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低头望着自己一身鹅黄色的衫子,这才想起穿的是胡茵茵的衣裳。
抬头见那孕妇神情自若,好奇地打量着她的衣裳,丝毫不似被妖怪吓到的模样。
生生疑惑道:“你……来时可曾听见婴孩的笑声?”
那孕妇摇了摇头:“笑声?我只是在路上被一个姐姐截了,她说要想躲过城里的妖怪,就随她一起走,一路也没听见什么笑声。”
“那……外面的空中可有月亮?”
“有啊,我们月见城的月亮总是又大又圆。咦,这里怎么没有了?”那孕妇这才意识到,仰着头惊奇道。
生生一愣,这孕妇很显然没有遇上妖怪就进了秘境。
这大概可以确定,当初自己在外界遇见的无月空间,是妖为了隔开自己与宫禹专门设计的。
但如此一来,月亮便是受妖怪操控的,这秘境中也无月就说不通了。
生生陷入沉思,脑海中一团乱麻。
“那个姐姐说有东西要买,让我自己钻进芦苇丛去就走了,所以我该去何处?”那孕妇见她眉头紧锁,探头过来。
大概是樾娘半路领回来的。
“姐姐,你说此处当真安全吗?”
生生刚要搭话,却见她浅粉色的衣裙上有一块铜钱大的深色污秽,本就是浅色衣裳,因此显得格外惹眼。
她定睛看去,却觉得那像是一块血迹。这样一个长相干净清爽的妇人,怎会穿这种脏了的衣裳?
“妹妹,你衣裳脏了。”她伸手附上那块污秽,指腹在那处摩挲着,发硬的触感让她越发确定是干涸的血迹。
那孕妇低头一望,撅起嘴来:“我知道的,昨日娘丢给我一只猫,说是法师大人的,可以保护我。”
“可那猫不仅不亲人,还用受伤的爪子蹭到此处,无论如何也不让我换下这身衣裳。”
“你是胡茵茵?”
那孕妇没想到生生竟一口叫出她的名字,迟疑道:“你,你怎么知道?”
生生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遍:“你当真没遇上妖怪吧。”
胡茵茵被她脸上突如其来关切的神情吓了一跳,怔怔道:“没有……”
生生松开胡茵茵,颔首嘟囔:“朏朏那家伙又把伤口破坏了,我算是白包扎了。”
脑海中传来系统慵懒的声音:【科普时间到,朏朏可以感知到它的血迹,当它想要追踪目标时,会以血标记。】
“你的意思是朏朏标记了胡茵茵,为了防止她消失后无迹可寻?”
系统:【大概吧。】
“当初我身上虽有它的血符,却提早与常人的世界隔绝了,此次胡茵茵在进入秘境之前都无异样,朏朏是不是就能准确知道秘境的位置了……”莫生生迅速想到了这一点,竟有些庆幸。
“希望它能快点带宫禹找到此处。”
系统:【主人就没想过,朏朏其实早就知晓月见城发生的一切?】
生生瞬间滞住了。
她理所当然就觉得朏朏很可靠……可是,当真如此么。
想起离开侯府前夜,朏朏似乎的确不想让她来月见城,一种异样的感觉袭上心头。
“你怎么了?”胡茵茵伸手在她眼前划了划。
系统的提示及时打住了。
生生看着胡茵茵的大眼睛,包含着拘谨、不安与疑惑。
“茵茵,你明知如今妖怪盯着孕妇,为何要夜间出门?”她问。
想起这事,胡茵茵似乎更加委屈:“那只猫像是一定要把我赶出去,既然是法师送来的,我也就顺着它出来了,它立刻就好了。”
生生的心空跳了一拍。
果然是朏朏故意让胡茵茵出去的。好在没能遇上真正的妖怪就被樾娘领了回来,否则……
罢了,朏朏终究是个没有心的妖。
她露出一个生硬的微笑:“我知道了,跟我来吧。”
花三娘被抬去了绢娘处接生,不出意外是很快要离开秘境的了,她住的石窟便空了出来,胡茵茵刚巧可以住进去。
次日早晨,生生醒的时候樾娘已经回来了。地上堆着大包小包的物资,有衣裳也有熟肉。
“喂,要不要换身干净衣裳。”
樾娘将包袱解开,将吃食与日用物件按份分好,握着一团里衣转头问她。
生生想起自己画着血符的里衣,捏住领口,摇了摇头。
樾娘没好气地收回目光,抱着物资出门去分发。
“对了,绢娘说花三娘昨夜生完没多久就吵着回去了。”她在洞口又折回来道。
生生未曾想到她会主动告知自己此事,愣愣点了下头:“哦,哦……”
大概是樾娘昨日见到自己与花三娘聊了许久,以为是熟识,特意留了心。
这又近又远的关系,属实让她看不透樾娘。
待到午时,生生主动找上了胡茵茵,两人晒着太阳,坐在田埂上吃油纸包的熏肉。
“所以许姐姐你就是我娘找来的法师?”胡茵茵惊讶道。
莫生生急忙捂上了她的嘴:“此处人杂,还是不要声张的好。”
胡茵茵点了点头,却仍旧瞪着一双大眼睛像看神仙一般望着她。
“看起来你娘平日里一定待你很好,愿意孤身往邻城去,四处求法师保你。”生生道。
“嗯,有时操心得太多了。”
“那都是你娘的关心,你可千万别推开了。”生生垂下眼眸子,“我娘柔柔弱弱,还向着我那没出息的哥哥,纵容出他一身毛病,倒是对我不闻不问。”
现实世界中,她有个哥哥,整日花天酒地,吃喝玩乐,无所作为,家中却花大代价替他打理前程。轮到她时,父母倒是撂手不管了。
后来她独自生活了,每次想起被哥哥折腾得鸡飞狗跳的家,都心酸不已。
胡茵茵伸手抚上她的肩,试图安慰道:“你不要太难过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看,我爹就不看重我呀。”
这样一说,让生生想起了那干看着媳妇干活,自己无所事事的胡大爷。
“我爹说,只生了女儿便是绝后了,因此他总觉得直不起腰来,事事巴结着我夫家,自觉低人一等。让我早早学会干活,也是怕伺候不好夫家。”
生生看见她的手心粗糙,下意识也伸出了手,许诗画的双手白白净净。
“有这样一个爹,你嫁去夫家后一定很辛苦吧?”
胡茵茵却摇了摇头,脸颊泛出淡淡的粉红,颔首浅笑:“我丈夫待我很好,他让我知道,嫁人不是为了伺候夫家一辈子,是为了让自己开开心心过后半辈子。”
“所以,许姐姐。”她抬起头来,认真地瞧着生生,“我们要过的日子是自己选的,可千万不要被任何人影响了呀。”
她脸上的小绒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此时全然是个沉浸在幸福中的小妇人。
生生听到这个回答有些意外,随后露出欣慰的笑,应道:“嗯,我知道的,若当真被过去束缚,自己必然要重蹈覆辙。”
“怎么回事啊!”
身后传来恼怒的叫声。
两人被惊到,皆转头去望。
只见一个孕妇叉腰望着一块油菜田,气愤地四下张望。
“怎么又有人把土翻了,都说了菜还在地里不要翻土!”
生生记得昨日差不多的位置,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那孕妇后来还同她唠了花三娘的祖宗。
当真有人这么傻么,把菜都翻进土里。她忍俊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大概此处真有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吧。
“茵茵,我们回去吧。”两人熏肉也吃完了,她起身道。
待到众人都回去小憩,莫生生再次来到西南角的石窟,打算将剩下的两面壁画全部看完。
第二面粗略望去,画的是宁月在人间做的善事。开头便是第一面壁画最末提到的丝绸铺子。
她深吸一口气,正对上那幅画,做好进入幻境的心理准备。
生意似乎很红火,铺子里挤满了身着华服的客人,更有来替主子挑样式的小厮和丫鬟。
渐渐深陷其中,耳边传来客人熙熙攘攘的声音。
“月娘,我家主子想单独和你聊聊。”一小厮手上摸了摸缎子,轻声道。
她看见小厮身后站着一腼腆的妇人,讪讪抬眼瞧着这边。
“好,随我来库房吧。”她引着那妇人走到人后。
妇人穿得很素,但衣裳用料却并不便宜,看样子像是大户人家的偏房。
“你们这可有……又便宜样子又好看的绸缎?”她拨弄着手指,笑得有些牵强。
宁月一下便明白了,这妇人想要实惠的,可铺子里聚满了贵妇人,要的皆是上等品,哪怕价格再高也争相抢买。她自然是碍于夫家的身份,不好意思在外表明需求。
可这些年丝织品多半与黄金挂钩,即使压价也并非普通人能消受的。
她问:“夫人用来干什么的?”
听见“夫人”二字,那妇人脸上晃过一丝惊慌:“啊,我是想做一身衣裳。”
见宁月在素色堆里挑挑拣拣,她又补充道:“不是我穿,是送给我家大太太的。”
果然是个姨娘。
“她喜欢什么颜色?”
“最好暗些……我是自掏腰包,所以可能在价钱上……”她窘迫颔首。
宁月浅笑,拿出一条墨绿的缎子:“这匹可以做件大袖,那匹紫的可以做条马面。”
妇人上手摸了摸那面料,脸上略有喜色,又转而垂下眼眸:“姐姐她出生官家,平日处处挑我的不是,我是看不出这料子好坏的,也不知她看不看得上。”
生生感觉宁月的心略微一颤,随后听见她问:“你可是花家的姨娘?”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中秋快乐呀--好巧,刚好更到有关月亮的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