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下午两点,汽车开入“红白区”。
此处是反政府军向首都伊尔推进的前沿阵地,去孔塞的必经之路,避不开。
在吉提尔检查站,简舒看见那些大兵的衣服与之前见到的政府军完全不同,不由地有些紧张。
车被拦下后,反政府军拿枪指着车里,命令他们下车。
简舒设想着最坏的结果,跳下车时双腿发软,险些没立住。
一双大掌适时轻托了她一下,下一秒,她已被那个高大的身影罩住。
四周登时围上来六七个端着AK/47的反政府军,不远处的装甲车上架着上膛的重型机枪。
车旁,面朝下趴着个人,简舒多看了两眼才发现,那人太阳穴被打穿,已经死了。
侯赛因用阿拉伯语低眉顺眼地向哨卡大兵解释着什么。
看着身旁一直拿枪对着他们的亡命之徒,简舒只觉得全身寒意直窜脑顶,冰凉的手止不住地微微发抖。
耳边,倏然一阵温热气息拂过,盛君俯下身,对她耳语:“没事,别怕。”
简舒耳根一热,垂眸看见他的手正紧攥着自己的小臂,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因他的过分用力而微微凸起。
刚才只顾着紧张,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抓住了她,又护在了身后。
这才想起,他是世界顶尖跆拳道高手,踹飞这些人,不过两三脚,分分钟。
简舒心中的紧张和不安顿时消减不少。
不等侯赛因说完,一个大兵面无表情地用枪指了指盛君和简舒:“证件!”
简舒取出证件,被盛君半道拦截,连同他的一起,由他交到反政府军手中。
大兵比对证件时,双眼似X光机,在简舒和盛君身上来回扫,确认证件和本人一致后,提出下一个要求:搜身。
“把手举起来,背过去!”
在枪口的指挥下,想活下去的念头已经让人忘记了什么叫尊严。
简舒紧咬牙根,刚要抬起的手臂被盛君猛得一按,紧接着,不知他取出一份什么文件递给大兵。
大兵只瞥了眼抬头,便将文件交给身后一位高级别军官,军官看完文件,若有所思地盯着盛君多看了几眼,旋即还给他,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面对剧情反转,简舒一脸错愕——
那位军官最后看向盛君的眼神里流露出的,难道是,钦佩?
侯赛因也很吃惊。
他将车开离哨卡,这才心有余悸地说起,自从动乱爆发,当地司机都不愿意来“红白区”,说这是一条“死亡之路”。
他出发前其实心里也没底,没想到竟会如此顺利通过。
听他这么一说,愈发激起简舒的好奇。
她终究没忍住,脸偏向盛君,似随口一问:“你刚刚给他们看的是什么证明,为什么他们看完就同意放行了?”
盛君的手肘闲适地搭在扶手上,眼刚闭,听见她主动凑过来搭话,唇角几不可察地一弯,眼皮半掀,对上她的眼。
他一本正经地答:“这是B答案,你确定想知道?”
......
还有完没完了。
“不想。”
简舒烦躁地避开他灼热的视线,重又把脸偏向另一边。
耳边紧随其后传来清晰而又短暂的一声轻嗤。
似在笑话她明明胆子那么小,还总想看恐怖片。
下午四点,终于抵达巴塔斯机场,下车时,简舒从包里取出一枚金色的故宫文创书签送给侯赛因:“谢谢,愿真主保佑你。”
侯赛因怔了半秒,接过书签,深棕色的面颊微微泛红,用法语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谢谢,愿真主保佑你。”
盛君站在车边,看着简舒的长发在风中翻飞,风尘仆仆的脸上,一双眸子如同近空机翼上的夜航灯,兀自闪亮。
失神了那么一瞬,忘了收回视线。
简舒目送侯赛因离开,回眸时,不偏不倚撞入盛君凝望过来的眼。
幽暗邃密,如古井深潭,诱人溺毙。
对视两秒,她败下阵来,仓皇避开。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机场。
受局势影响,机场吵杂混乱,到处都是人,各色瞳孔,眼神如出一辙的坚定,只要能尽快撤离,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简舒站在显示航班信息的大屏幕下,茫然找寻与他们接头的工作人员,一个黑人男子似乎也只顾找人,匆忙间拖着半人高的箱子直朝她撞来。
速度太快,简舒甚至没时间反应,下一秒,已被身后的男人扥住手腕,朝他的方向猛一发力。
闭眼,再睁眼,只看见发稍在空中划了道弧线,整个人顺势撞入那具熟悉的怀抱中。
宽阔,温热,结实,有力,好闻的淡香,无比的安全感。
推开实在需要极强的隐忍和克制力。
好在,她做到了。
因为在这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起了自己五天没洗的头发,几个月没洗的外套。
太邋遢了。
她是要脸的。
分开的一瞬,她定了定神,将一撮碎头别到耳后,艰难地维持着体面道谢:“谢谢。”
盛君眼眸微黯,刚刚揽住她的手已经抄进裤兜,姿势和语气是一贯的潇洒:“不客气。”
一出小插曲后,两人很快找到了中方工作人员,办理值机时,简舒特意小声申请,可否将她和盛君的座位分开。
“是分开的,”工作人员耐心解释:“他是头等舱,您是经济舱。”
简舒:“......”
原来,世界的参差无所不在。
比如,她能乘坐包机第一批回国。
而回国的包机上,有人能坐头等舱。
办完所有手续,简舒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关机了。
好不容易找到电源充了几分钟,刚能勉强开机,广播提示,开始登机。
她迈着急切的小碎步,排在经济舱的队伍里缓缓挪动。
相隔不到两米的头等舱那队,盛君逆天的大长腿已经迈进了廊桥。
头都没回。
“嘁。”
简舒无意识地轻弹舌尖。
反正回国也不会再见,就此别过不是最好。
这样想着,一双眼却不受控地盯着那孑孑如崖岩,孤绝高大的影。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廊桥尽头,再看不见。
手里,电话乍然响起,是找了她一天的舒逸女士。
“点点你在哪?手机怎么一直打不通?”
“正在登机,今晚回国。”
出乎简舒预料,电话那头,舒女士听到这个消息竟十分吃惊:“今晚就能回国?”
简舒走在廊桥上,看着飞机舷窗一格格灯光,皱了皱眉:“不是你找的关系?大使馆说今天接到通知让我第一批回国。”
“我是找了人,不过那边回复最快要明天了。”
简舒登上飞机舱门,眉头不觉又拧紧了些。
会是谁?
居然比舒逸女士更早一步,动用更硬的关系,疏通她第一批回国?
而且,还,只有她。
头上顶着问号,她排在队伍里登上飞机。
并没有刻意去找,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已经在头等舱坐下的盛君。
被机舱内的昏朦光线勾勒出挺拔孤直的轮廓,眉眼勾人,神情却是拒人千里的冷。
即便坐在那,也是万众瞩目,一见倾心的存在。
分别四年,与她今时今日所呈现的狼狈憔悴不同,他全身散发着韶华燃烧后沉淀的性感。
锋芒不敛,光芒更甚。
简舒注意到,已经有空姐不时拿眼瞟他,就在她即将离开头等舱时,一位空姐凑到他面前弯下腰,柔声细气地对他说:“先生,这是给您的毛毯。”
她没听清座上那人说了什么,只听见空姐热情地回了句:“好的先生。”
舒女士还在电话里聒噪,简舒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好在,手机很识时务地再次关机,世界一瞬静了下来。
她很快找到自己的座位,系好安全带,准备踏踏实实地睡一觉。
睡醒后,彻底忘掉今天发生的一切。
眼刚闭,适才在头等舱柔声细语的声音倏然飘入耳畔,“简小姐?”
简舒疑惑地睁眼。
她没有要毛毯。
“简小姐,这是头等舱的盛先生让我转交给您的。”
听到“盛先生”三个字,简舒的右眼皮不受控地跳了两下。她“哦”了声,接过空姐手里的信封,十分违心地说了声:谢谢。
飞机开始滑行,机长广播现在是北京时间2月14日23点18分,飞机预计在北京时间2月15日8点30分到达首都机场。
简舒靠着舷窗打开信封,取出一张巴掌大的卡片。
打开,卡片中央立着一个立体的粉色双层生日蛋糕,上印三根生日蜡烛,火光处,三个灯珠变幻颜色闪烁跳跃。
卡片下方,两个漂亮的花体法语字母跃然纸上——
“、、
Bon Anniversaire”
作者有话要说:Bon Anniversaire,法语,生日快乐。
下一章进入回忆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