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过神来之时,纪飞白出现在一片闹市之中。
此地竟是南州皇城,皇城是南州繁华之地,群居着南州的普通凡人,数量达百万之众,此地建筑林立,沿边皆是商铺,亦有些小贩在叫卖,甚是热闹。
纪飞白百无聊赖地在街边走了半刻,对此境遇,他也全然不解。
他记得自己刚才还和蓝宁在青剑宗的法器库内,怎么一下子到了南州皇城?
刚是黑夜,现是白日,就连时辰,也对不上。
难道说……
他刚才触发了幻梦挪移阵,被挪移阵带到了这,这里是幻境之地?
可那幻梦挪移阵虽是玄妙非常,自己也只不过在法器库布了第一层,绝对不可能会造出这等逼真的幻境!
一定是蓝宁在阵里动了什么。
他又四处找了找,却发现那蓝宁早已消失不见,此地也只有自己一个人罢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这般想着,他突然看到前方有一位美貌妇人拉着一个三、四岁的孩童急切切地走过,那身影熟悉非常,纪飞白瞳孔微缩,情不自禁喊出声,
“娘……”
“娘,”那孩童也向着妇人喊道,声音带着一点哽咽,“我不想去爹那里,我想跟娘在一块。”
妇人完全没有理会孩子的喊闹,只拉着他往一处走去。
孩童使力想要挣脱。
妇人终是叹口气,在孩童面前站定,拉着他双臂,蹲下来,道:“飞白不哭,你与娘不同,有大好的修行资质,能去青剑宗对你来说才是正道,你爹是青剑宗宗主,是元婴修士,他定会庇护你的。”
孩童只是哭,“我不要,我不想去那里。我要娘跟我一起去。”
妇人摇头,“我境界已跌落,时日无多,去了只会拖累你们父子,飞白,你长大就能明白,修仙之路,忘情忘性,瞻望永生,方为大道。”
忘情忘性,瞻望永生。
纪飞白念着这八个字,不禁要笑出眼泪来,“什么狗屁,忘情忘性,那还做人干什么。”
“纪飞白。”
身后突然出现江沅的声音,然后一个温热的手掌放到了他的肩上,很不留情地拍了一拍,“纪飞白?”
纪飞白一个激灵,整个人仿佛梦醒一样,他急忙朝身后看去。
就看到江沅一脸复杂的表情,盯着他双眼,不可思议道:
“不是吧,你怎么哭啦?”
纪飞白赶忙又转过头去,气狠狠道:
“刚才就该废了你的眼睛。”
江沅闻言,立刻停止想要为他找一块手帕擦一擦的冲动,只好奇道:“这什么地方啊,荒无人烟的。”
纪飞白整理好了仪容,才定神看了看四周,骤然发现这幻境又换了一处地方,此时他已不在南州皇城,而是和蓝宁出现在了一处荒石废墟之地。
两个人稍微交换了一下信息,纪飞白才知道蓝宁并没有跟他一样出现在其他幻境之中,而是早就出现在了此地,为此,蓝宁还绘声绘色地跟他描述一遍在此地的所见所闻。
“全是风沙荒漠,刚才我连眼睛都睁不开,所幸这附近就有一颗大树,我就在树底下躲了躲,再后来风沙停了,就看到你一个人神情恍惚在远处发呆,我就过来找你啦。”
“你没有在法器库动什么手脚?”
“那哪能啊,我就这点修为,再说了,这可是你自己设的幻境法阵,关我什么事。”
纪飞白本来也很好奇,蓝宁就那点修为,为何一掌就能把他从自己的幻境里拉回来,可再一想想,她也不过灵动二重的修为,不可能有这本事。
“对了,你说的那棵大树,在哪儿?”
此地荒漠至此,本该寸草不生,若有绿植,必有蹊跷。
江沅便指给他看。
荒石之中,竟有一棵双人高的大树,深深地扎根在石土裂缝之中,只并非纪飞白想象中的苍绿,树纹皲裂,枝叶稀落,枝头结着淡白色的小果,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纪飞白想着蹊跷,便一跃而起,去枝头摘了一颗白果。
“不要!”江沅见状,立刻提醒他住手。
可已来不及劝阻,那白果像一只虫子,被纪飞白摘入掌中之时便化为一个白点,瞬间钻到了他的体内。
“你娘没教过你,不要乱碰不明物体吗?”
江沅无语,看着面前被白光入体神情逐渐呆滞的纪飞白,只好边骂咧咧,边再次把手掌放到他肩膀上。
两人同入一个幻境。
竟又是纪飞白小时候的画面。
此时还是一个小小少年的纪飞白正跪在青剑宗的戒律堂。
满脸倔强,还有掩盖不去的愤怒。
旁边是另一个年纪相仿的孩童,脸上带着伤,正低着头,一声不吭的模样。
“天儿才刚入青剑宗,怎可能得罪了你,你不过才七岁,竟如此顽劣,我且问你,你认不认错?”
小纪飞白眼露凶光,气道:“不认不认!凭什么让我认错?是他先动手打我!”
“一派胡言,”宗主气不打一处来,“他已有灵动三重的修为,若是他先动的手,你岂能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说话。”
“分明是你心生嫉妒动手打人,天儿竟还忍耐了下来,倒被你打成这个样子,你真是……真是……”
说着在小纪飞白的身上恨铁不成钢地抽了几鞭,并罚他在戒律堂跪满三天,便带着那名叫天儿的孩子,愤愤然离去。
纪飞白再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已经波澜不惊了。
在青剑宗的这十几年里,他早已从一个刚直不阿的血性少年变成了一个懂得藏心之人。
什么庇护,什么亲缘,什么看重,他早就不在乎了。
江沅在旁边也陪他看了一小会,突然开口问道:“打你的那个孩子,是不是段凛天?”
纪飞白没作答,只非常轻蔑地“哼”了一声。
又突然意识到,江沅的定语是打人,而不是被打。
她明明不知前因后果,居然会相信不是自己先动的手。
正瞥过眼,好奇地看她,就听到江沅下了一个结论:
“这个段凛天,从小就那么会演戏,难怪能骗得了整个宗门的人。”
纪飞白有点意外,皱了皱眉头,又看了看江沅。
“来都来了,别浪费机会了。”江沅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心地一笑,就一把拉过纪飞白,蓦然又遁入了另一层幻境。
竟是段凛天离开戒律堂后,回到自己居住处后的场景。
在众人面前与世无争的面孔,待到独处时,早就换了一番模样,段凛天把身上的几块灵石直接丢了出去,低声骂道:“堂堂青剑宗宗主,也真是小气,竟用这样的下品灵石就轻易打发了我,以为我也是那些爹娘不要,上宗门要饭的弟子不成。”
“那纪飞白可真是个大蠢货,我不过激他一激,竟敢真的还手。”
“呵呵,宗主之子又怎么样,以后我定叫他好看。”
纪飞白闻言,又是了然又是微怒,忍不住回骂了一句,“下作东西。”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江沅想想都有点激动,于是扯了扯纪飞白的袖子,挑起下巴示意了他一下。
“干嘛?”
“他坑了你一大把,还骂你蠢货,是可忍孰不可忍!”
“?”
“他现在不过灵动三重的修为,你是灵动七重,你还愣着干嘛?上去打他呀!”
“!”
虽是幻境,但也没人说过不能在幻境里打架。
无法凝聚实体介入真实,还不能把人拖到梦境里揍一顿吗?
那必须能啊!
纪飞白还是第一次如此畅快,竟真用幻境之躯,入段凛天的梦境里,将人实实在在地揍了一顿。
哪管对方还是七岁的孩子,揍了再说!
自己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揍起来真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不仅没有,简直就是痛快!
段凛天此时非但年幼,修为还远远不如自己,一番痛揍把积压了十几年的怒火都给发泄了出去。
太痛快了!
得逞之后不久,两人又回到了那有一棵怪树的荒石废墟之地。
“这树上的白果,竟然有将人拖入幻境的作用,可惜不能摘下保存,否则用于同阶斗法,也是受益无穷。”纪飞白仰头看了看树上的白果,稍稍有些可惜道。
江沅闻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两人就在树下待了一会儿,纪飞白突然道:“听说你失忆了?”
江沅心虚神不虚地点头,“对。”
纪飞白笑,“那还挺好的。”
江沅:“?”
“你比以前倒是顺眼多了。”
江沅挑了挑眉,又想起打听到的那些青剑宗二代们的勾心斗角,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纪飞白又看了她几眼。
直到江沅回神,打趣他:“看什么?该不会春心萌动了吧?别了吧,我可不喜欢你这个类型。”
纪飞白顿时回到那副要戳瞎江沅眼珠子的神情,冷笑道:“痴心妄想。”
“不过是看你脸上刚才被我飞刀划出来的口子罢了,本来就丑,现在更是破了相了,还不如癞哈蟆。”
“哎哎哎,好好的怎么又人身攻击啊。”
“本来就是。”
“好端端的飞我一刀,流了那么多血,你总该赔偿我些好东西。”
“鬼鬼祟祟半夜盗窃,飞你一刀已是轻了,还想赔偿,做梦吧。”
“都说了是迷了路,你这是侮辱我的品德。”
“呵,你居然还有品德这东西。”
“你没有的东西,不代表不存在啊!”
“你是不是想死?”
两人便这么吵了半天,突地此地又风沙四起,乱石飞舞起来。
再一镇定,发现已经重新回到了青剑宗的法器库内,而那黑夜已经过去,窗外的光,也分明亮了起来。
江沅趁纪飞白不注意,摸了一把自己受伤的脸,发现血迹已经干涸。
周围的幻境也随着血迹的干涸,逐渐消散干净。
虽很好奇这一夜际遇究竟缘何而起,但两人已在乱石堆内讨论半天,得不出什么结果,只能就此作罢。
回到现实之中,纪飞白自是二话不说,把江沅赶出了法器库,招呼都懒得打一声,就径直回去了。
江沅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到了什么,悄悄地捏住了挂在身侧的储物袋。
纪飞白哪里知道,江沅的储物袋里,此时便藏着5枚那树上摘下来的白果。
别人碰不得,江沅碰得。
就连这幻境,似乎……也许……也跟自己有那么一些渊源,这冥冥中的联系,说不清,道不明。
纪飞白是个聪明人,也不是没有怀疑,只是好几次试探都被自己插科打诨搪塞了回去。
其实江沅自己都解释不来。
来到这个世界后,身边的东西,白雾里的男人,天生仙体,现在又多了这个幻境之地。
这修真界的事情,对她来说,越来越奇怪了。
作者有话要说:摊饼阶段,欢迎大家来猜猜江沅身上的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