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了来人的声音,林玉仙欲哭无泪。
高兴?
她如今高兴地都快要哭出来了呢。
好不容易从太后面前脱身,皇帝陛下就不能暂且放过她一刻钟,让她得到片刻安宁呢?
分明知道答案,还一定要从她口中听见。
许是她半天不回答,引起了身后怀抱之人的不满,她的耳垂忽而一疼,像是被掐了一下,又像是被咬了一口,她分辨不清,也无暇顾及,回过神来就赶紧开口回话,“嫔妾,多谢陛下厚爱。”
赫连铮漫不经心勾着怀中人散下的头发把玩,“听上去,爱妃并不情愿呢。”
林玉仙一僵,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做什么要同她演这样一场戏,就因为他心情不好?
可她只能受着。
她弯了弯嘴角,强迫自个儿语气欢喜,“嫔妾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不情愿。”
忽而天旋地转,腰上袭来一股力,等她回过神来时,自个儿已经坐在了赫连铮腿上,同他面对面,被迫看着赫连铮近在咫尺的面容。
“爱妃,同朕说谎,可是欺君之罪。”
赫连铮伸手在她鼻尖儿轻轻刮了一下,唇边浮起笑意。
他有一双深情眼。
若屋中有第三人在,定会觉着他对怀中人满腹的爱意快要从眼睛里流淌出来。
只有林玉仙自己才能看见,他唇边的笑意带着多少嘲意,他的眼里是看穿了一切的冰冷。
林玉仙嘴角的笑意终是绷不住,怎么顺着皇帝陛下的意思回答竟是错的呢?
她带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小心翼翼地试探。
“嫔妾一切都听陛下的,陛下您说嫔妾在撒谎,那嫔妾便是在撒谎。”
“毕竟嫔妾知道您心情不好,您尽管拿嫔妾撒气便是……”
“嫔妾心中绝无怨言。”
赫连铮伸手轻抚过她的眼,这双琥珀色的眼太过清澈,他能从中看见自己的倒影,“朕怎么会拿爱妃撒气。”
“爱妃是个聪明人,如何想不通,朕这是为了爱妃着想。”
又是如此,林玉仙紧紧抿着唇,原是想要温顺应答,一开口却是压不住的流露了不满和怀疑,“陛下既然这般说,嫔妾自然是相信的。”
她如今成为了后宫所有人的眼中钉,若是这样便算是为她着想,那她宁愿皇帝陛下是半点儿都不为她想了。
赫连铮将她垂下的一缕发别在了耳后,从清晨开始就称得上恶劣的心情,终于在此刻逐渐回归平静,甚至称得上不错,让他有了闲情逸致为人师,“看来爱妃还是不懂,不过也无妨,爱妃不懂,朕可以教你。”
“既然已经引人憎恨妒忌,何不比那些人站的都高,让他们仰视,不可企及。”
林玉仙也不知自个儿哪里来的胆儿,“可在众人之上,还有陛下。”她永远也不可能站的比陛下高。
说完这句话,她立刻就后悔,“嫔妾失言……”
赫连铮却用手指点住了她的唇,止住了她的话,“爱妃说的没错。”
“众人之上,的确还有朕。”
“难道爱妃以为,朕也憎恨你?”
林玉仙被堵住了口,只好一边摇头,一边口齿不清,“当然不是。”
赫连铮心情愈发好,大发慈悲放过她,“只要爱妃乖乖待在朕身边,朕永远会信守承诺,不伤爱妃分毫。”
林玉仙连忙点头,一边颤抖一边恭敬道:“嫔妾,嫔妾知道。”
“嫔妾绝不会背叛陛下。”
“陛下要嫔妾如何,嫔妾便如何做。”
赫连铮却又心生不满,而这股不满,他并不知从何处而来。
只是怀中人红着一双眼凝望着他,那双眼里不止有他的倒影,还有数不尽的害怕。
当真是怕他的很。
会害怕他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只要害怕,便会永远也从他身边逃脱不了。
永远……
他忽而恍惚,他是如何生了永远这个念头?
他是想让怀中人永远留在身边?
林玉仙见眼前人脸上忽而没了笑意,心里一抖。
皇帝陛下可真难伺候。
她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方才那些话又是哪里惹怒了他。
想来想去忽而想起来,她今个儿还同元太后单独待了片刻。
是不是因她没将那片刻中,元太后同她说的那些话如数告知?所以他不信她不会背叛?
她都能想到元太后是在拉拢她,不,她还配不上拉拢二字,她对元太后而言,更像是一颗,有朝一日皇帝陛下对她没了兴致,便可以随时弃用的棋子。
对棋子而言,她如何配得上拉拢。
皇帝陛下……
太后娘娘……
两尊大佛,她肉体凡胎,实则谁都得罪不起。
可两相比较,她在太后眼中不过是贱命一条,被当做探路石送进广华宫,弃之如敝履。
而她在陛下眼中,尚且是有点用处的。
她咬了咬唇,垂下眼轻声道:“陛下,太后娘娘方才同嫔妾说了许多话,嫔妾觉着,她是想要让嫔妾在陛下身边成为她的耳目,但嫔妾绝不会被太后蒙蔽利用,做出对陛下不利之事。”
“嫔妾只听陛下一人的话。”
她心中忐忑,这样说,皇帝陛下总该满意她的诚意了吧?
只听他一人的?这听上去倒是不错,但远远不够。赫连铮不够满意,“爱妃的意思是一时听朕的,还是永远听朕的?”
林玉仙想也没想,“自然是永远。”
赫连铮稍觉满意,“爱妃发的誓言,朕也记住了。”
永远这两个字,终于听得顺耳。
可看着怀中人乖顺垂头,便连头发也柔顺的披散在肩头,仿佛说的便是真心话,他心中仍然觉得不满足。
这使他困惑不已?
是因为怀中的女人一直有想要从他身边逃走的念头。
纵使她说了永远,那也不能算作永远吗?
常环轻叩了房门,“陛下,太后娘娘身边的符女官前来问,陛下与林美人可要前往清凉殿听戏用午膳?”
已在人前做过一回母慈子孝,他没有耐心再做第二回,“告诉她,朕乏了要歇晌,戏就不听了。”
林玉仙小声道:“陛下,您不去,嫔妾却得去。”
她怕赫连铮生气,忙解释:“您说要比旁人站得高时,方才能让他们不可企及,可嫔妾如今位卑言轻。”
“总要在太后娘娘面前示好,让她觉着嫔妾心中仍然畏惧她。”
“这样嫔妾才能成为陛下在太后娘娘身边的耳目,不是吗?”
“爱妃说的倒不错。”赫连铮没再为难她,将她放下,看着眼前单薄内衬下若隐若现的胴体,还有她娇艳如花的面庞,心下起了个念头,她的确是个美人,即便她什么都不用做,只安静待在他身边,宛若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也足够动人。
他伸手抹去她眼角残留的泪珠,意味深长道:“常环,唤人进来伺候美人更衣。”
常环应了声是,领着白露等进殿中,见赫连铮半倚在床榻,而林玉仙自坐在妆奁前,及腰的青丝散乱在胸前背后,面色绯红,活似在他进来前,两个人做了些什么般,他轻咳了一声,装作一切不知,让宫人开始伺候林玉仙梳妆。
林玉仙为何红了脸?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白皙的耳垂上牙印显眼,她要顶着牙印前去清凉殿,一个青天白日勾引皇帝陛下不得体的罪名怕是就被记上了。
不止是她瞧见了,替她梳发的白露自然也瞧见了,白露红了脸,“美人,奴婢替您重新挑一副耳坠如何?”
林玉仙颇是感激看着她,“好。”
换了一副耳坠,堪堪将牙印遮住,梳好了发,换过新衣。
林玉仙起身朝着赫连铮行礼,“嫔妾告退。”
赫连铮没准备拦她,随意地应了一声,看着她离去走远的背影,终是忍不住流露出了茫然之色。
常环在旁,他原就担心,此刻见赫连铮神色不对,忙道:“陛下,您可是不舒服?”
“可要宣浮图来见?”
“不必,朕无事。”赫连铮半阖了眼。
“朕休息片刻,你自去。”
常环想了想,仍然道:“陛下,您今日在众人面前‘大安’了,那林美人就没有理由留下在您身边侍疾了,可要着人先去将芙蕖宫收拾出来?”
陛下的怪疾实则不曾痊愈,而是选择了在元太后寿诞这一日‘痊愈’现身于人前,为林美人升了位份。
他作为御前第一人,竟已经看不明白陛下此举到底如何。
“你去安排便是。”赫连铮同意了,“过三日,便让她搬回去住。”
常环应声,“是。”
作者有话要说:补齐昨天的一更,今天还有一更,晚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