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菀眯了眼,抬头看着皇帝,不做声。
她穿到这个时空几年,慢慢也摸清楚了皇帝的一些脾性,四个字概括:大猪蹄子。
后宫这些莺莺燕燕,在他眼里不过是些逗闷子的玩意儿,可要是谁敢在他面前耍花招,当真应了那句: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花庖长,朕在问你话。”皇帝的声音里并没有什么情绪,不怒、不喜。
花菀两眼一闭心一横,索性利索的伏下身去:“奴才罪该万死。”
“哦?罪在何处?”
“身为奴才,当安守本分,不该因为担心主子安危,便自作主张替主子安排特殊膳食。”
“嗤——”皇帝讥笑一声。
“皇上——”一旁的惠妃摸不准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疑心是要保这个奴才,心中气急,却又不敢发作,声音娇软的依偎着这个至高无上的男人,“她这分明是谋害,竟说成是为臣妾着想,皇上可千万不要信了她!”
皇帝不置一词,敛起眸子,俯视下方那个趴在地上的人。她总穿着一件桃红色的衫子,衬得人格外俗艳丽,当真像朵野花似的。
花菀额头抵着地面,眼前什么也看不见,耳旁也渐渐静了下来,一点声音也无,只觉得时间过得漫长。
皇帝思虑半晌,发落下去:“拖走,杖责三十。”
花菀心中暗暗轻舒一口气,三十杖虽不算少,但宫中一个二个都是人精,她这回往大了说那可是谋逆,这不轻不重的三十杖,摆明了是要保她一命,下手必定不会太重。
“谢皇上恩典。”花菀缓缓跪直起身。
一旁的惠妃倒是并不甘心就此作罢,可眼看着皇帝旨意已下,悻悻然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恨恨地剜了花菀一眼。
就在众人皆以为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之时,一个略带阴沉的声音突兀而入:“请皇上恕罪!”
只见那位时常跟在惠妃娘娘身边的玉公公,此刻正从后排走出,“噗通”一声跪至御前:“奴才前些日子去御膳房帮惠妃娘娘拿燕窝时,偶然向花疱长提起,惠妃娘娘凤体欠安,想必花疱长是听了小人的糊涂话,才有了此举,小的该死。”
惠妃娘娘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面上倒还强撑着:“呵呵,你倒真是个贴心的好奴才。”最后几个字没忍住,透出些咬牙切齿的味儿。
皇帝倒是没料到还有这一茬,目光在二人面前游移。
花菀侧过头去瞧跪在身旁这人,不知怎的,明明模样并不是那么相像,可此刻总觉得,他像极了前一世幼时,每每自己闯祸,替自己挡灾的爹爹。
上一世,花菀成功在林珏黑化之前把人拐走,陪她一起吃斋念佛。避免了朝代更替的血洗河山。
即使到最后,他们也并没有在一起。
后来那些日子,花菀曾问林珏:“爹爹可曾后悔过?”
林珏望着远处高高的山,看那瀑布击打巨石,在阳光下照出美丽的虹,说:“后悔过的。”
花菀撇撇嘴:“爹爹竟然连骗我一骗也不愿意。”
林珏笑笑,如她仍是少女一般,揉揉她的脑袋:“不是这种日子不好,只是男子,心怀抱负,总是想倾尽所有去实现的。”
“爹爹的抱负是什么?”
“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爹爹,你的抱负也太理想化了。”花菀撇撇嘴,现实世界,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圆满呢?
“可我希望,终有一日,我所盼望的这些,能够成为真的。”
花菀看着他真挚的眼神,这个男人一直心怀苍生,在而立之年便已生了华发,若是他真的能成为一国之君,或许这世道,这能如他所言。
可花菀早就在系统那里看到了故事结局,林珏造反失败,五马分尸,百姓群啖其肉。所以,花菀上一世百般折腾无非是要把林珏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到自己身上来,这样,才能百姓安居,而他,也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后来,林珏去的那一日,他抓着她的手说:“菀菀,其实我知道,你并不爱我。”
花菀没有反驳。
林珏反倒如释重负:“可是菀菀,这一世,有你陪着,我很幸福。是老天看我可怜,才让我孤寂十八年,换得你的陪伴。”
花菀牢牢抓着他的手,只盼着他与自己多说会儿话。
“菀菀,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
林珏没有说完这句话,便断了气。
此刻的花菀愣愣的跪着,想:爹爹那句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呢?
皇帝此刻倒是笑了,可真是他养的好奴才。
一个被罚了还能傻愣愣的发呆,另一个自己冲出了顶罪。花菀的不着调这些年皇帝已经习惯了,可她总能烧出些稀奇古怪的菜式惹得他胃口大开,一日吃不着还怪想的,另一个......
皇上拿眼睛去瞟惠妃,毕竟是她宫里的人。
惠妃此刻已然恢复了常态,懒洋洋的说到:“那便一块拉下去吧,各三十杖。”
林玉一回头,就看见总是笑眯眯的花庖长正盯着凶巴巴的瞪着他,好像在说:“你瞎凑什么热闹。”
最终,二人一齐被打了三十板子,花菀好歹也算是宫里头有些脸面的,那些个执刑太监下手都留了余地,罚完之后不说活蹦乱跳,基本行走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林玉就倒霉了,平日里就不怎么合群,又得了惠妃娘娘青眼惹了众人红眼,行刑之人愣是把三十杖打出八十杖的效果来,行刑完毕,林玉人已经晕了过去。
是夜。
林玉趴在自己的榻子上,屁股热辣辣的疼得难受,难以入睡。王安又去值夜了,便是连个倒口水的人也没有。
“吱嘎——”
门被推开,洒进来一抹清透的月光。
林玉侧脸去瞧,吓得几乎要从床上跌下来,竟然是白日里那个厨娘!
林玉实在是没有能力也懒得去做那虚礼,在花菀即将走近的时刻,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花菀不得不感叹,这厮简直和她爹爹一样的面冷心热,不过爹爹对着她的时候还能有几分温柔,这厮简直巴不得把自己伪装成一坨冰块。
“喏——”
借着窗外那一点光亮,林玉依稀看见林菀掌心托着一个碧绿的小瓷瓶。
“是什么?”
“笨。”
花菀坐到他的床边,去摸他被子。
天已经渐渐冷了起来,床边的人只觉得自己手心那一方棉被又湿又硬,更何况是盖的人呢?花菀一时脸色不是很好看,闷闷的说:“我来给你上药的。”
林玉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红了脸:“多谢花庖长的好意,不必了。”
花菀噘着嘴,哼哼:“我有名字的。”
林玉侧头去看她。
“我叫花菀。”
林玉这会儿子明白了,只觉得这姑娘傻得可怜。这半更三夜跑来一个太监处所,拿着药还眼巴巴的告诉人家闺名,能是为什么呢?
好端端的姑娘,怎么就瞎了呢?
“花菀姑娘,您还是回去吧。”
“我是来替你上药的。”花菀对于他身体健康的事异常执着。
林玉却在花菀要掀开他被子的时候变了脸色:“还请姑娘自重。”
花菀心里想的是,自重?我正在减肥你不知道吗?但转念一想,他这话儿对于一个普通小姑娘来说应该打击挺大的,只能遗憾的把药塞进了他掌心,准备离开。
“惠妃娘娘驾到——”
屋内二人皆是大吃一惊,月黑风高夜,惠妃这么兴师动众的跑来一个太监房里做什么?
花菀也没有料到这一出,若说白天她犯的事儿算是死里逃生,晚上要是再被抓着和太监私相授受,那可当真不用活了。
怎么办?
贵妃进来的时候,林玉仍旧趴着,只不过被褥里的温度高了许多。
“小玉子,你说本宫是不是小瞧你了?”
“奴才愚钝的很,不知主子何出此言?”
惠妃一把掐住他的下巴,长长的指甲在他的脸颊上印出红痕。
林玉垂着一双眸,甚至没有拿出正眼来瞧她。
“看着我。”
林玉一动不动。
“看着我,不然我明日就把你那个相好给杀了。”
被子里微微起了一点幅度,林玉平波古井的的一双眸,泛起一丝涟漪。落在惠妃眼里,这简直就是他背叛自己的证据,恨恨说到:“我当你果真那么有骨气,无论我当初如何威逼利诱,你始终不肯从了我,如今想来,无非是贪图那年轻貌美的贱蹄子罢了。”
林玉微微抬起眼,一丝情绪也无的瞧着面前这个深情癫狂的女人。
惠妃耻笑:“本宫刚入宫时,比那奴才美上千倍万倍!”
“娘娘有闭月羞花之容,无人能及。”林玉随口附和到。
惠妃却在顷刻间欣喜起来:“你再说一次,本宫确实是这后宫里最美的女人,对不对?”
林玉紧闭着双唇,不再言语。
惠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从那欣喜中逐渐平复过来,眼里露出骇人的光:“本宫命令你,再说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七喜:咳咳,我家菀菀,憋坏了吧?
林玉:我觉得她还能再躺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