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忱会赌气不吃饭?
秦采薇并不怎么相信,主要是这件事怎么想怎么诡异。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详细询问了一下傅清忱如何个“赌气”法,李氏便如此这般的说了个通透,听完她的话,秦采薇颇是哭笑不得。
本以为自己与傅清忱的关系已够生疏了,没想到她娘也是个社恐人士。
“娘怎知他是不想理你,或许他是不好意思,或者睡着了呢?”秦采薇试探着提问。
李氏一下愣住了,眨巴着眼睛看她,“会是这样吗?”
秦采薇果断点头:“嗯,大夫说他这段时间身体虚弱,肯定也嗜睡,再说失忆的人因为记忆丢失肯定惊慌,一时不好意思麻烦娘也是正常的。”
听她这样说,李氏恍然大悟,同时心中压着的石头也随之搬开。
是了,自己身为长辈自然该顾全大局,哪能由着对方一个病人耍性子,下次她便多问几次,或者像女儿一样,只要对方没明确拒绝,就当他是不好意思好了。
秦采薇观了观她娘的面色,弯起唇角。
这就对了,毕竟总不能以后她一不在家,这一老一少就这样尴尬的相处着,一个饭都没得吃,一个则以为被人嫌弃了等她回来告状,那家庭氛围就是在太诡异了些。
再就是,如果傅清忱恢复记忆后还是不肯放过自己,那至少也别连累她娘,亲情也是可以培养的嘛。
李氏如释重负,立刻便说要去给傅清忱喂饭,秦采薇赶紧拦住她,“娘也不必特地如此,这样反而显得刻意,还是待会咱们吃晚饭的时候一起吧。”
“倒也是。”李氏搓了搓手,“就怕你相公他饿坏了。”
“没关系,一顿不吃饿不坏的。”秦采薇安慰的朝她笑了笑,又把地上的袋子提起来,“这是朱大哥家给的谢礼,娘,咱们晚上蒸米饭吃吧。”
“米饭?”李氏愣愣的看着那袋子,一时还转不过弯来。
秦采薇开口与她解释:“似乎是周大娘家给谢礼的事也传出去了,朱大哥说他娘子刚生产完不久,得留着鸡下蛋,所以便给了我两升稻谷。”
朱家那猪因为是第一次下崽,虽没有王家那次凶险,但也十分艰难,好几次甚至差点把猪仔压死,朱家人也都手忙脚乱的,幸亏有秦采薇帮忙才总算化险为夷,说起来也是生得不少,差点二十只。
好容易忙到下午,本来他们还想留秦采薇吃饭,是她说家中还有病人才得以脱身,临行前他们便塞了这小半袋子的稻谷当谢礼。
稻谷除壳后米粒约占原来的七成,所以这两升稻谷换算下来大概还剩一升半的样子,按照如今的米价,约莫值个十五文钱,跟一只老母鸡的价格也差不多。
李氏抓起一把谷子在手中瞧了瞧,见虽是陈的,却粒粒饱满,十分高兴,“娘这就把舂臼扫干净,咱们晚上蒸米饭来吃!”说着风风火火的去了后院。
秦采薇还是第一次见着用石臼给大米去壳,那过程真是既辛苦又麻烦,因此凡是有谷子掉落在外都会珍惜的一粒粒捡起来。
说是蒸米饭,不过李氏还是舍不得全放大米。
她先是将其煮到半熟,然后再用水瓢盛到竹簸箕里,奶白的米汤便顺着缝隙流到盆中,米饭则倒入蒸格合着干菜叶一起上锅蒸。
对于她的精打细算,秦采薇也不是不能理解,华夏民族的特性就是喜欢未雨绸缪嘛,就连难得一次奖励自己也不敢完全放纵,等以后次数多了也就好了。
终于能吃一顿干的,即便里头大米和干菜几乎各占一半,她还是幸福得想哭,等着瞧吧,早晚她要用那干菜叶子来蒸扣肉,而不是用来蒸米饭。
快速的吃完一碗,秦采薇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过她还是放下了碗。
像这种没油水的伙食,吃多少都是不容易饱的,就像前世她曾听奶奶说过,他们那时没肉没糖也没什么辅食可以吃,主粮倒是够,所以人人胃口都很大,男的一顿吃十来个大馒头,女的一顿吃七八个大馒头都很正常,且即便如此仍个个面色土黄,瞧着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所以要完全吃饱,以她家目前的情况来看,显然是不可能的,
“薇姐儿,我再给你盛一碗吧?”李氏看她放下筷子,立时便要给她添饭。
“不吃了,晚上吃多了我睡不着。”秦采薇摇头。
她可不想暴饮暴食,再说自己回来后就一直没顾得上回屋,某人似乎也等得久了些,可别真生气了才好。
端着碗回了房,傅清忱仍旧面朝里躺着,她把碗筷放下,偏头朝床上道:“呃,你醒了吗?醒了就起来吃饭吧。”
长眸睁开,黑白分明的瞳仁盯着前方,目光却没有聚焦。
“咦?难不成你真是在赌气?”秦采薇诧异的开口,随即便见床上那隆起之处动了动,转过身来。
“什么赌气。”傅清忱面无表情的开口,眼神冷漠。
“唔,不是就算了。”秦采薇耸了耸肩,端了凳子放在床前,顺便将半湿的头发松松挽了个髻。
刚要坐下,她又突然想起一事,开口道:“你可要出恭?”
想她一个妙龄少女,如今问一个成年男子这种问题竟然也觉得十分的寻常自然,真是环境改变人呐。
微风徐徐,帐幔如水般滑过床沿,带来熟悉的皂角清香,细看之下才发现原来是被水滴泅湿了数个小点,再往上,一缕青丝半垂而下,发梢上还带着湿润的气息。
傅清忱垂下眼,半晌才道:“我没有喝水。”
“啊?”秦采薇一愣,“那你渴吗?”
“不渴。”
不渴干嘛说自己没喝水?话说自己一开始问的什么问题来着?
秦采薇抓了抓脑袋,想起来了,她没在屋中见着恭桶,怕傅清忱憋了一下午,所以想问他是不是要方便,结果他说他没喝水。
唔,没喝水自然不需要方便,只是这圈子绕得委实远了些。
她目光在那红润丰泽的唇上溜了一圈,的确不像口渴的模样,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我以后会把水放在床头,恭桶就放在床尾,你是生病之人,要多喝水才行。”秦采薇嘱咐了一句,然后将人扶起来。
傅清忱一声不吭,只是在见着那软踏踏的水蒸蛋时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秦采薇注意到了,可现在不是挑食的时候,便抬了抬手道:“唔,虽然热了一下,不过味道没变,你尝一尝,我娘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汤匙送到唇边,秦采薇本以为他定然要磨蹭一会才能吃下去,不想他却十分自然的张口含下,且看那模样似乎并不怎么勉强,动作虽仍旧慢条斯理,她却不知为何从中看出些欢喜来。
难道他喜欢吃蒸蛋而不是炒蛋?只不过不喜欢剩下的?
喂完饭,秦采薇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大半,无事可做便搬了凳子去院中乘凉。
古代没电没网,夜空却十分的美丽,秦采薇看着天上的星星,一时只觉恍如梦中。
这夜空与前世她曾见过的没有丝毫不同,最多也就是黑一点,星星亮一点,可她却是在一本书中,就像庄周梦蝶一样,何其荒谬。
草丛里,蟋蟀“啾啾”叫个不停,几只萤火虫越过墙头飞进来,速度极慢,或高或低,团团光晕闪烁似星光坠落。
秦采薇看得有趣,玩心顿起便捉了两只放在豆荚里。
干燥的豆荚在白日还看不出来,待关了两只萤火虫便瞬间成了半透明状,萤火一闪一闪,像是两束霓虹。
她拿着豆荚进屋,傅清忱亦同时抬眼看过来,待看见她手中握着的豆荚,眸光定了定。
秦采薇见他盯着自己的手瞧,顺着目光看过去,笑道:“你喜欢?那就送给你好了?”说着把豆荚放在他掌心。
桌上的药已经凉了,秦采薇把碗端过来,见他仍一瞬不瞬的盯着那闪烁的萤火虫瞧,道:“唔,等待会把油灯熄了还要亮呢,先喝药吧。”
自己尚且能时不时出门都觉着无聊,想他天天躺在床上养病只会更无聊吧。
莹润修长的手指轻轻捏着豆荚的外壳,力道既不至使其凹陷也同样不留一丝缝隙,就这样安然的轻握着,有如佛陀禅定又似千丝百绕,牢牢捆缚。
许是勋贵人家没见过这种土玩意,傅清忱似乎十分喜欢这个会闪光的豆荚,喝完药后还一直握在手里看个不住。
油灯熄灭,屋内瞬时陷入一片漆之中,只余一处像落了星子般闪烁着迷离的光晕。
秦采薇在长凳上躺下,转头就见他仍举着那小东西看来看去,跟要盯出两个窟窿一般,有些好笑。
没想到对方也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他这样子实在叫人难以想象其日后残暴的样子,还是说失忆过后的他忘记了痛苦所以便露出了本心?
嗯,真是一个让人迷惑的人啊。
晨光微熹,秦采薇再次被鸡鸣声吵醒。
她伸着懒腰出门,正要打水洗漱,就见她娘正在筛米。
这是昨天舂米时剩下的谷糠,里头还有些细小的米粒,黄黄白白的混杂着,要是用手捡根本挑不出来,只得用筛子筛。
只是古代的筛子不同于现代那种精确打孔的面点细筛,这一筛也只能去掉一些粗壳,那筛出来的碎米中仍有不少细碎的谷壳,且根本无法用手挑出。
不过即便如此,这东西也是没有人家会扔的,要么用来喂鸡要么留着以后混了其他粮食一起吃。
看她娘还在旁边放着个碗,秦采薇便知她是要留下来以后做应急之用了。
虽然她不会让她娘有机会吃这几乎大半都是稻壳的米糠,不过她也知道在没有真正让她娘感到生活无忧前,这些话说了也不过是白说,或者只是讲来好听而已。
正要离开,便见她娘已然筛完米,正要拿笤帚将那粗壳扫到院外去,突然想起一事,猛地顿住脚步,阻拦道:“娘先别把稻壳丢了,我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