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个妹妹?”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迫人的压力。
“咳咳,你之前说梦话的时候还叫过你妹妹的名字呢,怎么,你不记得了?”秦采薇掩唇咳了咳,复又抬头回望对方。
“不记得了,我从不说梦话。”傅清忱笑了笑,语气平淡却斩钉截铁。
秦采薇本忐忑自己被拆穿,闻言松口气,摆手道:“谁说你不说梦话的?那是你不知道而已,上上次你发烧,就一直在梦里喊着‘不要不要’,还......”
话未说完,李氏呛了口饭,连忙插话道:“咳咳,饭菜快凉了,薇姐儿你先别说其他的了,先让你相公吃完饭再说。”
秦采薇知道她娘又想歪了,很是有些无奈,至于傅清忱,或许是谎言被拆穿,所以脸又跟刷了层浆糊似的。
话说那天他发烧打冷战,醒来后脸色也这么臭。
两人都不再提这话题,秦采薇也无心恋战,几下喂完便坐回了桌上。
晨曦的薄雾还未完全散去,一缕日光便穿透窗棂照进屋内,在地上投下斑驳朦胧的光点。
有人推开了院门,那尾羽绚丽的大公鸡便慢悠悠的踱着步子出来,站在院中扯着脖子打鸣,似乎是为了在新来的母鸡面前表现,叫唤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亢,刺人耳膜。
秦采薇闭着眼坐起,还是不太适应起这么早。
长凳狭窄,她睡得十分不舒服,伸了伸有些僵硬的身体,仍习惯性的去探傅清忱的额头,却发现他已然睁开了眼。
“唔,你醒了?”秦采薇打个呵欠,十分自然的开口,“你可是要出恭?”
这么早醒,多半是被尿憋的。
说起来,他们整天喝粥,傅清忱还得喝药,这么些天他却没上几趟厕所,这肾还真是好。
所以是硬件条件不行?秦采薇托腮沉思。
傅清忱白皙的脸隐隐发青,半晌后才磨牙般开口道:“扶我起来。”
啧啧,请求的话都能说出命令的语气,还真是够傲慢的。
秦采薇朝他一笑,“大夫说你前一个月最好都不要下地,还是我把恭桶拿过来,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着便掩了门转身出去。
李氏已经开始做饭,秦采薇把药熬上,又烧了半锅水,洗漱后才端着木盆回屋。
推开房门,傅清忱仍就躺在床上,与之前自己出门前别无二致,只是脑袋却转了过去,地上恭桶盖子好好的盖着,秦采薇便知他已然是解决过了。
放下木盆,秦采薇又从自己的柜子里找了件还算宽大的里衣出来,朝他开口道:“别睡了,起来把衣服脱一下。”
话音未落,那黑乎乎的脑袋倏忽一下转了过来,长眉拧起,看向她的目光中有羞恼一闪而过。
秦采薇掩唇一咳,继而板正了面孔开口:“大夫说了,你的伤口隔日便要用甘草水清洗,每隔六日要换敷接骨丹软膏,再说你这么多天没换衣裳,总不可能穿半年吧。”
傅清忱身子一僵,垂眸看了自己身上那短了半截漏出小手臂的袖子,似是明白他的“清白”早已不在,倒是不再沉默,盯着秦采薇的眼睛,语气平铺直叙:“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对他好吗?
秦采薇拧了拧帕子,“你是我夫君嘛,虽然咱俩没什么感情,不过买卖不成仁义在,我总不能不管你吧。”
“夫妻吗?”傅清忱垂眸呢喃了一句,像是问她又像是自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不过他倒是不再扭捏,十分自然的自己宽衣解带起来,动作依旧慢条斯理,优雅至极。
秦采薇本是存着些戏谑的意思立在一旁观看,后来又有些不自在,待看清傅清忱身上的伤之后又皱了眉。
他身上的伤痕无数,最明显的还是锁骨处的两道狰狞圆疤,那是穿琵琶骨才会留下的痕迹,原身虽然脾气暴躁,但这显然不是她的手笔。
能被穿琵琶骨的,只有死牢里的重刑犯。
想到对方的身世以及书中的介绍,秦采薇叹口气,算了,既然现在对方还没来得及害她,她也就不与他计较了。
将帕子在手背上试了试温度,秦采薇开始给他擦拭伤口,从腰腹到断腿,顺便连他脚踝处被镣铐磨破的地方也擦了擦。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哗哗水声提示着此刻时间并未静止,待给他重新包扎好,秦采薇长舒口气,这人实在太瘦了,她都不知他是怎么在原身的毒打中活下来的。
“你先坐会,马上就能吃饭了。”把帕子丢回盆里,她端了残水转身出门。
傅清忱从始至终一直垂着眼,闻言也未答话,只是伸手将旁边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腰腹。
直到房门处传来“吱嘎”一声响,纤长的睫羽才轻颤了下,目光落在了那紧闭的木门上,微微一动。
对于家中多出的那只母鸡,李氏很是珍惜,不仅一直拴着它的脚,还细心的给它喂食,见秦采薇出来,脸上扬起大大的笑,“薇姐儿,你说咱们再积些蛋来抱一窝小鸡怎么样?刚好你相公也要养身子,喝鸡汤最好了。”
秦采薇闻言一笑,她不知道现在养鸡还来不来得及,不过这倒是增加家庭财产的好办法,便点了头。
吃过早饭,李氏提着桶要出去,秦采薇知她是要去打水,便伸手接过来,又取了另一只桶,拿扁担挑着去了下村。
“哟,这不是秦家丫头吗?来打水呀。”有人见她来,热情的打了声招呼。
秦采薇放下桶朝对方一笑,“嗯,大娘早呀。”
那人转身说话,没注意手上一滑,提到半空的木桶差点落下去,秦采薇眼疾手快上前按住,顺便帮对方把桶摇了上来。
“哎呀,这可真是多谢你了!”女人面上笑容愈加灿烂,继而又问她,“昨晚我见你和你娘大晚上的才回来,这是去哪了?”
秦采薇在心中叹口气,怪不得人说最了解小区情报的,一定是楼下坐着聊天的各位大妈们,这些人还真是一丁点的小事都不放过。
“天色太晚,所以就去接了我娘一程。”她实话实说。
“哎哟!那你娘可真有福气!哪像我家那小子,我怕是跌到井里去了他都不知道!”
大娘假意埋怨了一句,然后又噼里啪啦问了一连串的问题,还都是关于傅清忱的。
比如她真给他抓药看病了?钱哪里来的?大夫怎么说?会不会留下什么病根啊之类的。
秦采薇不想说,无奈对方却像是看不懂眼色一般,锲而不舍的追问,她便干脆上前闷头帮她们摇滚轴,希望这些人早些打完水回去,她实在是不擅长跟这些大娘们打交道。
不过她不说不代表对方就会住口,只当她是默认了,加之她又热心帮忙,于是愈发的夸起她来。
“这有什么好夸的?她那相公的伤本就是她打出来,这也能叫改邪归正?” 一群人正说得热闹,不知是谁冷冷插了一句进来,光是听声音便知其中恶意。
秦采薇转头,就见钱氏正恶狠狠的盯着自己,那眼光就跟恨不得吃了她一样。
“原来是钱大娘。”
“谁是你大娘?!”钱氏朝旁边啐了一口,“像你这样满肚子坏水的泼皮破落户,留在村里只会坏了村里大姑娘小媳妇的名声,我劝你们娘俩还是赶紧找个地搬走,省得拖累咱们!”
她这一说周围人想起来了,以前因为秦采薇,他们村在附近一带的确很出名,甚至还有说后山村专出母老虎的。
为此,村长还曾暗示过母女两人搬家,可惜原身是个混不吝的,当即就撒泼说村长这是在欺负她们孤儿寡母,闹了好大一场才作罢。
此番旧事重提,大家看她的眼神就又变了变。
秦采薇松开滚轴,闲闲拍了拍手将钱氏上下一番扫视,笑道:“大娘说笑了,人谁无过?难不成犯一次错就不许人改了吗?若是如此,那大娘上次湿了衣裳奔回家,岂不是以后都没脸出来见人了?”
话音未落,周围便响起起此彼伏的低笑声,钱氏脸涨得通红,立时便要上来撕扯她,不料踩到地上一汪水潭,差点跌进井里,衣服上也沾了好些湿泥。
本来隐忍的笑声顿时哄然,钱氏羞愤交加,连桶都顾不得拿便爬起来跑回了家中。
得了新谈资,村民们心满意足的散去,秦采薇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木桶,也收回目光开始打水。
古代生活实在太不方便了,他们每日用的水不少,却只能一担一担的挑,若是有自来水管就好了,实在不济,自家挖一口井也行,免得被人拉着问东问西。
正想得出神,突然水面上波光一晃,秦采薇猛然转身,待看清身后之人,眉头不自觉皱起:“是你?”
这是第几次了?怎么这女人老是鬼鬼祟祟的。
吕月红急退数步站定,手指绞着衣裳下摆,脸色煞白,“我......我是来取水桶的。”
秦采薇扫了一眼离自己尚且有数步之遥的木桶,又看了眼一脸受惊过度且心虚不已的女人,抬了抬眉,“哦?那你站在我背后干嘛。”
不仅站在她背后,而且刚才那只手明明是朝自己背后而来,要不是她眼尖看见了对方的衣袖,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被她推下去都有可能。
“我......我......”她愈发的结巴起来,也不敢看秦采薇的眼睛,眼神慌乱的转来转去,待看见地上空着的水桶才似抓住救命稻草般开口,“我看你打水辛苦,想帮你来着!”
“对!没错!就是这样!”不等秦采薇回话,她又自己重重点了点头。
呵,这理由鬼都不信。
不过秦采薇没抓到她的现行,也没办法把她怎么样,便轻笑一声道:“那好呀,正好我刚才帮大娘们打水手酸得紧,如此就麻烦吕姑娘了。”说着不客气的把桶递给她,抱臂在一边看着。
吕月红干干咽了咽口水,走到井边把桶摇下去,不过才打了半桶水便开始要提起。
“吕姑娘真是来帮我打水的?这水可没满呢。”秦采薇适时开口,语气凉凉。
吕月红欲哭无泪,便是这半桶水已然叫她手背青筋暴起,此番闻言却不得不再次将桶摇下去,打了满满一桶水后才开始往上摇。
秦采薇看她脸憋得通红也没能将那滚轴转上一圈,哂笑一声,走到她身后伸手将那滚轴往反方向一推,盛满水的木桶重新落回水中,那力道极大,带得吕月红亦朝前一扑,直直往井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