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势是从2月初开始坏起来的。
起先是在伊兹国第二大城市圣约斯爆发了反政府抗议活动,示威人群向警察和政府支持者投掷石块和燃/烧瓶,紧跟着,暴动似瘟疫自东向西在全国蔓延,多地爆发反政府游行并迅速转为流血事件。
形势急剧恶化,内战一触即发。
2月13日这天,反政府示威者聚集在首都伊尔红色广场,与警察发生冲突,多人死伤,警察局被愤怒的示威者纵火点燃。
简舒站在江建集团项目部的宿舍阳台上,望着警察局上空窜升的滚滚黑烟,听舒逸在电话里焦急追问:“东西都收拾完了吗?什么时候能撤离?”
行李今早已经收拾好,然而何时撤离简舒说了不算,只能敷衍道:“应该就这两天。”
舒逸干了几十年外事,知道使馆在应对这类突发事件时组织撤侨的难度,虽然心急如焚,也只得叮嘱女儿:“你别乱跑,就在项目部等大使馆消息,既然集团总部已经上报了你们的情况,使馆不会不管的。妈妈再从别的渠道想想办法,争取让你第一批回国。”
正说着,警察掷出的催泪瓦斯越过低矮围墙,误入项目部宿舍,浓烈刺鼻的气味登时窜入简舒鼻腔。
她捂鼻踅回宿舍,赶紧关好门窗,闷闷道:“知道了。”
舒逸听出女儿声音低哑,以为她哭了,在电话那头无奈轻叹,趁机与女儿和解:“点点,我知道你从ESIT毕业后,放着国内顶尖翻译公司不去,偏要跑到非洲援建,就是在和妈妈赌气,你觉得当初你和盛......”
简舒嗓子发紧,胸口憋闷,强忍着不适打断:“妈!”
舒逸点到为止:“好,我不说了。你毕竟年轻,这次就算是个教训。你不肯来法国,我不勉强,答应妈妈,回国后就踏实在范叔叔的公司干,别再折腾了,好不好?”
若在以往,简舒定要反驳舒逸口中“教训”、“折腾”这样的字眼,不巧她此刻开始飙泪,只得勉强回了个“嗯”,便匆忙挂断了电话。
和她同住一屋的,是江建集团驻伊兹项目部的财务李萌,见她打完电话哭了,忙问:“怎么了?”
简舒猛灌两口水,抽了抽鼻子,哑着嗓子说:“中招了,催泪瓦斯。”
李萌怒斥:“靠,他们是故意的吧!”
简舒擦着眼泪,不等和李萌同仇敌忾,私人电话显示一条微信消息。
董小姐:怕明天忘了,提前祝老婆生日快乐!
简舒的生日是2月14号,这么特殊的日子,知道的人,但凡有点心的都不会忘。
她最好的朋友董颖没有心。
简舒:那我提前谢谢你。
董小姐紧跟着发了条语音,明显人已经醒了,嗓子还没醒,声线慵懒:“不客气。你那鬼地方,我算了两年都没算明白时差,这可是我大半夜突然从梦中惊醒给你发的信息,怎么样,是真爱吧。”
简舒:必须是
董小姐:“我的生日祝福向来灵验,说吧,人生四大喜,你想要哪一个?”
以简舒现下的处境,哪敢奢望人生四大喜,她敷衍地敲下三个字:没想法。
董小姐:“那怎么行!洞房花烛夜吧,这个比较适合你。”
不等简舒回复,她又追了条语音:“呃,算了,虽然我没有种族歧视,但并不希望你找个老黑洞房,还是祝你,他乡遇故知吧。”
半个月前,董颖曾经给她转过一篇公众号文章,是某财经记者对国内排名第一的安全顾问公司CEO的专访,文中曾多次提到非洲,看得出那位CEO如今在非洲赚的盆满钵满,名利双收。
“故知”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简舒对着手机笑得苦涩:“这里太缺水了,我还是选,久旱逢甘霖吧。”
董颖这下彻底笑醒了:“哈哈哈,一个意思,对你而言,'他乡遇故知',等于,'久旱逢甘霖'......”
简舒无语地回了一长串省略号:..........
凌晨12点半。
窗外黑的彻底,远处的喧嚣已恢复平静。
怕有什么突发情况,简舒和李萌都没敢脱外套睡。
半梦半醒间,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伴随木棒猛烈敲击,院内的汽车警报在静阒的夜里,发出刺耳瘆人的惨叫。
简舒惊坐起身,摸黑下床反锁门窗,将李萌的手机丢给她:“调静音。”
李萌照做,蜷缩在床尾一隅,竖耳听屋外动静。
歹徒约莫有十几人,冲进项目部后有计划地分成两拨,一拨抢车子和营地里值钱的设备,一拨直冲宿舍,抢工作人员的随身财物。
听见隔壁的宿舍门被撞开,李萌吓哭了。
简舒屏息,飞快地将私人手机和电脑藏进床板里侧,刚坐定,宿舍门被大力踹开。
冲进来四个男人,手里拿着砍刀,项目部经理刘双友被他们挟持着,胸前抵着一把约半米长的尖刀。
歹徒朝简舒挥了挥砍刀,用阿拉伯语威胁:“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除非你想看见他死!”
简舒是法语和英语翻译,听不懂阿拉伯语,但并不影响她从歹徒的动作和语气里猜到他们的意图。
她面无表情,十分配合地交出随身财物,李萌一边哽咽,一边跟着交自己的东西。
很快,现金,手机、钱包、相机,零散摊了一桌,歹徒打开一个硕大的黑色袋子,将桌上的东西全部虏进袋里。
临走前,为首那人阴狠的眼一扫,发现了简舒脖子上的金项链。
“摘下来!”那人刀尖一指,用阿拉伯语命令。
简舒佯装不懂,苍白的脸色又黯了几分。
见她不为所动,歹徒挥舞着刀锋逼近,用法语又说了一遍:“摘下来!”
简舒垂下的双手攥成了两个冰冷的拳头,不受控地抖着。
“快点!”
歹徒耐心有限,抵在刘双友胸前的尖刀又朝上提了提。
简舒紧咬牙根,缓缓摘下项链,不等交出去,已被歹徒一把夺走。
项链坠上,嵌钻的连体字母“SJ”在手电前晃过,金光夺目,一闪而逝。
简舒的右手一空,无力地垂了下去。
黎明破晓前,劫后余生的中方工作人员聚到院子里,开始清点财物损失情况。
财务室被撬,四辆车被抢,所有宿舍无一例外被洗劫,三人被打伤,所幸伤势不重。
简舒站在普当树下,远远看着医生为伤者包扎,手中锲而不舍拨打的私人电话终于接通。
她简单向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说明了情况,请求援助。
一位姓苏的工作人员让项目部所有人原地等待,说很快会有车来将他们转移到安全地区。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略有松弛,开始将仅存的行李往院子里搬。
2月的伊尔市,地中海的海风夹着撒哈拉的沙尘,吹得人面疼。
简舒紧了紧黑色面包服的衣领,从托特包里取出黑色头巾蒙住头脸,只露一双整宿未眠,疲惫不堪的眼。
约莫等了四十分钟,使馆派来的大巴车缓缓停在项目部门前,大家不发一言有序上车,神色凝重,心情复杂。
两年前被外派来此,谁也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市中心的红色广场戒严了,大巴路过停靠着坦克和装甲车的胜利大道,军人荷枪实弹,当街巡逻,冷漠的眼神,看谁都似敌人。
路上车少人稀,清真寺里每日准时传来祷告声,今天没再响起。
李萌从车窗外收回视线,想起简舒被抢的项链,不无惋惜地说:“那条项链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简舒有点晕车,闻言,缓缓睁开紧闭的眼,淡声道:“戴习惯了。”
李萌是江建集团的正式员工,简舒是被集团高薪聘来的翻译,两人此前并不认识,不过同在异乡,又同屋近两年,两人睡前聊天,偶尔也会谈一些女人之间的话题。
比如在李萌的逼问下,简舒曾坦白自己和一个运动员谈过恋爱,后来两人分手了。
李萌当时的惊讶毫不掩饰:“运动员?什么专业?”
“跆拳道。”
李萌:“那他一定很帅吧!”
毕竟在她看来,以简舒的条件,很难找到与她般配的——
五官比例似被黄金分割线精准校对过,顺眼又耐看,毕业于世界排名前三的巴黎高翻学院,中法英三语会议口译,就连实习都是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这样的地方。
结果居然和一个运动员谈恋爱,且分手至今,言语间的释然都很勉强。
这就让李萌难免好奇,那个运动员究竟长了几只鼻子眼睛。
见简舒不置可否,李萌追问:“难道他是世界冠军?”
简舒莞尔,算是默认。
还有简舒的那条玫瑰金项链,下坠精致的花体镶钻字母S和J,S的尾端与J的顶端相连,极富设计感。
嵌在简舒白羽展翼的锁骨间,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李萌也曾问过她,那两个字母是什么意思。
“我名字的首字母。”
简舒当时一边解释,一边试图将S和J塞进圆领T恤里,结果锁骨链短,稍一弯身,两个调皮的字母又从领口蹦出来。
李萌不解:“那不应该J在S前面?”
简舒笑得无奈:“英文惯例,名在姓前。”
李萌信以为真。
不过今天见她被歹徒用刀胁迫,交出项链时的样子,李萌却不信她适才轻描淡写的一句——
“戴习惯了”。
大巴七拐八绕,开了近半小时,终于将一车四十二人安全送到位于城市北部的一处居民区。
今天是当地宗教节日,伊尔市的学校全部停课。
居民区里,孩子们的欢闹并没有因为昨天的暴/乱受到什么影响。门窗紧闭的低矮墙垣中,间或传来阵阵孩童的嬉笑。
大使馆陆续送来的中国公民聚在一家被临时征用的酒店大堂里。
并不宽敞的空间,行李横七竖八堆了一地,难以下脚,刺鼻的香水混杂着人肉气味,让本就晕车的简舒差点呕出来。
李萌见她面色苍白,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简舒难受的不想说话,只摆了摆手。
正晕着,一辆白色丰田陆巡自巷口飞驰而来,稳稳停在酒店门前。
车门打开,从副驾驶和后座上先后跳下两男一女,向酒店大堂疾步而去。
“我们是中国驻伊兹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负责安排大家紧急撤离伊兹的有关工作。”
其中一人站在大堂正中向同胞们喊话:“请大家听从指挥,有序排成三队,以便我们核对身份并登记。伤员,妇女和孩子单独排一队!”
无精打采的人群立马躁动起来,人们拖抱行李,开始争先恐后地按要求站队。
简舒被李萌拽着,正要往妇女那队挤,忽然听见有人叫她:“简舒,简舒在吗?”
简舒一怔,旋即抬脚,摘下头巾走去,“我是简舒。”
工作人员看了她一眼,像是认识,省掉一切客套寒暄,引她走到酒店门外,递给她一个白色信封。
“简小姐,我姓苏,上午和您联系过。我们将安排您搭乘今晚的航班回国,这是大使馆给您开具的出境证明,和您一同回国的还有位盛先生。”
说着她指了指那辆丰田车:“这辆车会送你们二位去巴塔斯机场,那里有中方工作人员安排你们登机。”
简舒知道这短短几句话背后,是舒逸女士足够过硬的关系以及复杂的协调手续,她看了眼大堂里混乱的排队现场,视线落在身侧茫然无助的李萌身上,尽管难以启齿,仍试探着问:“她也是项目部的人,能不能,和我一起回去?”
苏小姐犹豫了一下,十分为难:“我们只接到了将您送到机场乘机的指令......”
简舒不好再坚持:“明白。”
苏小姐略有一顿,看了眼李萌,辅以说明:“不过请您放心,另外两架包机已经飞往伊兹。如果不出意外,大家这两天都可以登机回国。”
苏小姐交待完就去忙了,李萌回身看了眼酒店大堂,推着简舒的胳膊催促:“快走吧!刘经理正在登记,你别管了,我会和他说的。”
简舒握了握李萌的手,欲言又止。
李萌看出她为难,干脆大步走到车边,替她打开车门,发现后座上坐着个宽肩长腿的男人,脸隐在黑色鸭舌帽下,看不真切。
李萌赶紧将简舒往车里塞:“快点,人在等着呢!”
简舒半条腿跨上车,抵住半开的车门,将手里头巾给李萌:“戴上,防色狼!”
李萌被她裹得只剩眼睛,眼眶红了。
车门“砰”得关上,简舒扒着车窗叮嘱:“你自己多保重!”
李萌站在车外朝她挥手:“嗯,你也是!”
汽车发动。
简舒闷闷关上车窗,不舍地看向窗外,李萌的身影逐渐缩成个灰点。
车内,此前一直沉默的的男人缓缓开口了:“你就这一个包?”
太过熟悉的声音,如地中海沉缓的海浪,如撒哈拉的粒粒响沙,冲刷拍打着她一夜未眠的脆弱神经。
心中“啪”的一声似裂帛脆响,简舒开始耳鸣。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适才苏小姐似乎说了个“盛先生。”
并不十分常见的姓,她活到27岁,也只认识一位姓盛的,先生。
她回头,克制着耳鸣的不适,对上黑色鸭舌帽檐下,一双光风霁月的狭长眉眼。
视线交汇的一瞬,她压下万千思绪,不答反问:“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
听不出丝毫“他乡遇故知”的欣喜,而是怀疑这样的重逢并非偶遇,且让她难掩抵触的意味。
不同于简舒的讶然,盛君看过来的眼神波澜不惊,语气也是久别重逢的淡淡熟稔:“两个版本,你想听A还是B?”
简舒撇开眼,补齐漏跳一拍的心率,大脑宕机地随口胡诌:“真相难道不是C?”
盛君唇线一弯,竟笑了,眼稍覆一抹邪典,语气欠欠:“你说是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掐指一算,今日宜发文!我给大家表演一段敲锣打鼓!!
食用指南——
1.HE
2.文中地点、事件、人物均为虚构
3.全文无原型,私设多,所有涉及专业内容来源网络
4.感情线在成年后
5.男女主性格不完美,男主在认识女主之前算不上浪子,但也不是白纸一张。男主分手火葬场。
最后祝宝贝们用餐愉快~
对了对了还有一件最最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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