣上手指,用引魂,翅膀就如白色的星尘一般消失。篁染可爱的笑笑,觉得真是漂亮。然后抱起璎珞纤细的身体飞向皇城深处。
她将璎珞放在皇城的冰窖中,结上结界。然后一路走到炎薇殿,斜倚在朝殿的金色皇塌上,等待朝奉!
新帝现世国内惊异,众臣都齐齐聚到炎薇殿,走进去发现一个炎色衣服的幼齿小姑娘含着微微笑意斜坐在金色的皇椅上,众人议论纷纷,围到一起,疑惑,惊讶,不知其身份,亦不知如何相对。直到东卯带着安宁司尉银欢跨入殿中,众人才安静下来,等待东卯开口。
他恭敬的下跪一拜,“臣丞相东卯拜见帝皇!”
众臣惊恐万分的,齐齐跪拜高呼祝福。
篁染满意的笑起来,带着一点儿狷邪,她看着埋首在最前面俊朗又身姿美好的东卯,这个年轻能力超群的绝世贵公子淡淡道:“七日后我要一个盛大的登基仪式,东卯大人,有问题么?”
“臣全力办到!”
“好!有事青殿找我。”东卯答了个是,抬头篁染烟雾似的消失在空气中。
东卯脑海中还是篁染优雅高贵的靠在塌上的姿态。惊讶的站了起来。
旁边的年轻冷峻的银欢问出他的疑问:“今日就见她可以凭空悬浮在空中和快速飞翔,刚才又瞬间移动。她的术法居然如此之高!”
东卯不解摇头。白圣一族向来只是灵修,不会飞和仙法。飞翔和空中快速移动都只能靠妖兽。而又因为灵力的原因,白圣族的人修炼术法是很困难的。四十几万年来,有名的仙人屈指可数,且大多都是上古的一些祖先。
青殿,公主羽伦的住所,这儿有摘星台。篁染就在摘星台下青殿偏院星辰苑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