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爬我的窗户做什么?去爬你未来夫人的窗呀。”话音刚落,菀菀便后悔得想吞了自己的舌头。
林珏却觉得这话很是受用,笑眯眯的站在门开同她喊话:“我哪来什么夫人,家里一个小丫头已经快去了我半条命,再来一个,我还活不活了?”
“所以你着急忙慌的把我嫁出去!你肯定同那个老嬷嬷一样,怕我欺负你夫人!”
“菀菀——”
林珏软了声音,听得小丫头有气撒不出,默默的把门打开了。
“你这实在是冤枉我,那媒人我已经赶她走了。”
“可你总有一天会娶妻的!”林菀反驳到。
空气里有一瞬的凝滞。
林珏低头去找她的眼睛,小姑娘一双眸子一点儿情绪也藏不住,满满都是嫉妒。他的心一会儿甜,一会儿涩,晦暗的情绪交织,将他折磨的不堪重负。一瞬间负面的情绪排山倒海,让他抑制不住将这种难言的挣扎转嫁给她。
他的声音暗哑,像是含了砂砾:“可是菀菀,你总有一天,是要嫁人的。”
菀菀闻言,颓然的扶住身旁的椅子,一滴滴泪珠顺着脸庞滑落:“到如今,我竟有些后悔认了你做爹爹。”
对面的男人心头一悸,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堪堪倚着桌沿支撑身体:“菀菀,你不该——”
林菀仰起头,满腔的愤懑无处发泄:“我不该如何?当初分明是你先来招惹我,如今又做出这么一副假仁假义的君子做派,林珏,你没有心肝!”
林珏要紧牙关,眼看着他亲手养大的小姑娘如今字字含泪的控诉他,只觉五内俱焚,喉头甜腥一片,无法言语。
小姑娘哭完之后,终究还是心软,期期艾艾的上前揪住他的衣襟:“你不要做官了好不好,我们找一处适合安居的地方,只过我们的日子,好不好?”
男人瞳孔一缩,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此刻佳人,唾手可及。
可他终究艰难的撇过头,紧闭双眼,再不去看她。
林菀笑中带泪,只说:“好、好,我之于你,终究比不过那些名利富贵。”说完,便松开了紧抓着他的手,推门而出。
屋子里空荡荡,分外寂静。林菀松手的那一刹那,林珏的魂,也跟着去了。
是夜。
“大人,书院的人回复说,并没有见着小姐。”
林珏举着毛笔的手停在半空,墨汁将宣纸印了个透彻,也未落下一笔。
“派人去找。”沙哑的声音响起。
“是。”阿康领命,却又犯了难,踟蹰的立于门口。
“还不快去?”林珏长笔一掷甩到了阿康面前。
“大人可知,小姐如今可能会去哪里?”换了旁人见林珏这大发雷霆的模样,定然抖得像个筛子,阿康毕竟是多年跟过来的老人,如今找到小姐是当务之急。
会去哪里?
林珏的手一遍一遍的抚着额头,只觉疼痛难抑。那个为了逃学跑去摘桔子摔断腿的小丫头似乎还在眼前,一转眼,她已经这么大了。
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又一次占据了他的心,她哭着求他,说去过他们两个人的日子。
傻孩子,多傻的孩子。
可如今,那个傻孩子,被他弄丢了。
“多派些人手去,不过一两个时辰,不会跑得太远。”
林珏疲惫的挥了挥手。
阿康退下,心中却纳闷:往日里小姐的事大人是十二分的上心,近日来,这是怎么了?
菀菀胆子不算太大,她一个弱女子并不敢跑得太远,找了一间看上去还算上档次的酒家便坐了下来,点上三两小菜,叫了一壶桂花酿。
放眼望去,独坐在酒家里买醉的女子并不多,一时间众多议论指点,通通被林菀抛在脑后。
“林姑娘?”
林菀酒量尚可,不过饮了两口,见来人有些开怀:“赵讲师。”
“此处不是书院,林姑娘唤我赵澜即可。”
林菀不置可否,仍唤了一声:“赵公子。”
赵澜莞尔,只朝她身旁望去,继而皱了眉:“林姑娘一人在此?”
女子自斟自饮:“有何不可。”
赵澜虚虚拦下她掷酒壶的手,被林菀翻了个白眼。
“你想做什么。”
“入夜了,赵某送姑娘回府。”
林菀轻嗤一声:“我爹都不管我,你来管我?”
赵澜一愣,苦笑道:“原来是同林首辅起了争执。”
“与你何干?”林菀反手将酒壶夺过来,旋即又想到:“你是不是很恨他?我听说,是他害的你父亲被罢了官。”
赵澜摇头,眼里没有丝毫躲闪:“不曾恨过。”
林菀吃惊。
赵澜补充到:“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此其一。”
“其二呢?”
“比起林首辅,我更恨我的父亲。”谈及此处,原本劝酒的赵澜反倒夺过菀菀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
林菀大惊,连忙将自己的酒杯夺过。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共饮一杯酒”的场景,好巧不巧的,落在了阿康眼中。火急火燎找人的阿康看着此番情形,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倒是跟在后面的人大叫一声:“小姐在那!”
一时之间,店内店外,众人纷纷向那侍卫所指之人望去,林、赵二人,顿时僵直在那里。
回府之后,阿康已先林菀一步将今晚之事告知。
“林菀,你过来。”
林珏并不常这般连名带姓的喊她,阿康知趣的退了出去,菀菀却仍旧倚在门边,并不曾应答。
“我同你说过,离那赵三公子远一些。”林珏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疲惫。
“为什么?只因他父亲?那我今日告诉你,他与他父亲交恶,绝不会因此报复与你。”
“那也不行。”
“为什么?学识样貌、人品才华,我瞧着赵三公子都是极好的!”
“你——”
“爹爹,赵三公子不可以,那么谁可以?你想想罢,在你想出来之前,我们不要见了。这段时间我会住在书院,你有什么要同我说的,让阿康传话便是。”
“逆子!”
林珏大掌一挥,密密麻麻的奏疏散落一地。
菀菀瞧着他此刻怒不可遏的模样竟觉得无比快意——凭什么?撩拨是你!沉溺是你!现在预感到危险临阵脱逃也是你!我偏不让你如意!
“爹爹,你要我嫁,可以。但这个夫婿,我要自己选。”
“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我便静候爹爹的佳音了。”菀菀努力挤出个温婉的笑容,连夜收拾了包袱,彻彻底底住到了书院里。
离开了林珏,她反倒能更清醒的打算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而那赵三公子时不时在林菀面前晃悠,林菀只当不曾察觉。终有一日,赵澜熬不住,趁着用膳的空档,与她说上了几句话:“那日是在下唐突,还请小姐莫怪。”
菀菀撇了他一眼,见他鞠躬作揖还算礼数周全,勉强应了他,转而问到:“那日你是发现了阿康才会有那般举动吧?”
赵澜轻笑:“林姑娘果然聪慧过人。”
林菀不愿听他奉承弯弯绕绕:“你究竟想做什么?我如今很生林珏的气,你若哄得我高兴,我调转枪头帮你也不一定。”
赵澜面上笑意依旧:“林姑娘这话就是在拿林某消遣了。”
“怎么,你不信?”
“小姐自四岁为林大人收样,你便是要星星、月亮,林大人怕也是要摘下来给你。你说你同他怄气,我信;你说你会背叛他,我不信。除非——”
“除非什么?”
“因爱生恨。”
林菀看向他,忽而觉得这个人,是极有意思的。
“赵澜,你喜欢我。”
赵澜并不否认。
林菀一时之间觉得很欢喜:“不然,你去向我爹爹求娶好了。”
赵澜苦笑:“小姐怎知我没有过?”
“你?”菀菀着实没有想到,爹爹从来不曾同她提起过,难怪,林珏对赵澜的态度那么诡异。
“不然林姑娘认为,林首辅为何会突然针对起我父亲一个区区五品官?”
“......”
看着对面的姑娘明显的错愕,赵澜笑了笑:“林姑娘,赵某年少无知时,确实做过一些不切实际的梦,不过现在梦醒了,也是很好。”
“对不起,我不知道。”一时之间,食髓知味。菀菀似乎隐约有些明白,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亡是什么感受。
“林大人怎么可能会让你知道。”
“那你父亲——”
“我父亲他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我同林姑娘说这些,是希望能解除你我之间的芥蒂。我不知道林大人同你说了些什么,却能感觉到你对我隐约的敌意。”
林菀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深感愧疚。
“林姑娘,有一年中秋,你同你父出游,我便见过了你。”
“中秋?”林菀显然对赵澜毫无印象。
“是,那一刻,我便心悦与你。”
林菀一时羞红了脸,哪有在别人用膳的时候说这些的啊!也太不会挑时机了!活该撩不到妹子!
“我——”
林菀话还没有出口,就有人朝着她大喊:“你爹派人来接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