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殿与紫烟山相隔很远,一步步走去,至少小半时辰。
路上伏寂抱着人走在前端,后方,合欢宗人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宗主去合欢殿做什么,她现在需要好好休息。”宗医皱眉,她方才只是简单给盛棠处理了下,等回去,还要细细清洗伤口和包扎。
“欸,还能是什么。”一个老神在在的门人,双手揣袖道。
“宗主想被多抱一会,难得有机会和那少年亲近。”
想起宗内沸沸扬扬的传闻,原本半信半疑的众人,此刻不得不信了。
他们新宗主,深情且克制,遇袭受伤吃了苦,只有这样暗戳戳给自己找到点糖,甜一下了,不然何必绕路。
......
后方的窃窃私语,盛棠没能听到,她精力充沛了一整日,此刻静下来,整个人昏昏欲睡。
除去最初的时松时紧,少年落在她腰畔的掌力越来越稳,托着她的手臂也修长有力,安定感十足。
盛棠气了会,迷迷糊糊的抓着伏寂衣襟,眼睛只剩条缝。
透着这点缝隙,她看到了伏寂的脖子。
少年脖颈修长,被月光勾勒的颈线很是好看,一路没入衣领,在朦胧夜色中,染了几分清冷的味道。
盛棠耷拉着眼皮,越看越迷糊。
盯的久了,甚至忍不住凑近脑袋,往伏寂颈间靠了靠。
似曾相识的温热气息近在咫尺,伏寂冷白皮肤下,泛青的血管还透着丝丝血气,盛棠不由抬脸轻嗅了嗅。
喉咙有些痒,心更痒。
他身上有好闻的气息,一靠近,她体内血液都沸腾起来了。
伏寂脚步微顿,怀里的人忽然凑近他脖颈,像小狗一般嗅起来。
猜到她在做什么,伏寂眼神微暗,盯着盛棠睫毛轻颤,半梦半醒意识不清的模样。
他给她喂的龙血里,还掺了一滴至纯的精血。
这等稀世好物,她身体比她记得的更清楚,也更渴望。
等冰蚕毒作为引子,再发作时,就是她最难熬的时候,只能来求他,到时莫说让她交出逆鳞,让她做什么都轻而易......
颈间被盛棠脑袋乱拱了两下。
伏寂思绪一断,抿了抿唇,落在她细腰间的手掌,收紧了些。
“老实点。”他低声威胁。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盛棠当真安静下来,睫毛垂着,歪头在他肩膀处,轻轻一靠。
伏寂指尖紧,低头看了看恬静的睡颜,半晌才继续行步。
盛棠碰到床就醒了,揉着眼睛坐起身。
室内不知为何,只有伏寂一人,想起他装聋作哑的事,她一言不发的掀起被子盖上,翻身背对着。
伏寂看着把脑袋都埋进被褥,只在枕边给他留下几缕发丝的盛棠,默了默,低声道:“你之前是在叫我。”
“有吗,”枕边发丝动了动,女孩迷茫的嗓音从被子里传来,“没有吧,你又不是萧楚润。”
伏寂盯紧的视线松了松,语气莫名:“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脆生生的嗓音立马响起:“知道啊,聋聋嘛。”
不知何时暴露身份的伏寂,短暂的皱了下眉,不过,他并未刻意隐瞒过,没有必要。
“说龙就好。”他纠正道。
藏在被子下的盛棠瞪圆了眼,她没想到萧楚润半点没听出她话中的嘲讽和阴阳怪气,还一本正经的乱抓重点,不许她说叠词。
她掀起被子坐起来:“还有事吗。”
伏寂看出她压着的怒气,自从狼妖被他放走后,盛棠肉眼可见的生气,还只针对他,似乎比咬她的狼妖更可恨。
“为什么生气,因为我没帮你。”
盛棠冷笑,当然不是,他们之间可不是互相帮忙的关系。
“既然你明白,那是因为什么,我有其他必须拦下狼妖的理由吗,”伏寂目光缓缓落在盛棠颈间的红绳,“难不成,里面是我的东西。”
盛棠今夜,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气到了,若是平时,她自然不动声色的应对。
此刻,她却下意识撇过脸,摆出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
与刚才的冷笑截然不同。
床头烛灯安静亮着,伏寂鸦羽似的乌黑睫毛,渐渐垂下。
看来是真的了。
难怪......
找到了答案,伏寂嘴角微抿了抿,心情一时有些古怪。
他那会赶来时,看到盛棠只穿了件淡红单衣,跌坐在地,小腿的血淌到了裸白脚踝。
她两手握着黑色布袋,弯腰将其捂在了贴近心口的地方,遮的严严实实,这是怕东西被抢走的完全保护姿态。
他本来担心逆鳞安危,见状倒放心了。
来人想抢的是布袋里的东西,看盛棠誓死护着的模样,除了合欢宗宗主历代守护的玉钥,还能是什么。
逆鳞对她来说除了威胁他,没有别的用处,她不至于如此拼命。
伏寂目光落在盛棠颈间,本想看系着布袋的红绳,却看到了她纤细的脖颈上,一条血红的伤口。
被风刃刮伤的地方,不深,却离喉间过于近了,透着心有余悸的味道。
他沉默半晌,转身走了。
满月降至,还是近百年不见的血月,这几日,正是天地之间妖气最充盈的时候。
合欢宗外,月色笼罩的百里密林。
“七殿下擅自出宫,妖帝很不悦,命我等前来,惹出更大的祸端前,殿下还是老实与我们回去吧。”
被一群人拦下的墨诀,撕下假面,满脸不快。
“怕什么祸端,”
小小合欢宗,还敢与妖族为敌不成。
他那父帝就知道沽名钓誉,堂堂妖帝,如履薄冰了一辈子,生怕德行名声被毁,遭天下人唾弃,连想要枚玉钥都不肯用强硬手段逼人就范,当真软弱极了,难怪几个妖皇都敢跟他放肆。
不满归不满,铁面妖卫都来了,既被找到,墨诀只能跟着回去。
想到今夜差点成功,他拇指划过牙尖,黑着脸走在前端,正打算离开密林,脚步忽地一顿。
树梢被穿林风吹动,垂落在地的影子,冷冷晃了起来。
墨诀皱眉,若有所感的望去。
一道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少年乌发冷眸,墨蓝色的发带在风中微扬,面色冷淡,一只扇动羽翼的凶兽跟在他左右,浑身血色煞气,赤瞳朝这边望来,满脸兴奋。
是在紫烟山遇到的那人,墨诀认出来,拧紧了眉头。
何时追来了......
一夜过去,盛棠睡的并不安稳,浑身凉飕飕的,盖了被子也无济于事,好似哪里漏风。
不仅如此,她心头也空落落的,有种莫名的失落。
怀疑自己饿了,盛棠摸了个灵果。
绵云带着宗医进来,就瞧见宗主穿着淡白里衣,耷拉着眉眼,坐在床间双手捧着果子吃,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与昨日醒来的满面红光形成鲜明对比。
伤一定疼了一晚上,想起那滲人的獠牙窟窿,绵云赶忙让宗医去检查伤势。
裤腿掀起,露出细白的小腿和脚踝,宗医拿着药一愣。
昨夜盛棠小腿被狼妖咬烂的血肉,已经好了大半,开始结痂愈合,她给盛棠敷的虽是最好的药,但效果不可能好到这地步。
宗医看向盛棠颈侧,划伤的血痕已经消失不见了。
“属下行医多年,第一次瞧见宗主这般强大的愈合力,”宗医放下药瓶,“宗主近来,可吃了什么丹药补物。”
盛棠摇头,最近丹药都给主角送去了,她一颗都没吃。
宗医暗自称奇,绵云倒是很高兴,扶着盛棠下床走了两步。
盛棠右脚轻轻触地,一瘸一拐的蹦了两下,又老老实实回床躺着了。
上午,长老来了趟。
遇袭一事已经查清了,倒不是他们办事效率这么高,而是昏厥醒来的墨听白,听闻昨夜之事,直接自爆了,说合欢玉坠被七弟墨诀抢了,他深表歉意。
长老听完头都疼了,毕竟是妖族殿下,倘若当场捕获还能讨个说法,眼下人都逃了,死无对证,即便听白殿下很实诚,他们也不可能凭此去抓墨诀,只能吃下暗亏。
但新宗主年纪尚轻,受此委屈,恐怕接受不了。
长老来时,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安抚新宗主情绪,让她接受这结果,谁知盛棠听后,淡淡“哦”了声,分外平静的说:“就这样吧,不必继续追查了。”
长老瞬间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小宗主可太懂事了,明明委屈死了,却还得若无其事的顾全大局。
都怪他们合欢宗,势单力薄,倘若是天清宗,墨诀纵使再大胆也不敢如此嚣张。
长老暗自神伤之际,盛棠舔舔嘴角。
今儿吃什么都没味。
可恶。
墨诀咬腿之仇,她自是要报的,不过一时半会急不了,她记得原著剧情,等下线以后就去阴他。
到时她没了宗主身份,也不担心给合欢宗惹来麻烦。
长老走后,盛棠从枕下摸出卷轴,原著对时间描写并不详细,她不知道下个任务是何时,只记得,原主初次夺萧楚润纯阳之气,萧楚润是金丹期修为。
可水松庭那位,还是筑基期。
到时候,该不会被她直接夺走修为,一朝回到炼气期吧。
想起少年冷峻的脸庞,盛棠眉头皱了皱,片刻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一朝回到解放前,不得气死。
盛棠的快乐没持续太久,伏寂不见了。
是夜,月越发圆了。
悬在天空仿佛蒙了层红纱,透着血色。
听闻伏寂一整日没回宗,盛棠摸着布袋,暗自嘀咕,不会连生母的遗物都不要了吧。
原著里,这可是萧楚润唯一不会妥协的东西。
就算不是那遗物,他也一定很看重,不然不会锁灵镯碎了,还乖乖待在合欢宗任她驱使。
道理如此,盛棠还是有些担心,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更不妙的是,到了深夜,她又开始发冷。
福宝声音都严肃起来:“宿主体内的冰蚕毒毒性太强了,比原主强很多,必须用离火压制。”
盛棠想起那晚血液都被冻僵的感觉,心有余悸,神思不定的坐了起来。
朱雀伴生火能压制冰蚕毒,萧楚润体内有一缕,可具体怎么借此压制毒性,她不知晓。
不过发冷的身体告诉了她,需要什么。
“吱呀——”
深夜,盛棠捧着暖手炉出了门。
微红月色落在身上,像铺了层霜气,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不知伏寂回来了没,盛棠只能去碰碰运气,她腿伤未好,虽比早晨能动了许多,不至于一瘸一拐,走路却只能缓缓的。
她住处与水松庭有些距离,冷的没法动用灵力,盛棠只有慢吞吞走去。
走到半路,她实在撑不住了,在途径的假山边蹲了下来。子时的月光洒落,盛棠浑身上下透着寒气,四肢冻到麻木,几乎动弹不得。
“宿主!宿主......”福宝焦急的喊了起来。
暖炉落在了脚边,盛棠凝霜的睫毛半垂着,意识朦胧,已经快听不到它的声音。
伏寂拎着串狼牙找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孤零零蜷缩在角落,低埋着脑袋,呼吸都是断断续续的。
他鸦羽似的睫毛轻垂,带着一身血气,走了过去。
盛棠依稀感觉温热气息的靠近,下意识抬起头。
雪白脸颊引入眼底,伏寂看着盛棠有些涣散的眸光,意识到什么,眼神渐暗。
他将狼牙串放在一旁,手掌落在她颈间,长指微勾,将布袋拽了出来。
在盛棠茫然的神色中,伏寂放在了她掌心。
受淡红血月的影响,少年眉眼,比平日多了几分冷戾与狂躁。
“打开它。”
盛棠此刻像冰天雪地里,终于找到团火,抓到了个救命稻草。
可稻草不给碰。
隐隐意识到得满足对方要求才能得到想要的,盛棠铺了层霜意的睫梢微颤,浑噩不清的意识,本能的去打开袋口。
可她实在冷的厉害。
仿佛结了冰的手指没有力气,指尖哆嗦了半天,没能打开布袋。
伏寂一直紧盯着,看到盛棠扯了半晌,发现打不开,乌润的睫毛悬起了水雾,眼尾红红的,似乎有些委屈。
大概是受伤的地方在疼,她右边小腿轻动了动,在裙摆下透出几分颤意。
伏寂眼帘低垂,盯着那疼颤。
片刻,似是等的不耐了,他将蹲靠着假山的人拽了起来。
腿伤被扯动,盛棠本能的蹙紧眉头,意识模糊还未反应过来,唇间便贴上了一抹温热。
她靠着背后的乌石,身体轻颤着,微微抬眸对上伏寂漆黑狭长的眼眸。
“咬吧,”他食指屈起贴紧她唇,嗓音淡淡的,“先给你尝点。”
盛棠浑噩的意识,不知伏寂在说什么,但身体的本能让她感受到,少年指间流动的灼热血气,格外诱人,是能驱使她体内刺骨寒意的东西。
盛棠立马张了张嘴,急切的咬了下去。
一口落下,却没能如愿的尝到血气,她牙尖轻颤,没能咬破伏寂手指。
眼见与血气一层之隔,盛棠有些急了,靠着石头的身体发颤,整个人用力到站都站不稳。
可伏寂指间感受到的力道,仍像在挠痒痒。
他面无表情的垂下眼。
夜空乌云遮月,四周光线一下暗了许多。
伏寂眼底堆满了血月带来的阴霾,盯着盛棠看了许久,最后还是压着眉间戾气,扶稳她的软腰,将人靠在了后方坚硬的山石上。
些许雨丝从乌云间坠落,少年倾了倾身,在假山角落自己咬破了指尖,探入柔软唇瓣,嗓音低的像是在哄:“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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