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鸿蔓对郡主府的事情一无所知。
她高高兴兴的陪着她爹用完午膳,才收拾东西动身回府。
去的时候两手空空,回来带了一车的宝贝,没有司鸿疾拦着,司鸿长印差点儿要把库房里的东西全都塞给她。
按她爹的俸禄看,倒也没有做什么搜刮民脂民膏的事,但为了哄她搜罗来不少宝贝确实是真事,很容易被人转了空子,不过家中有她大哥看着,出不了大事。
太子继位后,拿司鸿家开刀,多半是为了讨好当时身为辅国公的谢惟渊。
司鸿蔓托着腮,嘟了嘟脸,心道,还是要把谢惟渊哄好,也不知道她不在府上的几天,对方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养伤。
正想着,马车一晃,速度慢了下来。
远远听见马蹄奔踏而来的声音,不过三五息,就靠到了近前。
司鸿蔓撩开车帘,想看看怎么回事,一抬眼,便瞧见她马车旁立着匹骏马,上面坐着个粉面少年,看到她,一脸惊喜道:“明玉,果真是你!”
说着,朝旁边的人抬了抬下巴,道:“我就说这是郡主府的马车,你还不信。”
司鸿蔓侧了侧脑袋,才发现不止一匹马,不过马上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语气熟稔,估计是相熟的世家公子,见到她,立刻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明玉,你这些天怎么都没出来?”
“明玉,你好几日都没去寻香楼了,前几天还放我们鸽子!”
“是不是皇后又招你进宫作陪了?”
“郡主这是新得了个人,这么多天还没玩腻吧!”
“看来谢大人功夫了得呀!”
“……”
眼看着越说越离谱,司鸿蔓下意识的蹙了蹙眉,不大高兴的打断了几人的揶揄,小脸一摆,道:“我要回去了。”
几人赶忙架着马让到一旁,其中一个眼力不好,没瞧出她不高兴,嚷嚷道:“明玉,五日后的桃花宴,到时候你把人带来,让咱们也瞧瞧这位昔日的谢大人呗。”
“不带!”
司鸿蔓哼了一声,啪一下把车帘放了下来。
一群纨绔!
郡主府门前,惊鹊一早便候着了。
看着一车厢的东西,眼睛都微微瞪大了,郡主这是和大公子和好了?
再一看折枝的表情,顿时知道自己猜中了,也跟着高兴起来,“郡主,带回来的东西都收进库房吗?”
“都收进……”
司鸿蔓刚要点头,一转眼瞥见惊鹊正瞧着她,眼神亮亮的,话音一转:“你先去挑几样喜欢的,剩下的再收进去。”
惊鹊讶然,连连摆手,又高兴又惶恐:“郡主,奴婢不敢。”
这些宝贝,往日里郡主都不会让她们碰的,把玩个几日,腻了后便收进库房。
“真不要?”司鸿蔓歪头看她,狭促的笑了笑,道:“那我赏其他人了,你可不许吃味?”
惊鹊呆住了,刚要说些什么找补,就听郡主哈哈笑了起来,她脸一红,跺了跺脚,羞恼道:“郡主!”
司鸿蔓笑了一阵,又去哄她:“好啦,好啦,不给旁人,就给你。”
说完,又道:“都是些小玩意儿,只是看着精巧,并不贵重,你和折枝一起去挑。”
两人喜滋滋的应了。
“郡主,暖阁里备了果子甜汤,去乏解疲的。”
司鸿蔓刚想问问这两天府上怎么样了,闻言立刻决定放一放,先回暖阁再说。
她从外面回来,进暖阁前,先经过隔壁的屋子。
司鸿蔓瞥了眼,见门扉合着,安静无声。
她蓦然想起几天前的事,脸上的表情有点儿不自然,别扭的问道:“府上这两日如何?”
惊鹊没察觉出来其中意思,以为郡主不放心,飞快的说了一遍,最后道:“郡主放心,府上一切都好。”
司鸿蔓拢着身上的披风,没听到想听的,又实在想知道,抿了下唇,索性直接问了:“谢惟渊醒了吗?”
惊鹊闻言,也朝旁边的屋子看了眼,想到上午的事,告状道:“一早便醒了,谢大人好着呢,您不知道,你都回去两日了,他才想起来问。”
司鸿蔓直接忽略了前面的话,眼睛一亮,脚下的步子都停了下来,“他问什么了?”
惊鹊卡壳,半天才道:“说是想同您道谢。”
司鸿蔓悄悄咦了一声,心道,两日不见,谢惟渊这是把自己哄好了?还是终于知道她没有害他的意思了?
“等会儿再回暖阁。”她脚步一转,就往隔壁去,走了几步又退回来,把肩上的披风解下交给惊鹊拿着。
走到隔壁,才叩了一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张陌生的脸,司鸿蔓呆了一呆,以为走错了地方,刚要多打量几眼,对方就垂下头,行礼退了出去。
“郡主。”谢惟渊清冷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司鸿蔓转头,“刚才那个是?”
“郡主派来的小厮。”
“哦哦。”
她记起来了,走之前好像是吩咐过惊鹊挑个小厮来照顾对方,不过对方那个身量,当个伺候人的小厮似乎有些屈才。
但她没多想,因为谢惟渊给她倒了杯温茶,比起两人前几次见面,这一举动堪称示好。
司鸿蔓受宠若惊,菱唇忍不住往两边翘了翘,提着裙摆高高兴兴的坐到了谢惟渊对面。
屋子里暖洋洋的,比起之前那处四处透风的地方,简直天壤之别,总算不用挨冻了,对方身上的衣服似乎也厚了不少,像是新做的。
司鸿蔓双手捧着茶盏,小口小口的抿着,光明正大的打量对面的人。
谢惟渊端坐在桌旁,脊背笔直,一身肃然清俊之气分毫未减,若不是她知道,此刻肯定看不出对方受了伤。
司鸿蔓想着书上对谢惟渊的描写,自律严苛,内敛持重,她心想,恐怕对方唯有的几次失控都是在她面前。
难怪会遭人忌惮,谁都想要弄死他,这样的人,不能为自己所用,就不用留了。
其实,她心里这会儿还是有点儿憷的,要不是穿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在郡主府了,她一定不接这个烫手山芋。
可惜,对方不仅在郡主府,还因为她被罚了两次。
司鸿蔓想到这,心虚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她自个儿也受伤了,手腕上的淤青还没消掉呢,顿时又放松下来。
她打量了半天,实在看不出谢惟渊伤势如何,对方又不看她,只好故意清了清嗓子,等谢惟渊偏头看过来,抓紧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她一双杏眼澄澄明明,通透无比,眼底的情绪明晃晃的挂着,没有一丝隐藏,直白且清晰。
谢惟渊只看了一秒,便迅速移开了视线,在谢家彻底败落之后,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纯粹不掺杂利益的关心。
“已经好多了,多谢郡主的药。”
司鸿蔓听了前半句话,刚要高兴,就被后半句勾起了记忆,那天在小屋里的画面一下子涌了上来。
不过才过去三五日,一想就全记起来了,一张脸瞬间涨红,被口中的茶水呛到,咳得惊天动地。
谢惟渊不明所以,见她咳得眼圈都红了,便递过一块干净的布巾过去。
司鸿蔓慌慌张张接过来,又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手指,触电一样缩了回来,脑袋低着,快埋到桌底下去了。
布巾上带着一股苦涩的药味,司鸿蔓胡乱擦了擦,丢在一旁,脸红的厉害,她趴在胳膊上,脸朝外扭着,过了会儿,等面上的热度散了,才别别扭扭的把脑袋转回来。
“……那个,”司鸿蔓抿了下嘴,把桌上的果子朝对方面前推了推,小声道:“那天,我说的其实都是气话。”
她犹犹豫豫的朝谢惟渊看去,之前对方晕着,她找不到机会解释,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记着,毕竟当时他发烧高热,全忘了也不是不可能。
但一想,要是对方还记着,万一哪天谢家流放在外的那些人出了什么事,可不是要算到她的头上。
这可不行!
司鸿蔓赶紧又道:“那天,我不是真的想要拿谢家人威胁你,我当时害怕极了,情急之下没办法才那么说的。”
说完,十分真诚的保证:“我对谢家其他人没兴趣,你放心,我不会动他们的。”
谢惟渊见她眼中灼灼,本想说“那些人的命随郡主处置,他并不介意”,不知缘何突然说不出口,只简单应了句:“多谢郡主。”
司鸿蔓得了鼓励,索性倒豆子般把要说的都说了。
“那天我也没有让人罚你,过去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你看,我也受伤了,就当咱们扯平了好不好?”
她说着把袖口往上提了提,露出一段皓白的手腕。
她生的白,一点红痕都格外刺目,何谈一圈淤青,简直触目惊心,可见当时泄愤的人用了多大的力。
谢惟渊的视线被刺了一下,想起了那天对方在刑讯堂哭得满面红痕的样子,顿了顿,道:“是我误会郡主,有错在先。”
“没错,没错,你只是高烧未退,一时失控,咱们扯平就行,怎么样?”
谢惟渊看向司鸿蔓,对方似乎很在意扯平的事,不止一次提过。
他垂下眼睑,颔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