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卡宴停在昏暗的小巷旁，司机停下车。臂弯中挂着西装外套，衬衫领口松开了两个扣子的戚择推开车门，走到小巷口，点燃了一根烟。
猩红的火光燃起，絮絮的雪花落在男人的肩上，烟雾被冷气一寸寸冻结。戚择眉眼间带着几分疲累，他没有想过，收养的妹妹姜茹雪会在今天对他告白。
戚择掐灭烟，肩上的雪浸湿了布料，身上的烟气散了些，戚择随手将烟扔进路边脏乱的垃圾桶，偏过头时视线不经意瞥过昏暗中的墙角。
路灯微弱的光下，角落里隐隐约约，似乎坐着一个女人。
戚择蹙了蹙眉，这个角度看过去，女人穿着单薄的连衣裙，手臂和小腿全部露在外面，乌发上浸了薄薄的一层雪，不知道已经在这里坐了多久。
南城的冬季并不熬人，只是即便是薄薄的雪天，女生穿得这样单薄，室外的气温也能够冻死人。
逆着光，戚择走进后才发现，那甚至并不能算是个“女人”。年纪看起来还没有姜茹雪大的少女身姿羸弱，蜷着腿坐在肮脏的地面上，看上去比猫大不了多少。
裙摆垂落，血迹干涸成黑红色的花。少女的手臂上，小腿上遍布着暗红的伤痕。
戚择怔了怔，缩在墙角的少女并没有完全昏迷，女孩子将脸从手臂间探出来，鼻尖红红的，黑白分明的乌眸怯生生，像是防备的兽。
她仰着头看他，容颜精致，懵懂青涩，不像是人类，更像是一个快要消失的幻影。
女生眨了眨眼睛，乌睫扑朔，抖落下光影，少女伸出手，似是想要拽住他的裤脚，手落在半空，却怯懦的蜷缩在一起缩了回去，“…帮帮我。”
女生的声音猫崽一样又细又小，稍不注意就要被男人错过了。
戚择不合时宜的想起父母去世之前，他曾在某个夜晚问过对方，为何要收养姜茹雪做他的妹妹。
当时母亲只是摸着他的头，很温柔的笑道，“你看着她的模样，就只是拒绝不了她。”
戚择看着少女的模样，突然明白了这句话。
戚择单膝跪地，将西装盖在少女的身上，用衣服严严实实裹住对方的身体，才揽住对方的腰，将女生抱了起来。
比想象中轻了太多，手掌下甚至能摸到硌人的骨头。
少女光着脚，脚踝被冻的发红，脚心被玻璃或者尖锐的石子磨破，一滴血顺着脚尖滑落。
怀中的少女被抱起时有些惊慌的挣扎了一瞬，像是慌乱逃窜的猫，很快女生温顺下来，没有气息一样窝在他的手臂中，连呼吸都是清浅的。
司机打开车门，有些惊讶的看着戚择怀中抱着的少女，被戚择带着些冷气的眼眸一瞥，迅速眼观鼻鼻观心看向前方。
“去医院。”，戚择说道。
车里的温度比外面暖了很多，怀中女生的肌肤却依旧冰的吓人。戚择将少女的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女生在后座将腿蜷缩起来，闭着眼睛，脸颊泛着病态的红，意识已经有些模糊。
“快点。”，自父母过世后接手了数斯集团，戚择变得愈发冰冷，整个人仿佛一台精密运转的仪器。
听到戚择的催促，司机立刻提了速度，甚至顾不上会被开罚单的向最近的医院开去。
——
病房内，戚择坐在病床旁为家属准备的椅子上，看着陷入床褥中孱弱的少女。
她的情况并不好，身上不止有尚未结痂的新伤，还有着沉珂的旧伤。落在后腰处的鞭痕，后脊处仿佛被野兽抓挠出的狰狞伤疤。少女身体虽然不再失温，却发着低烧，还有些低血糖和营养不良，看起来至少饿了两三天。
医生苛责的指责他，若不是认出了戚择这张出现在财经新闻中的脸，相信了他的说辞，差一点就要当场报警。
戚择正看着少女，放在一边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姜茹雪的电话。对方此时也在这所医院中，也许是看到了他，以为他是特意来看望她的。
戚择能够想到对方会怎样说，姜茹雪心脏不好，是医院的常客。她害怕医院中的气息，向来不敢一个人呆在医院里，每每都会给他打电话，让他去病房中陪着她。
往常戚择一直纵容姜茹雪，可今天知道了对方隐藏着的少女爱慕，他却不能再如她所愿，去看她了。
戚择按灭了手机，没有再管。床上的少女似乎被震动声吵醒，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细碎的光缓缓落进清澈的眼眸里，女生的乌眸中含着些初醒的迷茫和脆弱。
她看着周围，半响失焦的眼眸终于找到他的方向。像是认出了他，仿若稚鸟看见了熟悉可以信任的人，女生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温顺安心了下来。
少女的神态让戚择升起两分说不清的情绪，只是他确实比较喜欢乖巧的孩子，少女的表现无疑让他有些满意。
“谢谢您。”
少女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很有礼貌的道谢，她已经明白是男人救了自己，脸颊的红缓慢蔓延到了耳尖，神情有些不安的窘迫。
“需要我帮你报警吗？”，戚择淡淡的问道。
少女神情一愣，报警？陌生的词汇又让女生眼中出现迷茫，被冻得迟钝的神经缓缓复苏。
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大脑空空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戚择见着对方的沉默，换了个问题，“你叫什么，我帮你联系家人。”
可是在这样简单的提问中，女生的神情却变得更加恍惚，少女的乌眸黑白分明，额头包了一层纱布，可怜的像是被围困的兔子。
“不记得了吗。”，戚择抿了抿唇，继续说道。
少女的额头有一处撞伤，医生说，出现后遗症是有可能的。
问着这样问题的男人神态很平静，仿佛这样不寻常的病症并不是什么惹人惊讶的事情。
少女因戚择的语态，慌乱的神色也被安抚了一些，她神情有些失落，脸上流露出自己都不明白的难过和落寞，“…对不起。”
少女道了歉，像是做错了事情。
男人静静的等待着她。
女生攥紧了被角，脸色苍白，后知后觉，隐隐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我…不记了。”
手背上扎着输液管的地方血液有些倒流，戚择伸手，握住了女生那一边的手臂，沉声道，“放松。”
少女攥紧的指尖松开了。
戚择维持着这个姿势，垂眸看着少女，他突然发现，偶然救下来的这个女孩眉眼间，竟然与姜茹雪有两分相似。
“我可以继续帮你。”
戚择的手掌可以轻易包裹住少女的小臂，他愈发觉得，对方像是刚刚被救活的瘦弱的猫崽。
少女仰头望着他，眼眸里闪着温润的光，很难解释那是不是某种意义上的稚鸟情节。
戚择有一时竟感觉喉咙有些艰涩。
“但是，帮你，是等价交换，你愿意吗。”，男人冷冷的说道，似乎未曾添加任何多余的感情。
少女的眼睫眨了眨，似乎并不能完全理解他话中的意思，只是女生却成功的把理解力偏移重点，转移到了另一种含义上。
“所以，您不想抛下我，对吗。”
少女小心翼翼的，眼尾只是弯了弯，便有甜蜜期冀的温柔笑意满溢了出来。
像是一朵在纸上描摹的花绘上了颜色，绽出近乎艶丽的美。
一直不敢泄露出情绪的少女，如同被神明赏赐了一颗糖，用双手捧着，诚挚的心再也不能掩藏起来。
她分明胆怯又小心的，将他视为了一束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