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失明之前,萧以落并不恨宋知沉。
喜欢这东西是个很玄学的东西,萧以落知道自己喜欢宋知沉,也能感觉出来,宋知沉讨厌她。
但无所谓啊。
我喜欢你,关你p事。
这一切,全发生在初三的一次体育课,那是萧以落人生的拐点。
他们的初中是一所私立。
一般都是富人家的孩子来,这规矩貌似已经千古不变,倘若谁家小孩不来,就象征着他家地位不行。
宋知沉是在初三的夏天转学过来,那阵子骄阳似火,蝉鸣不断。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体育老师喊着号子,操场上以班为群体的人一圈圈绕着跑,汗流浃背,呼吸声越来越重。
萧以落最后不行了,拽住旁边好友的胳膊,朝操场旁边的暗角一扫,对方瞬间明白她的意图。
于是第二圈的时候,两人借着出去系鞋带的功夫逃之夭夭。
校园总是一片嫩绿色,要不然怎么能叫青葱岁月呢。
她俩绕着体育馆跑,跑到教学楼后边,确定没有监控也没有老师,才互相搀扶着喘了口气。
好友名叫周凝,肩膀搭在她身上:“……你这体力,留那再跑两圈也没问题。”
萧以落朝她摆摆手:“放过我,我快……快热化了。”
脚旁有株狗尾巴花,挠的人小腿发痒。周凝松了口气,薅下来一根,朝着萧以落脸上挠去。
“周小凝!幼不幼稚!”
“欸嘿,有种你告老师啊!”
“……”
更幼稚了!
两人越闹幅度越大,周凝抓着她肩膀不让她躲,萧以落使劲力地挣扎,结果胳膊上的力道骤地一消失,萧以落便直勾勾地朝后面仰过去。
一屁股摔进了草堆里。
“靠,周小凝你真是疯……”
萧以落揉着后腰,恍然抬起头,仅是一眼,她就忘了该说什么。
教室窗户前坐着一少年。
耳朵里插着白色耳机,线顺着皙白的脖颈向下。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校服领口敞开着,一只手转着笔,眼睛枯燥的扫着黑板。
那天中午真的热死了,但风却是柔和的。
后来周凝告诉她,这是刚转过来的,叫什么……对,宋知沉。
萧以落说“哦”。
多年以后,很多人叫她舔狗。
萧以落一般回之一笑,内心却有个声音在说:别叫我舔狗行吗。
你说向日葵生来面朝着太阳,它有什么错。
其实后来再一想,那阵子纯属病入膏肓。
“萧萧,我来看你啦。”
身体微微一震,萧以落睫毛动了动,从床上缓缓苏醒。
她撑起腰,看清楚来人,心中不禁一动。
“……周凝?”萧以落有点控制不好表情,“你怎么来了?”
都不记得有多久没见面了,她大学被弄到了别的城市,从此便渐渐跟周凝疏远了。
直到她瞎了眼。
周凝带着一瓶酒从外地赶回来,跟她骂了宋知沉一宿,还抱着她哭,问她疼不疼。
周凝刚坐下,就被这束深情目光看得发怵,扁了扁嘴,“看什么?美到你了?”
萧以落嗤笑,很适宜地“呕”了一声。
“滚滚滚。”
周凝人很白净,小脸蛋总是通红,梳个翘起来的小马尾,随着她一举一动轻轻晃动。
她买了袋橘子,正给萧以落扒着。
“是吃橘子的季节吗?”萧以落挑刺,“会不会买水果?”
周凝掀她一眼:“吃就闭嘴。”
萧以落没吭声了。
果然。
橘子酸得要命,两人各吃一半,酸出来了痛苦面具。
“吐了吧吐了吧,”周凝抽出张纸巾,“不知道的该以为我虐待病号。”
萧以落挺好笑的:“你给隔壁送过去,看看能不能治好宋知沉的面瘫。”
周凝:“……”
社会新闻闹得很大,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俩成“邻居”了。
“不过你今天就出院了吧?”周凝问。
“对吧。”萧以落也不确定。
住了好几天了,她给自己充分的时间,去接受“重生”这个事实。而这些日子,隔壁一点反应都没有,偶尔能听见病房门的开合,不知道谁去看他了。
正想着,她听到周凝问:“晚上安大少请喝酒,去吗?”
“你去吗?”
“没想好,你去我就去。”
这个年纪的好友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没主见,另一个跟着没主见,但一般提起来了某件事,都会一起出席。
萧以落也许久没热闹过了,回答道:“那去吧。”
下午办了出院手续,周凝给她拿来了套黑色连衣裙,领口上镶着一排珍珠。
出来时,隔壁病房安静如太平间。萧以落才看了一眼,就被周凝拉走了,说司机正在楼下等着呢。
16点30分,两人终于上了车,准备前往下一场地。
周凝问她:“给你打手机怎么不接?”
萧以落答:“没看。”
自从那天露脸登了头条,顾雪娆和陶忠祥的电话就没停过,她不想接。现在全天下都知道萧家有个大小姐,耽误他们继承豪门财产了。
好在周凝也没多问,只说:“不看挺好,要不然我怕你知道自己太火,膨胀。”
萧以落:“……”
周凝又说:“还有人提到你和宋知沉,说你俩有点仇。”
确实有点仇。
上辈子瞎眼事件怎么也不能过去吧?她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记仇。
所以,她不仅要苟到最后,还得做那个大反派!莲藕生疮心眼都坏透那种!搞得他死去活来!
【凸(艹皿艹)】
萧以落:“……”
萧以落:你干嘛。
【说得好,我给你配个表情。】
安静好多天的系统突然出声,把氛围全搞没了,然后又不知道死哪去了。
萧以落尝试跟它说话,发现它再次掉线。
“……喂你有没有在听见!”周凝打了她一下,“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和宋知沉的以后?”
萧以落看向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严重走神。
她面色有点凝重,“周小凝,你信不信……”
周凝:“?”
萧以落:“在不久的将来,宋知沉绝对会成为我的——”
周凝抢话:“好老公?”
萧以落朝她微微一笑:“好大儿。”
周凝:“……”
换志向了???
黑色路虎在高架桥上飞驰而过,压着斜阳西下,如流星般驶进夜色。
周凝先带萧以落去画了个淡妆,指挥着化妆师给她扎个丸子头,别天天散着跟个梅超风似的。
萧以落:“……”
一会儿去见的安大少,在记忆里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富二代。平时关系……忘了,应该是那种,有对方联系方式,但从来没说过话的那种。
跟宋知沉、周凝这种高中同学不太一样。
哦对,他还非常轻挑。
“哟,周大小姐萧大小姐,裙子穿得挺短啊?”
周凝把包往他脸上一甩,“关你屁事。”
安大少嬉皮笑脸,“这说明二位给我面子!来,不醉不归,庆祝我高考过三本线了!”
周凝道:“萧以落少喝点吧,她刚出院,给她整点浓度低的。”
“OK。”
这是家私人清吧。
卡座里有男有女,相互碰着酒杯,歪歪扭扭地坐在一起,有几个还染了小黄毛。
现在是高考刚结束,前几天才出的分。
幸亏重生晚点,但凡早一两个月,她还的重新高一次考,要了她狗命。
“对了,萧萧你考多少啊?”周凝问。
“应该跟上回一样。”
萧以落下意识道。
一群人反应过来,“上回???”
“呃,”差点说漏,萧以落重新组织语言,“四模,跟四模一样,600多吧。”
“那还挺高的。”周凝道,“你不是想去安大学音乐吗?分应该刚好。”
“是吗,再说吧。”萧以落随口敷衍了一句。
上辈子她就被送到安大学钢琴了,离开了这座城市,不仅远离了宋知沉,还远离了家里那两人。等萧以落反应过来,萧家已经被顾雪娆弄得面目全非了。
虽说钢琴确实是心向往之,但……
“我要去当兵!我从小到大就像当兵,一天不当兵我就浑身难受。”
不知道谁提了一嘴,接下来的话题就全围绕着梦想。
“没想法啊,能考上哪去哪。”
“我想学医!妈的分不够……”
“工商管理。我报的所有系全是工管,谁要是给我调剂我干死他。”
……
这话题太抽象了。
抽象就抽象在,萧以落现在知道所有人的结局。有人如愿以偿了,有人碌碌无为,有人换了梦想还是一帆风顺,有人在梦想路上平庸至极。
萧以落想着想着,就有点晕乎乎的。
头一低,才发现拿错了酒,喝成了周凝那高浓度的。还跟个傻子似的喝进去小半瓶。
我日。
不喝了。
萧以落怕一会儿走不回去,起身到旁边转悠一圈。刚走出卡座,就听见钢琴声悠悠响起。
只是节奏忽快忽慢,毫无美感。旋律非常熟悉,却又听不出来是个什么曲子。
“我靠谁弹呢?听得我浑身难受。”安大少一哆嗦。
有人附和:“我一个钢琴渣都能听出来他基本很差,连个琴谱都背不下来,不熟啊。”
“害,这家清吧后勤大叔,动不动就喜欢来一段,一会就被撵走了,没事儿。”
萧以落从服务生那里要了瓶矿泉水,灌了几口,正好转到钢琴旁边。
舞台很小一个,钢琴又是黑的,半边都吞噬在黑暗里。
一个带着花镜的大叔正闷头戳着钢琴键子。
虽然弹得像屎,但却十分专注。
客人们脸色都不太好看,觉得度秒如年,听了折寿。
“受不了了,谁能让他行行好,后台歇着去?”
“积点德吧!”有人直接喊。
“救命啊,重金求一个没听过的耳朵!”
“不能忍了,我出手了嗷,一会记得拦——”
霎时,几个人的声音突然被一段高音旋律打断。
如果说刚才那段旋律是愤怒的,那后面插进来的则是欢快的。像一缕清泉,像沙漠绿洲。
不止他们,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和惊艳,不约而同地朝着钢琴的方向看去。
他们看到的依旧是那个后勤。
没人知道的是……
萧以落在他旁边,半个身子站在黑暗里,短短几个音,灵活的手指便霸占了钢琴的右半部分。
她稍微倾着身,左手背在后面握着水瓶,脸颊还泛着微微的醉红,和不受控制的淡笑。
钢琴上三只手同节奏跳跃,翻腾,如同神来之笔,画龙点睛。
听出来了,是土耳其进行曲。
这曲子节奏轻快乐观,渐渐地,场上的人自发的跟着节奏鼓掌,不知道在赞扬乐曲,还是在赞扬那个后勤。
一曲终结,萧以落习惯地轻抚琴键,缓缓抬手,眼底附上一抹餍足的绯红。
“后勤大哥牛逼!”
“太厉害了!”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掌声和尖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纷纷汇集在这小小的舞台上。后勤累得满头大汗,全程闭眼,后来踏板都忘了踩。
他知道这些并不属于他。
水平摆在那,听过了太多冷嘲热讽。他只敢在管事的出门那会,过来弹一段脑袋里熟悉的旋律,过过手瘾。
所有雀跃,是属于后来加入的那位。
这水准和熟练度,想必是哪个民间大家。他已经做好看见一个白发老爷子的准备了。
可他抬头睁开眼,视野里只有一个穿黑裙的女孩,丸子头高高扎起,笑容盈盈。
刚想说话,胸前的口袋就被塞了小费。
紧接着,他听见了句比琴声还清脆悦耳的话语。
“弹得不错。”萧以落说。
作者有话要说:红包照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