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宁见他神色有异,一时有些慌乱,“怎么了。”
聂梵坐起身,轻轻抱住她,淡淡的凉意自她周身传入身体,似有一股灵泉淌过经脉,体内刺骨的灼热感因此得以遏制。
不那么疼了。他抱着她,不愿松手。
小孩儿揽着她的脖子,将整个身体都贴过来。
白宁有些不太适应与人如此靠近,哪怕是隔着衣襟。
“聂梵。”她有些想推开,可小孩儿像个八爪鱼一般黏在她身上,白宁稍稍用力,便听他疼得直抽气。
白宁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不敢动。
聂梵面上的痛苦不像是假的。
她迟疑片刻,轻轻拍了拍他,“还疼吗。”
聂梵此时意识有些模糊,听到她的话摇了摇头,又往她怀里钻了钻,喃喃道:“不疼了,师父身上好凉,靠近就不疼了。”
白宁微微一怔。
她忽然想起自己天生灵骨,周身常年有与生俱来的灵气,可震慑邪功,修复心脉。
据说,有些邪功失控之时,会有灼烧经脉之感。
她试探性的以神识探入他的经脉,没等多看,一股充满戾气的灼热之感迎面而来。
她愣了下,发觉他的经脉如今乱成一团乱麻,处处都是焦红,恍若刚刚经历过一场大火。
难怪刚才会喊疼。
白宁心疼的将他往怀里拢了拢,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
白宁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情。经脉受损大都是内伤,内伤会使得脉搏虚弱,常人一把脉便知。
可他的脉搏却十分正常……白宁再次为他把脉,脉象依旧平稳,哪怕明明内里却早已是一片乱麻。
小孩儿把脑袋耷拉在她肩上,小小的,脆弱异常。
白宁将他往身上扶了扶,暗自运转修为,让周身灵气更充裕些,大脑飞速运转。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因为刚才那魔修?
眸光流转瞥见窗边的血迹,白宁顿了顿,她突然想起,他的血里藏了魔气。
不知道会不会是这个缘由。
白宁轻轻垂下眸子,窗边的血迹瞬时化作虚无,她拍了拍聂梵,如今聂梵被温润的灵气包裹,已经慢慢睡了过去。
“聂梵?”
他没回她。
白宁不敢乱动,怕惊醒了他,但被他这样抱着一时也什么都做不了。
良久,白宁瞥了眼软榻,试图起身,将小孩儿放在软榻上,小孩儿感觉到动静,将她揽得更紧了。
“师父……”他模模糊糊抱着她,“不走……疼……”
白宁心里软的一塌糊涂,轻声哄他,“师父不走。”
她轻轻开口,小孩儿将她抱得紧紧的,她没办法,只能坐在床边,怀里抱着他。
窗外夜凉如水,白宁望着月亮,抱着他,轻轻向他输送灵力,替他修复破碎的经脉。
一夜就这么过去。
一整夜,聂梵鼻翼里始终萦绕着一股浅淡的竹叶香,他朦朦胧胧感觉自己似乎一直抱着什么东西,很温暖,也很舒服。
直到第二日大早,他慢慢睁眼,第一眼瞧见的,是白宁的侧脸。
白宁昨日显然没睡好,低低垂下的羽睫掩不住眼下的淡淡青色,她背后靠着床头,闭着眼,像是在小憩,右脸抵着他的额头,随时感应他的变化。
聂梵愣了好一会儿,他如今就坐在她怀里,枕着她的右肩。
两人离得极近,她的呼吸均匀的撒在他的手上,带起一阵细密的颤栗。
小孩儿的脸“腾”的便红了个彻底,白宁察觉他温度变高,瞬间醒了过来。
“怎么样了?”白宁还有些迷糊,但瞧见怀里小孩儿,红着脸眨巴眼睛,以为他还有哪儿不舒服:“可是还疼?”
聂梵头摇得像拨浪鼓,讷讷半天没说出话来。
“不疼了就先下来吧。”白宁轻轻“嘶”了一声,被他枕了一夜,右臂已然没了知觉。
聂梵后知后觉,忙跳了下来。
——他在师父怀里睡了一整夜。
意识到这点时,聂梵脸红得更厉害了。
好在小孩儿睡觉不闹腾,蜷在怀里一动不动,白宁这一晚断断续续还是眯了片刻,醒来后不至于太过疲乏。
简单洗漱后,白宁带聂梵去吃了些东西,这期间小孩儿涨红着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若是以往,白宁或许会借机逗逗他,猜猜他的想法。
可如今……
她想到昨晚他体内莫名其妙的内伤,心下总是有些不大好的预感。
话本里对聂梵的血脉觉醒提的并不多,笔墨更多的放在了他成魔后如何报仇雪恨。
前面一笔带过,只提及他十六岁时有心魔诞生,此后折磨他数年,最后在白晞晞死去时为心魔所控,被掌门斩于剑下。
虽说如今聂梵才刚刚十一,正是少年懵懂之际,体内并无异动。但白宁总觉得不放心,想着尽快带聂梵去骆城。
至于那个在此地作乱的鬼修……
白宁抬眉瞧着路上行人纷纷,心绪平静异常。
修士云游四海为的就是铲奸除恶,那鬼修既然撞在她这里,她便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不过得速战速决,不能耽误了时间。
“师父。”
聂梵用过早膳,随她走在街上,突然问她:“我们待会儿要继续赶路吗?”
白宁低头,正巧撞上小孩儿澄澈的眸子。
小徒弟今日换了身青竹色的道袍,他年纪还小,原本生得有些瘦弱,这几日倒是调养得好些了,面色红润,瞧着她时,脸颊处还残留着丝缕红晕。
瞧着格外讨喜。
白宁心下一软,捏了捏他的脸蛋,温声道:“要等会儿,师父有些事儿要出去解决,耽搁不了过久,你在客栈等着师父。”
聂梵顿了下,听到白宁要将他丢在客栈,眉头皱了起来,“师父,我要跟着你。”
自然不行。
白宁觉得昨晚聂梵的异动与那鬼修有很大的干系,断然不会再让聂梵与那鬼修接触。
她本欲扯个借口将他哄回去,可小孩儿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牵着她的手拉了拉,垂下眼帘,显得有些可怜:“师父,一个人呆着,我害怕。”
“不行,太危险了。”
小孩儿低下头,仿佛是要被遗弃的小兽,可怜兮兮的攥着她的衣袖,“师父,您待徒儿去嘛——”
“不行。”
“师父——”最后已然带了些撒娇的味道。
白宁向来心软,见着小孩儿可劲儿撒娇,一时也没了办法。
将他留在客栈其实她一点儿也不放心,可是……
哪怕带在身边,白宁也依旧放心不下他的安全,犹豫了片刻,她自灵戒中取出一个一指宽的小金锁链,挂在他的脖子上。
这是她学习炼器时炼就的第一个法器,炼器时她不慎被利器划伤,落了一滴血在炉中,意外炼成了与她本源相通的玲珑金锁。
这金锁本是普通的防御法器,只能驱邪护平安,因与她灵力同源,随着她修为渐渐提高,这金锁的能力也随之变化,如今已算的上是半个神器。
能在佩者周围凝结结界,净化周遭的妖魔之气,并替佩者抵御一切伤害。
有它在身上,除非白宁死,否则这世间无人可伤及聂梵。
“这是什么。”聂梵拿起金锁,摸了摸,温润的触感,上面还有流云图纹。
看起来不像是有什么特别用处。
白宁将金锁给了他一时有些肉疼,但还是没犹豫,凝出指血点在金锁上,金锁开始慢慢发烫,流纹仿佛活过来一般,熠熠生辉。
“把手点在这锁上。”白宁指挥他,“让它感应吸收你的一点血。”
聂梵不太明白,但还是照做了。
金锁沾了他的血,里头流纹被注入灵力,重新变换花纹,随后不再发烫,锁中花出一颗明珠,静静躺在他的胸口。
显然,玲珑金锁已经认他做了主人。
白宁看着它,心情有些复杂。
这是她唯一的一个本源法器,曾经打算赠与季言,可季言却说太过贵重,坚持不要,于是她便一直留着,直到今日。
没想到最后,她为了保护聂梵的安全,将金锁给了他。
“这是师父的本源法器。”白宁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却也没办法,对他道:“它与师父本源相通,能护你不被妖魔侵袭,但你也要记得保护好它,不能将她交给任何人。”
本源法器与修士性命相通,若是落入贼人手中,修士会有魂飞魄散的风险。
好在它认主,除了聂梵本人,无人能将它拿走。
聂梵在外门中听过本源法器,听闻少有修士能炼出此物,自然知晓它的重要,可是……
他没想到,师父会将它赠与自己。
聂梵低头怔怔的看着胸口的金锁,小心翼翼的将它握在手心。
它与师父同源,他似乎能透过金锁感受到师父温润的灵力。他顿了顿,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本源法器与修士相生,他忽然想到,怀中这金锁连着她的性命,也代表她的性命。
他抬头,后知后觉。
师父将性命给了他。
白宁此时恰好起身,看了看天色,知道耽误了片刻,道:“咱们得快些,一会儿还要赶路。”
白宁不愿在这儿耽误时间,牵着聂梵快步往前走,可没走几步,聂梵突然停下了步子。
白宁侧头,不知道他又怎么了。
小孩儿握着金锁,紧紧的,他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红了眼眶。
白宁愣了愣,问他:“怎么了?”
聂梵摇头,声音带着些许哭腔:“师父。”
“嗯?”
小孩儿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清澈的眸光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