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夜风冷冷的吹在脸上,头顶的云彩在夜风中缓缓飘动,昏黄的月光时隐时现。

方才饮下的热酒这会儿才弥散到全身,酒意微醺,又有厚重的披风裹在身上,李星禾一点都不觉得冷。

在戏楼里发生的事犹历历在目,只是与宋玉简单聊了几句有关贺兰瑾的话,心底便暖暖的很舒坦,像是在对外人炫耀自己的……

想到这里,她短暂的懵了一下。

贺兰瑾是她的什么呢?

酒劲上头,身体有些倦怠,头脑却活跃的厉害——他不是她的家人,不是驸马也不是侍君,更不是下属或者奴仆。

他是……是她的宝贝。

李星禾会心一笑,觉得戏楼老板的话说的很对。能被她如此看重的东西,自然是她的宝贝。

所以,贺兰瑾是她的所有物,别人不能觊觎,更别想从她身边把人夺走。

理清了这个小问题,人已经走到了公主府门外,酒也醒了大半。

左面走来一队巡逻的亲兵,停下步伐,对她行礼,李星禾摆手免了他们的礼数,左右看看府外的守备,又一眼望进府里,里面点了灯笼,照亮了来回行走的下人和守着各处门的亲兵。

里外安排了这么多人守着,就是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当然,里面的人也别想轻易离开。

看着守备森严的公主府,李星禾有十足的安全感。

迈进府门,一路往里走,正面见到一个正在打扫的丫鬟,便停下来问:“贺兰瑾在哪儿?”

她没有让他出来迎接自己,这会儿见不到人却莫名有点想他。

丫鬟停下了手中的打扫,回话说:“公子应该正在您的书房。”

闻言,李星禾大惊:“他去那儿做什么?”

丫鬟慌张下跪,解释说:“公子说自己闲暇无事,想替公主收拾藏书,打发时间。”

“打发时间便自己去找书看,去我的书房算什么。”李星禾羞愤着攥紧了拳头,呵斥道,“你们怎么也不拦着点,竟然让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怎么办事的。”

“公主息怒。”丫鬟伏在地上,颤声道,“公主先前吩咐过,由贺兰公子主管府中内事,他想进书房,奴婢们怎么敢拦呢。”

这话,好像是她说的。

她当时就那么随便一说,谁能想到府里的人真就听了贺兰瑾的话呢。

“哎呀。”李星禾急得跺跺脚,“算了,你走吧。”

没再追究丫鬟的过失,她匆忙往后院书房赶去。

隔着老远就看见书房里点着灯火,里头有人影走动,再走近一些又见阿福候在书房门外,她顿时紧张起来,走过去推开房门,大声道:“你在我的书房里做什么!”

站在书架前的男人听到震天的声响依旧沉静如海,在少女急促走来的脚步声中,他放下书,缓缓转身。

少女小跑过来,兜帽都甩掉了,胡乱剪了身上的披风扔给侍女,向他走过来。

看她好像生气了,贺兰瑾平静说:“某闲来无事,借公主的书房一用,清了下公主府的账目,顺便……整理了公主的藏书。”

他站的那排书架,正是她放各色话本子的地方,李星禾忙冲上去把人从书架前扒拉开,张开手臂挡在书前。

想到他刚才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羞问:“你看了?”

“粗略翻了几本。”贺兰瑾平静答。

少女脸色羞红,抓住他的袖子,上手捶他的胸口,气道:“你这个人,怎么能随便动人东西呢。”

似乎早就习惯了长公主一言不合就动手,贺兰瑾动作熟练地抬手挡在胸膛前,少女的拳头正正打在他掌心,被他合手握住,攥在掌心。

“某只是想了解公主的喜好,并无他想。”男人的视线浅浅移了一下,表情变化不明显,脸颊却渐渐红了。

单看这红了的脸蛋就知道,他肯定是知道了她喜欢看才子佳人的情情爱爱,你侬我侬的故事。

李星禾羞愤地哼了一声,从他手心挣脱出来,“那你都知道了?”

“算是,了解了些许。”贺兰瑾咬了下唇,看上去神态自若,却被李星禾盯着眼睛看得慌乱起来。

他似乎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李星禾迅速调整心态,杏眼一抬,长长的睫毛翻展起来,凝视着男人的脸,“些许……那是多少?”

贺兰瑾还未察觉异样,恭敬答:“公主虽生在皇家,有权三妻四妾,广纳名士,却钟情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是自然。”李星禾轻声念着,歪过头追逐他的视线,见他不自然的闪躲,她直接迈开腿,一步踩在了他两脚中间,膝盖顶到了他长长的衣摆上,分开了男人两条笔直的长腿。

踮起脚尖,双手撑在他颈侧,嘴巴凑过去耳语道:“我父亲母亲便是那样的。”

方才两人间还有半臂之隔,只一瞬的动作,李星禾便将人抵在了书架上。

表情淡然的男人猛地睁大了眼睛,被少女突然的举动惊到,不得不倒退两步,躲开少女极富攻击性的侵入。

小姑娘生的可可爱爱,袖口领口是毛茸茸的雪绒,像只捏得圆滚滚的小雪人,浑身散发着幽幽的花香,天真无邪的年纪却做着登徒浪子的行径,玩味的眼神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贺兰瑾无论是身形还是力气都要胜过她数倍,此刻却不肯反抗。

暧昧的气氛在两人中间升起。

他能清晰的感受的少女夹杂着酒香的吐息喷洒在自己颈侧,温热潮湿,仿佛冬雪融化之后的一场春雨,将他打湿、浸润在雨中。

少女娇俏的声音在耳边逗弄着问:“未婚夫,你可还受得了我的脾气?还是说,早就已经受不了我的刁蛮任性,只是为了婚约,才勉强强忍着?”

只是听到那声音,听到她唤自己“未婚夫”,贺兰瑾便觉心中满溢欢愉,不再压抑感情,张口便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某从未有勉强,只觉公主良善洒脱,貌美可爱,是世间至真至纯之人。某甚为倾慕,心之悦之。”

听罢,少女欢快的笑了起来,“啊哈哈哈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撑在他颈侧书架上的双手落下来,自然的搭在了他肩膀上,轻轻踮脚,便将自己娇柔的身子送到了男人跟前。

即便如此,李星禾也全然不觉得有何不妥,一门心思同美人调//情,“情话说的这样好听,难不成是刚刚从我的话本子里学的。”

贺兰瑾忙表说:“此乃某肺腑之言,并非从别处学来。”

李星禾认真地审视着他,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真心实意,美得让人心动,叫她舍不得移开眼睛。

这副深爱她的模样,实在讨喜。

带回贺兰瑾之前,她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单纯如一张白纸,会无条件的信任她,喜欢她,甚至愿意将自己交付给她,哪怕没有结果。

被人喜欢的感觉真好。

自己在外面是孤单一人,在他这里,她便是天,是依靠,是唯一的挚爱。

李星禾满心欢喜,看着眼前的美人,嘴角的笑容都变甜了,“那你告诉我,你都从我的话本子里学到了什么?”

贺兰瑾低头看她,被那甜美的笑容戳中心脏,脸红道:“某,某会尽心侍奉公主。”

“如何侍奉?”李星禾佯装疑惑。

手掌按在了他肩上,磨蹭着将他雪白的衣领向下扯了扯,指背调皮地勾勒着美人颈侧的轮廓,“这样吗?”

肩膀被她按住,小姑娘个子不够,便努力踮着脚尖往他跟前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下巴上,忽然,脖颈贴上来柔软的触感,虎牙细细的啃咬,并不痛,却很磨人。

贺兰瑾吃惊,“星禾?!”

李星禾没有理会,闭上眼睛肆意妄为——没有推开她,不就是同意的意思吗。

待她松口,贺兰瑾脖颈都红了一片,伸手摸过去,没有留下牙印,却有一处按下便生痛的红痕。

他脸色涨红,咬着唇没有言语。

李星禾娇气地哼了一声,落回脚跟,抬头看他,“不是说要侍奉我吗?这样就受不了了?”

贺兰瑾摇摇头,不敢直视她。

好想吻她。

心脏跳的那么快,几乎就要跳出胸膛了。气氛正好,他好想按住调皮的公主,给她一个回礼,可是上一次接吻就被拒绝了,这样突然亲过去,会吓到她的。

犹豫一会儿,他伸过手去按在她后腰上,少女腰身柔软,完美的贴合了他手掌的弧度。

贺兰瑾心动不已,低眉正视抬着头看他的未婚妻,低下脸去,在那饱满的额头上印下一吻,随即缓缓分开。

李星禾眨巴眨巴眼睛。

抬手碰了一下刚刚被他亲过的地方,还有些懵——她是被贺兰瑾主动亲了?

意外的是,她竟然一点都不讨厌他的触碰,甚至还很开心,面对着俊美的男人,娇憨着笑了两声。

好奇怪啊。

明明上一次给他亲的时候还很不能接受来着,如今人没变,她的心境却变了。

当时想的不错,只要时间够久,她终究能摒弃前嫌,接受这个新的他。

这样正合她的心意。

只要贺兰瑾一心一意的爱着她,对她好,她也会接纳他作为自己人,永永远远的留他在身边。

收紧手臂勾住了男人的脖颈,撒娇说:“再过两日有个宴席,你陪我去。”

“什么?”忽然听到此事,贺兰瑾很惊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李星禾拱着脑袋往他脖子上蹭,重复道:“我说要你两天之后陪我去参加一个宴席,到时别忘了打扮的好看些,不要在外人面前给我丢脸。”

她说的这样细致,贺兰瑾还是不敢相信,小声询问:“公主不是说过,不许某出府门。”

伴随着未婚妻的身子压过来,他暗暗滚了下喉结,圈紧了搂在她后腰上的手,彻底抹去两人间的距离。

心中为两人近距离的接触而欢喜,嘴上还要提醒她:“某仍是带罪之身,怎能去参加宴席呢。”

更何况是到了年末,需要长公主出席的宴席上必然不是高官侯爵就是皇亲国戚,自己一介罪臣的身份,在这样的场合上露面,于情于理都是不合适。

虽然他知道长公主一定能护他周全,但也架不住此事事关重大,万一圣上怪罪下来,不光是他性命不保,就连公主都会受惩罚。

这样的道理,长公主不该不明白。

李星禾的确都明白,但她全然不在意,随口说:“按理来说是不能,但我想带你去便带你去,只要你安分守己地跟在我身边,不会出乱子的。”

“可是……”贺兰瑾还想再劝,却被少女忽然松开手臂,从他身前离开。

娇柔的身子一退去,刚刚因紧紧相拥而被捂热的躯体之间便透进来凉气,暧昧的情//热也随之散去。

男人眼中是掩不住的可惜。

他还没抱够呢。

李星禾却只当他是在忧心,也不再多解释,强硬的吩咐说:“没有可是,记得早些做准备,到时别误了时辰。”

“好。”贺兰瑾只得应下。

看他情绪有些低落,李星禾于心不忍,想到自己强行带他出席宴席是为了什么,便更加觉得对不起他。

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实在委屈他了。

以后她会少欺负他几次,对他好点,算是弥补吧。眼下,也只能委屈他失掉颜面,成全她的所欲所求。

她开口补充说:“到时,别忘了戴面纱。”

贺兰瑾虽有不满,也还是忍了下来,“某记住了。”

长公主是他心爱的女子,又对他有大恩,自己理所应当要哄她开心。

虽说他如今无名无份,出现在众人面前必然会遭人白眼,可他早就已经一无所有,与其在乎那些虚无缥缈的名声,不如紧紧抓住近在眼前的长公主。

落难之时仍能得一真心,能陪伴在长公主身侧,他已经很知足了。

……

佳节将至,官员休沐,暂停早朝。

乌云在天顶飘了两天,天气也阴沉了两天。第三日,大雪纷飞,只一夜便将京城覆成白雪之地。

皇后娘娘在桐花台宴请皇室子肆,除了皇家嫡系的皇子公主,还有各位王爷家的郡主世子,共十数余人,一同在桐花台赴宴。

高台上的宫殿中,一众衣着华丽的皇家子嗣坐在殿上欢声笑语,互相之间称兄道弟联络感情,更是对宴席的主宾皇后娘娘极尽溢美之辞。

宫殿正中已入歌舞姬,主宾身旁的位置,左侧第一个位置上坐着的是从小被皇后娘娘教养的大皇子,尊贵无比。

大皇子身旁的有皇子妃相陪,旁边的位置上是皇后亲生的二公主,此刻正一左一右拥着两位侍君寻欢作乐。

皇后身旁右侧第一个位置仍旧空着。

再向下第二个位置才是皇后亲生的三公主,身边带着的不知是哪位高官家的公子,两人谈笑赋诗,相互喂酒,倒真像一对神仙眷侣。

听歌赏乐之时,下头的世子之间有人问了一句,“宴席都已经开了小半个时辰,怎么还不见长公主前来?”

“长公主喜好骑射,怕是没等骑马到桐花台下,半路上就转去打猎了。”

“若是如此,我等当与长公主同去才是,雪中狩猎更考验本事,上次与长公主比试射箭输给了她一个玉如意,我现在还惦记着呢。”

“七弟,不如你我同去迎接长公主?”

“七兄,我也要去!”

小郡主欢喜道,“长公主说今年过年送我一对金饰,我可得提醒她不能忘了。”

世子转头看了看殿门外纷飞的大雪,按下小郡主,说:“外头飘雪正冷,堂妹还是留下吧,我与三哥同去。”

语毕,便有两位世子从席间站起身来,一同向外走去。

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后面有人开口问道:“两位世子这是去哪儿?莫不是席上歌舞不得趣?”

年纪稍微长些的世子转过身来回话道,“回二公主,我等见长公主时久不至,担心她独自冒雪外出狩猎,故相约前去迎接。”

二公主冷笑一声,侧身慵懒的倒在侍君身上,说道:“她爱去哪儿便去哪儿,我这个亲堂姐都不担心,你们这几个同她关系远的外亲倒是上心得紧啊。”

话一出口,两位世子就变了脸色,旁边席上的郡主和世子也都不说话了。

皇后见着亲生女儿说出这样坏场面的话,也没加以阻拦,等她说完了,才语重心长的劝导,“皇儿不要胡言,星禾是我们李氏的长公主,你也该敬着些,怎能当着兄弟姐妹的面说这种话。”

“母后教训的是,儿臣知错了。”二公主对下头翻了个白眼,才不再言。

“教训”过女儿,皇后才慈爱道:“星禾天性洒脱,放荡不羁,说不准是半路停下来赏雪了,你们两个去接她吧。”

两位世子互相对视一眼,对着皇后躬身作揖,随即转身往殿外去。

刚走到宫殿门外,就见有一行人冒雪从台阶下走来。

桐花台高,台阶有近三百阶,只见为首的两人,一人身穿雪白披风,一人身穿梅红雪裘,身量高者俯身搀扶着身量娇小的少女,一路走来。

待人近到身前,两位世子才认出那是姗姗来迟的李星禾。

只是她身边这位……戴着兜帽又戴着面纱,看不清楚面孔,只觉得陌生又熟悉。

二人并未认出那人,后退半步,行礼道:“给长公主请安。”

“不必多礼。”李星禾俯身扶起二人,对着比自己年长的旁支兄弟,并不端架子,反问,“雪下的正大,你们不在殿里暖着,到外头来做什么?”

年纪小的世子回答说:“我们久没等到长公主,还以为您去雪野纵马了,故而要前去迎接。”

“这样的天气的确适合纵马。”李星禾开心的笑起来,提议道,“不如一会儿宴席结束,两位世子与我同去城外?”

二人笑答:“长公主相邀,我等怎会不从。”

说罢,李星禾抖了抖身上的雪,也侧过身去,拂去了身旁人兜帽上的雪,“咱们进去吧,不好让皇后等太久。”

几人一同入殿。

刚刚出去的两位世子立马就转回来,席上众人好奇地抬头看向二人,紧跟着就看到被他们请进来的长公主——

还有长公主身旁的男子。

一向独身赴宴的长公主,身边竟然带了个男子!

看那男人的衣着打扮,并非侍从下人,倒像是……侍君……?

借着舞乐声遮掩,席间响起窃窃私语。

“没听说长公主新纳了侍君啊。”

“我倒是听到过一些风声,长公主是在府上养了个男子,是从刑部大牢抢过去的那位。”

“那位?那人不是贺兰……贺兰瑾吗?”声音越说越小,不可置信道,“那可是长公主的对头,东窗事发前,弹劾长公主多少回了,她怎么可能带人来这种场合。”

“不可能。”

席间的声音,李星禾模糊着听了些进去,她知道他们不会大声讨论,只要不给贺兰瑾听到旧事,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当着众人面,她亲昵地牵着人入席,坐在皇后身边的位置,瞬间成为瞩目的焦点。

她解开雪裘,又帮不自在的贺兰瑾脱下披风。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坐在近处的皇后和三公主都吓了一跳,尽管隔着一层面纱,她们也能辨认出那是……

皇后压下心中的惊恐,温柔的问:“星禾啊,你今日带来赴宴的是?”

李星禾转头看向皇后,站起身来,恭敬答:“回禀皇后娘娘,是臣府上的人,因深得臣心,故而带来席间同乐。”

身旁的三公主结巴道:“他,他是……”

“他是贺兰瑾。”李星禾接话,姿态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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