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林珏拉着菀菀的手不肯放,林菀也只好任由他拽着,那头大夫趁机上去把脉。诊到最后,酗酒过度,伤了肝脏。
一众人相继离开,林菀守在这儿,等着下头的人煎药来,仿佛回到小时候,自己身子弱,林珏不过堪堪二十岁,又忙着朝堂之事,总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因此伤风感冒成了常有之事。林珏时时陪着她,讲着故事,哄她吃药,那时候,他也是这么一宿一宿的熬着,陪着他过来的。
“菀菀......”
“爹爹,我在。”
不过是做梦而已,林菀轻笑,一声一声,给他唱着不知名的童谣,渐渐的,也就睡熟了。
“小姐,药煎好了。”
林菀昏沉之际,阿康端了药进来。菀菀食指搁在唇上,示意他小声一点,继而悄无声息的将药碗接了过来,阿康了然,默默退下去。
“爹爹,我们先喝药好不好。”
林菀努力将他的上半身抱起来扶正,靠在床头,用蓬松的枕头垫好。林珏睡意正浓,此刻被人打扰好不耐烦,哼哼唧唧的闹起了小孩脾气,不依不饶的还想往被子里钻。
林菀瞧着,只觉得好像,还从没想过爹爹竟还有这般稚子模样。愉快的哄他:“爹爹我们把药喝了就睡,好不好?”
林珏双唇紧闭,分明是在赌气。
林菀哭笑不得:“大夫说了,一定要趁热喝,你这个病,拖不得。”
对方仍旧不予理睬。
林菀瞧他这神色,似乎明白了往日里自己任性时,爹爹是怎样的心情,一时酸甜苦辣,皆在心头。
林菀拿唇试了试药,并不太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自己先喝了一口。
林珏虽然醉酒,但尚有几分清明,等到唇上柔软温热一片,更是清醒了几分。睁开双眸,菀菀一双潋滟的眸子仿佛要把自己吸了进去。
汤药一口一口从林菀唇中哺到他口里,林珏竟头一回觉得,汤药居然如此甘甜。待到一碗药汁见了底,林菀欲脱身而去,却被林珏的双手缠住了腰肢。
细细密密的吻已是不够,湿热而软嫩的舌在唇齿间嬉戏浓郁的酒香把空气变得黏稠而滚烫,灼热的呼吸,牵引着两人想要的更多。
“大人,该歇息了。”屋内燃着一盏油灯,将二人的剪影在窗户上映照得清清楚楚,晚上值夜的随从窃窃私语,阿康不得不出言提醒。
宛如当头棒喝般,林珏迅速的从中抽身,目光惶惑不安的怔怔发呆。林菀见此情形,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到底是经历过一次,此时心不会比当时更凉。
她尚且能保持一个得体乖巧的笑容,留给林珏:“父亲大人好生歇息,女儿这就回房思过。”
林珏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终究又是,咽了回去。这是他心中的魔,他除了画地为牢,别无他法,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无法回头。
事情好像有了转变,又好像没有。林菀仍旧时常趁夜无人注意时,去看望林珏。时而为他倒茶关窗,时而坐在床榻上,同他讲述儿时的趣事。
林珏对此只当自己一概不知,闭着眼睛,听着她来,听着她离开。
一时之间,相安无事。林珏再不酗酒,重返朝堂。只不过这一次他的手段像是比往日里更要狠绝些,一时之间林府门里门外哭诉求情的人,竟排成了长龙。林菀纵使再不通晓朝堂之事,也知道这番情形不对。
“爹爹,门口求情的人......”
夜里,林菀又从那木板缝隙间爬了出来。
林珏仍旧假寐,并不做声。
“菀菀知道爹爹心怀天下,自有考量,但门外喊冤求情之人实在太多,爹爹是不是酌情考虑.....”
“你既知道我有所考量,又何必替他们求情。”
“我是怕众人对爹爹积怨太深,爹爹为国为民,若是不被理解,反倒伤了自己!”
“菀菀,回去吧。”
“爹爹——”
“朝堂之上,风云变幻,尔虞我诈,爹爹早已不清白——”
“在菀菀心中,爹爹永远是最好的人。”
“......”
林菀无奈离去,心中担忧却未能减下半分。
又是一年春。
林菀屋子外头的木桩子,终于被林珏命人拆了下去,虽然早在那之前,林菀已经大大方方的在府里晃悠了。
今日林珏回来的比往常晚了许多,林菀在花园里逛了许久,等到天黑了,也没见人回来,心里难免有些着急。干脆拿上披风,直接站在府门口盼着。
月上枝头,繁星点点,白日里熙熙攘攘的街头已是一片萧索。
“小姐,回屋去等吧。”
“夜里凉,大人忙于公务不着家的情况也是有的。”
可林菀什么也听不进去,只觉得心跳的厉害,隐隐约约的可怕念头一个两个从脑海中闪过,见不着人,她心里不踏实。
更夫打着更从府门口路过,林菀看从巷头看到巷尾,仍旧是一片空荡荡。
“小姐,已经三更了,快歇着吧。”
周围陪着的丫鬟都已经哈欠连天,林菀虽然心有愧疚却也顾不上那许多,直等到月明星稀,微光初露,终于有一座轿子,飞快的从巷头抬过来。
林菀心中一个咯噔,眼瞧着那轿子越来越近,分明是林珏常用的,等到轿子落地,阿康已经急急招呼众人:“一个两个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林珏是被阿康背着出来的,一身白衣现在被血迹染了个猩红,林菀看不出他哪里受伤,只能一步不落的跟在后头。
等到了房间躺下来,把衣服除了个干净才看到,由肩膀斜至腹部一道长长的伤痕,皮肉外翻,鲜血淋漓,伤口狰狞而可怖。
林菀忍不住红了眼,浑身止不住的哆嗦,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强忍住泪问阿康:“怎么、怎么伤的?”可话一出口,鼻头的酸涩再也止不住,好好一个人出去,怎么弄成这样回来呢?
“大人最近推行新政,动了权贵的利益,结仇太多,下朝回家的途中就被埋伏了。好在大人早有准备,众人拼死杀出一条血路。”
“他早料到的!他早料到的!可那些事他却偏要去做!你说他为了什么?”
“这十年来,他矜矜业业,可上至帝王,下至百姓,可有人念他一声好?”
“我在那书院中,人人在我跟前说他如何如何了不得,可背着我又是如何咒他、骂他!那些都是权贵,爹爹推新政挡了他们的财路,骂几句也就算了。可这些百姓呢?一个个只道爹爹新律苛刻,不讲人情,君不见这十年来世道清明了多少,他们都是瞎的、聋的、没有心肝的吗?”
“他将大好年华赠与这大好河山,可这山河回报给他什么?”
“我恨,却不知该恨谁。”
林菀泪落了一地,句句声声,发自肺腑。终于不忍再看他血肉模糊人事不省的模样,跑了出去。
林珏苏醒过来,已经是三日之后的事了。
服侍在一旁的是阿康,一个大老粗换个绷带能戳着林珏的伤处好几回。林珏实在忍不下去,只好说到:“你去叫林菀过来。”
阿康闷闷的,没敢答话。
“怎么了?”
“小姐她......小姐她前日里绞了头发,去了庵堂做尼姑。”
“......”
“你是说真的?”
“大人您就是借小的一百个胆子,我也绝不敢拿这种话开玩笑。”
“为什么。”林珏强自镇定。
“小姐说您杀孽太重才招此杀身之祸,她在庵堂里,可以为您祈福,减轻身上的罪孽。”
“她这是胡闹!”
阿康心想,谁又说不是呢。
林珏急急的想要起身,阿康干脆没有拦,等那林大人自己走了两步,便踉跄着摔落在地。
阿康凉凉的说:“大夫说了,您这伤看着吓人,可没伤着要害,没有大碍。不过需要好好休养,床您是下不了的,非要走,那得赔上一条手臂才行。”
林珏索性躺在了地上,愣愣的看着房檐,怎么也想不明白,才睡一觉的功夫,他家菀菀怎么就进庵堂了。
阿康见他家大人老实了,这才把人又重新扶到床上。
林菀一如阿康所说,早几日便进了庵堂,但头发,还是舍不得的。
自从听闻林菀进了这处,赵三公子便天天往这跑,是不是捎带点胭脂水粉、瓜果香包,师太看了频频摇头,可林菀捐了十年的香火钱,财大气粗,不好说什么,这倒方便了赵澜。
“你天天跑尼姑庵做什么。”如今二人倒像是一对损友,每天不互相怼上几句便浑身不舒坦。
“既然小姐等的人迟迟不来,赵某权当来此陪姑娘解个闷。”
“赵公子当真悠闲。”
“可不是,你那义父神通广大,甚至不需我说只暗查了我的身世,就把我娘放进了赵家的坟,我既了了心愿,自是悠闲的很。”
“你——”
“嘘,别同我犟,瞧瞧,外头那是谁?”
林菀转过身,看向庵堂的大门,男子两鬓微白,眼角有深深的皱纹,可他笑起来,如同十八岁的少年一般纯澈,他朝她伸出手:“菀菀,我来接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赵澜:实名diss作者让我镶边。
林珏:实名diss作者把我这个30+的青年才俊写得像老头子。
菀菀:实名......
七喜:菀菀你考虑清楚再说话,下一世你的命运还掌握在我的手上。
菀菀:作者君最棒!
七喜:乖!
(还有一点后续小尾巴会在下一世交代清楚,不要方,以及,小天使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考虑清楚下一世想看什么?点菜咯点菜咯,过时不候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