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赫连铮终于松开了手,背过身去,让人看不见神色。
林玉仙赶紧抬手揉揉被捏酸的脸颊。
真是的,皇帝陛下到底在生哪门子气,捏的她脸都酸了,肯定都已经被捏红了。
忽而赫连铮开口,“今夜,朕想一个人待着,爱妃不必侍奉在侧,回凤栖殿吧。”
她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一双杏眸顿时明亮,熠熠生辉,颇有几分激动之色。
赶紧福身领命,“是,嫔妾遵命。”她今晚岂不是可以睡上一个安稳觉了?
见赫连铮当真不理她了,林玉仙转了身放轻了脚步走出了长渊殿。
她心中欢欣雀跃,出了长渊殿打眼瞧见常环在看她,忙收拾好了欢喜的心情,朝他颔首,放缓步走向了凤栖殿。
回了凤栖殿,自有宫女在此当值,此刻当值的是白露,见她此刻回来不免有些诧异。
林玉仙轻叹了一口气,眉宇含着一丝愁,“陛下今夜想一人待着,不必我在旁侍奉。”她是被派来侍疾的,陛下不让她在身旁侍奉,她总不能喜笑颜开的同旁人提起。
白露迎上前去,看着林玉仙额头上的水墨妆欲言又止,“奴婢是见美人额上的……”
宫人自是没有那般大胆敢在宫妃脸上描摹,林美人侍奉在陛下跟前,自是也不会做出如此荒唐举止,唯一敢动笔墨的,自然只有陛下。
林玉仙被她一提醒,终于想起来还有被赫连铮在脸上作画的事来。
她犹如五雷轰顶,在内书房时,没有镜子,她也不曾看过皇帝陛下到底在她脸上画的是什么。
后来又急着追赶上皇帝陛下的脚步,全然忘了还有此事。
所以方才她这一路上都是顶着额头上的‘画’走过的,那岂不是遇见的每一个人都瞧见了她被墨色染成一片的额头?
光是想一想,她都觉着若地上有条缝,她都该立刻钻进去再也不见人,免得被人笑话。
凤栖殿中自有穿衣镜,林玉仙缓缓走过去,深吸了一口气,才敢照镜子,看过去便呆住。
该如何形容那些笔触,能看的出来作画之人行笔随意却不失功底,寥寥数笔就能画出一幅情境……
她神情复杂起来,这样的画,落在纸上便是,为何要落在她的脸上?离近了看的分明,画的是树枝上落下一只鸟雀,那枚曦草像是落日,远处有淡描的云,展翅归来的鸟雀……
白露吩咐了小宫女前去打水来,回身看见林玉仙默不作声站在镜子前,难得脸上失去了笑容,神情恍惚。
相处了这几日,白露还是头一回见她如此。
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是白皙无暇的肌肤作画布,落下深浅不一的墨笔,竟别有一番风味。
她想,实则美人即便是额上用墨水作了画,仍然美人依旧。
林玉仙花了好些时间,才找回自己的神思,当着白露的面,她还不能说半句赫连铮的不好来,只弯了一抹笑意轻声夸赞,“陛下果真是画工了得。”
白露附和着夸赞,“当是美人容貌出众,又有陛下为美人描妆,更为美人添了别样风韵。”
“美人且不知,陛下天资聪慧,自幼便师从何阁□□丹青,一手丹青天下无人出其右。”
林玉仙笑着点头,咬牙切齿道:“是呢。”
当真是赫连铮的宫婢,款赞赫连铮的话行云流水,一套一套的。
待小宫女端来洗脸的水,她仔仔细细清洗了快有两刻钟,直到将额头擦红了,照了好几遍镜子,不放过任何污渍,终于洗净了墨水。
用过了晚膳后,夜色已晚,寒霜领着人打了热水放进浴室中,林玉仙前去沐浴,一池热水消除了疲乏,待擦干了头发上了床榻躺下。
宫婢皆退下,她方才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坐起身查看着脚踝上的痛处。
下午扭了脚以后,她一直忍着,谁也不曾告诉,便连方才沐浴,也是躲过了白露和寒霜,没让她们瞧出半点异样。
强忍着的后果便是,而今脚踝疼得沾地便会是钻心的疼,根本站不住。
倘若她睡着以后,因‘夜游症’而四处走动,她无论如何都会疼醒。
再者说,凤栖殿离长渊殿有百十步的距离,且又有宫人值夜,即便她真的忍下了疼四处走动,也不可能会像前夜那般,睡上皇帝陛下的龙榻。
她轻揉着脚踝,忍住不发出声音。
虽然疼痛难忍,心下却是安静的,今夜难得是她独住一处,不必再提心吊胆,好好睡上一觉。
困意不停地拉扯着她,她忍不住打了哈欠,拉过薄被,阖眼睡下。
明日会如何,那都是明日的事,至少今夜不必理会。
床帐外,依稀能辨,缕缕清香从香炉中扶摇直上,无声无息地占领了整座殿室。
是夜色如幕时,长渊殿还点着数盏灯,整座宫殿灯火通明,赫连铮坐在窗边,窗沿上放一个装着白色药丸的木匣,他随手拣起其中一颗把玩,白润的药丸在他如玉的手指尖泛着淡淡的光芒。
常环送来药,见他如此,慌张不已,“陛下,此药有毒,您当远离才是。”
“朕难道还会犯蠢吃下它不成。”赫连铮不屑一笑。
常环将汤药搁下,轻声解释着,“奴才是担心它即便不入口,也会渗透皮肤……”
“倘若如此,伤了您的龙体,可如何是好?”
赫连铮随意的将药丸扔回了匣中,不无嘲意,“朕的好母后,倒真是为朕煞费苦心。”
提起这匣元太后赐给林美人的‘三清丹’,常环面上流露出了几分愤恨,这匣三清丹根本不是什么补身之物,而是避子药,若只是避子的功效也就罢了,这药只需要服用十丸,便能让女子此生都不能身孕,若是体弱者长期服用,寿元受损,怕是会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
先前林美人可险些就服用了一颗呢。
亏得林美人还是元太后亲自送入广华宫,可有想过元太后竟会对她用这般狠毒的药。
虽说他一直对林玉仙保持着警惕之心,此刻常环倒有些同情林玉仙了。
元太后用心何其险恶,此药可见。
赫连铮擦净了手,对这药不再感兴趣,吩咐下去,“让人处理了。”
常环忙道:“是,陛下。”忙让人上前来将那盒药给收拾下去烧掉最是稳妥。
赫连铮赏着月色,今夜没有一丝风,连月亮都仿佛带着白日灼烧后的热意,让人心烦气躁。
“陛下,夜深了,您用药后也早些歇下吧。”常环劝说着,将那碗已经晾的半温的汤药端上,赫连铮皱眉接过,一双凤眼中满是嫌弃,“尽是无用之物。”
一口饮尽后,他问起,“她呢?”
常环立刻反应过来赫连铮问的是谁,“方才白露来报,林美人洗漱后,已经睡下。”
赫连铮冷笑,“她倒是睡得着。”
离了他,立刻就能安心睡觉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失眠烦躁的皇帝陛下:你这个年纪,你是怎么睡得着的?
美美睡着的仙仙美人:睡觉真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