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完人,司鸿蔓就跑了。
谢惟渊怎么能这么想她,亏她一拿到药就想着给他送过去,巴巴的递到跟前,还要被怀疑居心不良。
她眼眶红了一圈,越想越委屈,手腕生疼,轻轻一碰,眼泪就簌簌往下落。
折枝给吓了个半死,上药的时候心疼坏了,愤愤道:“这会儿罚他,郡主可不能再心软了!”
司鸿蔓抽了下鼻尖,面上因为哭过,水润通红,“什么罚?”
折枝道:“照府上的规矩,伤了主子,该领三十大板,郡主放心,奴婢已经让人去了。”
“这怎么成!”
司鸿蔓唰一下站起来,不小心碰到了手腕,顿时疼得龇牙咧嘴,整张小脸都皱成了一团,也就是她五官生得精巧,这样夸张的表情,也瞧不出难看。
还不忘吩咐:“快把人拦下!”
谢惟渊伤着腿,高热未散,这三十板子打下去,得去掉半条命,按照对方锱铢必报的性子,指不定将来要报复到她身上。
司鸿蔓打了个寒颤,急急催促道:“快去,千万别罚,一板子都不成!”
见折枝一脸愣怔,也顾不上那么多,起身就往外跑。
一口气跑到谢惟渊住的地方,推门却没有看到人,屋子里一片杂乱,桌椅都被踹翻在地,人已经被带走了。
司鸿蔓焦急的喘着气,眼里茫然,她不知道谢惟渊被带去了哪。
好在折枝反应过来后就跟了过来。
“郡主,谢大人已经被带去刑讯堂了。”
司鸿蔓听到刑讯堂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凉气,原主在府上动用私刑折磨谢惟渊的时候,就在刑讯堂,最后也是在刑讯堂被谢惟渊折磨死的。
“快点走!”
刑讯堂在西南角的地下,隐蔽阴暗。
司鸿蔓刚一进去,就被四周的凉意激得打了个颤,耳边传来不甚模糊的话,伴着棍棒落下的声音。
“狗东西,不知感恩,居然还敢伤了郡主!”
“难怪被圣上抄了家,可见谢家的人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畜生!”
“可不是,养不熟的狗,死了才叫人安心!”
“……”
“住手!!”
司鸿蔓喘着气,喊完就冲到了被压着跪在地上的人面前。
对方闭着眼,身上的伤裂开,渗出的血浸透了衣服,四周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脆弱至死。
她抖着手,还没来得及碰上,对方便一个闷哼,支撑不住似的垂头倒在了她的肩上,身上滚烫得像是要烧起来。
“谢惟渊?”司鸿蔓心头一颤,语气惊慌:“谢惟渊,你怎么样了?!”
她等了几息,没等到回应,忍不住想把对方拉开看一看,但是又怕随便乱动加重对方伤势。
正两难,耳边的呼吸声突然弱了下去,司鸿蔓以为是谢惟渊晕过去了,顿时也顾不上其他,赶紧招人把对方扶起来。
谢惟渊长眉紧蹙,但并没有晕过去。
“郡主是来看我笑话的?”他气短血虚,声音暗哑不已:“郡主既然生气,当时又何必推开我?”
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谢惟渊勾动了下唇角,不小心扯到了伤处,浑身骤然绷紧,缓了一缓,才接着道:“是我把郡主弄疼了?”
说着视线落在对方手腕上,眼里没有半分怜惜,带着几分快意,毫不客气的讥讽道:“我是第一次服侍人,不似郡主经验丰富,不懂那些规矩,郡主见谅。”
司鸿蔓还未说话,泪珠子就先掉下来了, “谢惟渊,你连玉瓶都没有打开,就以为我给你送的是美人恩?”
她抿着嘴,委屈极了,若不是对方有伤在身,恨不能再踹上两脚,她不罚人,但不代表不生气,任谁一片好心被误会,心里都不痛快。
谢惟渊神色一滞,脸上难得出现了几分愣怔,“不是美人恩?”
“自然不是,我给你送的是治腿疾的伤药!”
司鸿蔓绷着小脸,狠狠瞪了谢惟渊一眼,原本就殷红的眼圈这么一瞪,更红了,像是水洗过一般。
说完也不管对方说什么,让侍卫送人回去,然后自己气呼呼的走了。
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语气凶巴巴的威胁道:“刚才那些话,若是再让本郡主听见,绝不饶你!”
什么美人恩,什么经验丰富,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呢。
不过她声音软绵,又带了点哭腔,威胁起人来十分像在虚张声势。
最后,眼尾连着鼻尖红成一片,跑了。
谢惟渊满目错愕,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前,最后想的是,司鸿蔓哭了?
回到暖阁,重新上药。
手腕被扼住的那一圈已经肿了老高,看着好不可怜,司鸿蔓撇了撇嘴,心道,谢惟渊明明被关押了这么久,根基尽毁,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
两日后,她手腕处的红肿总算消了下去,不过剩下青紫一片,看着更渗人了。
折枝每回上药,都异常小心,态度谨慎得跟擦拭暖阁里那株大红珊瑚的枝丫差不多。
对郡主拦着不让罚人,折枝依旧忿忿不平,老大不高兴:“这会儿都几日过去了,也不见人过来赔礼道歉。”
司鸿蔓气了两日,这会儿气消得差不多了,见折枝这么说,也觉得奇怪,那天她把伤药落在谢惟渊那儿,对方肯定能看到,怎么会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难不成都这样还不信她?
等她把府医叫过来一问,才知道谢惟渊风寒加重,这两日几乎没怎么清醒。
“那腿伤……”
她那天最后几脚踹得委实有点儿狠。
“郡主放心,您气力小,不会加剧谢大人的伤势。”
“背上的伤呢?”
虽然板子打到一半被她拦下了,但还是挨了几下,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府医答得诚恳:“不是重伤,静养即可。”
府医走后,惊鹊从廊外进来,她和折枝都是司鸿蔓身边的大丫鬟,记账辨物,打理内宅皆是一把好手。
“郡主,老爷派了人过来,说大公子不在府上,想让您回去小住几日。”
司鸿蔓一愣,这才想起来,她在这个世界好像不是孤家寡人。
她穿过来就在郡主府,府上就她一个主子,以至于她完全忘了司鸿家还有两个人,她爹司鸿长印,还有她大哥司鸿疾。
至于回去,自然是回司鸿府。
“郡主,要打发那小厮走么?”惊鹊问道。
自从上次,郡主跟大公子彻底闹翻之后,就再没回去过,老爷特意挑了这个时间来请,也不知道郡主会不会应。
司鸿蔓在想司鸿府的结局,听惊鹊问,很干脆的点了点头。
她记得书里,新帝上位,第一件事便是拿司鸿家开刀,给理由是贪污受贿,以权谋私,残害忠良。
最后一个八成和谢惟渊有关,至于前两个,她得回去看一看。
见郡主要回去,底下的人动作都很快,生怕郡主一个不高兴,又改了主意。
司鸿府的马车就候在门口,只等郡主坐进来。
临出发前,司鸿蔓突然撩开车帘,身子从马车里探出一截,趴在车窗上,对惊鹊招了招手。
“暖阁右边那间屋子还空着,让人收拾出来,等谢惟渊醒了,就让他搬进去。”
“还有衣物、被褥这些,你看着安排,不用顶好的,用着舒服就行。”
“嗯,我想想,对了,再从府上调个做事稳妥的小厮过去,养伤的话,身边没人也不行。”
司鸿蔓想了一圈,觉得差不多就这些,交代完,放心不少。
折枝在旁边听着,语气都酸了:“郡主,您对他可真好。”
司鸿蔓道:“对你也好。”
折枝喜滋滋的应了。
晚上,掌灯时分,谢惟渊醒过来。
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身边有人,全身骤然绷紧,手指摸到床板,却在下一刻又放松了下来。
哑着嗓子道:“杨仟。”
“主子!”
坐在圆凳上打盹的人听到声音,一个醒神,两步冲到床前,满脸惊喜的扶谢惟渊起来:“主子,您醒啦!”
“你怎么在这?”
杨仟道:“属下昨日赶到皇城,刚混进郡主府,听说要挑杂役过来,属下就来了。”
若不是没人想过来,这差事也轮不到他一个刚进府的,那些下人说话实在难听,他说不出口,怕污了主子耳朵。
“主子,属下打听过了,这明玉郡主不是什么好人,等咱们的人聚齐,索性杀了她!”
谢惟渊面无表情的闷咳了两声,起身下床。
在看到桌上摆着的白瓷瓶时,脸色一变,嗓音泛着刺骨的寒意:“那是什么?”
杨仟只觉脖颈一凉,赶紧道:“伤药,是在主子床下发现的。”
谢惟渊眼皮颤了颤,几息后才慢慢问道:“伤药?”
“是啊,还是万象阁的药。”
杨仟不知道之前的事,啧啧了两声,道:“郡主府就是有钱,也不知道平日里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谢惟渊走到桌边,盯着瓷瓶,垂着眼,盖住晦暗莫测的情绪,那天司鸿蔓哭着跑走的样子清晰的浮现出来,带着哭腔的指责犹在耳边。
他一只手按在桌沿上,另一只握住药瓶的手慢慢摩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