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太叹了一口气,“都是女人家,都知道心疼娘家。我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走过来的,看着娘家人饿得泪水涟涟,也心疼。娘家父母把自己养这么大,自己要是什么都不做,那还算是个人吗?”
“可是咱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你们就算接济了父母粮食,最后又能落到父母嘴里几口?反倒是可能给咱家招来是非。这捡到野番薯的事儿要是暴露了出去,别说自己能不能吃饱了……没事儿就想想孩子。”
“这嘴啊,要是守得严实点,孩子能跟着吃饱饭,要是守不严实,全家都得饿着肚子过冬。孰轻孰重,我相信你们心里有数。”
“再者,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凡是这家里的人,要是男的把消息说漏了嘴,就打折一条腿,女的把消息说漏了嘴,就回娘家去吧,不顾家的人,甭管是男的女的,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记得回去安顿安顿孩子,他们要是敢说漏嘴,全家轮番上手收拾。”
宋老太把全家人都敲打了一通,这才想起来,小外孙女还在炕上,也不知道小丫头饿了渴了没。
“来春,我听着东屋里还有动静,莫不是振西和振北还没睡?你快去看看,不知道这兄弟俩还在家里闹腾啥,这么晚了,大家忙活一宿,都洗涮洗涮睡吧,明儿个起来再收拾挖回来的野番薯,全都收拾利索放到地窖里去。”
马来春应了一声,拖着疲惫的身体进了东屋,见宋振西和宋振北兄弟俩居然还在写作业,当妈的都惊了。
“你们俩怎么还在写作业?老师布置的作业这么多呢?”
宋振北顶着俩黑眼圈,万念俱灰地哭诉,“妈,妈,妈,你快劝劝妹妹,让她别捉弄我俩了。”
马来春觉得有些好笑,“你妹妹才多大,怎么会捉弄你们?是你们捉弄你妹妹吧。是不是闹腾着和妹妹玩,忘了写作业了?赶紧睡觉吧,明天早点起来写。”
宋振北感觉自己太冤枉了,他气得跳脚,“妈!真不是!是妹妹捉弄我俩。我俩写的作业,只要是错的,一会儿就没了,我和我哥写了很多次,只有对的才能留下,错的答案写完过一会儿就没了。”
马来春听这小儿子的哭诉,朝老三看过去,问,“振西,你弟说的都是真的?”
宋振西的头发都快被挠成鸡窝了,有几道题目,他做了一遍又一遍,觉得自己肯定没错,可答案就是留不下来……他已经在这几道题目上拧巴了半个晚上了。
“妈,你劝劝妹妹吧,别捉弄我俩了……”
马来春还是有些不信,她手一指宋振北,“来,你给我表演一个,我看看你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宋振北提笔就把自己不会的那道题目上蒙了一个答案,他信誓旦旦地和马来春说,“妈,你看着,只要我数五下,这答案肯定就没了。”
“一”
“二”
“三”
“四”
“五”
果不其然,宋振北写在作业本上的答案正在缓缓消失。
马来春眨了眨眼,也惊呆了,“乖乖,真是咱家的福星啊。振西,快把你大哥二哥叫过来,让你妹妹也捉弄捉弄他俩。有了你妹妹的这本事,不就等于在家里给你们请了个手把手检查作业的老师?真不愧是山神老爷都看得上的娃儿啊!振西,振北,快给你妹妹磕一个!”
被吵醒的宋天蒙看向问必答。
问必答心领神会,当即就提笔又写了两个‘批’字,挨个儿戳在了宋振东和宋振南的身上。
这俩马上就要考高中了,得好好学习,争取能考上县里最好的高中。
只是高中以后……宋天蒙仔细揣度了一下,总觉得未来的天机晦暗不明,虽然这俩哥哥都是命好的,可年轻的时候也没少吃苦。
“到底是什么事儿?”
宋天蒙闭眼琢磨了半天,却是什么都感应不到。
她只能在心里暗暗提防起来,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儿,但终归不算什么好事。
而且是事关未来的大势,似乎读书人都要跟着重重地摔上一跤……宋天蒙朝问必答看过去。
问必答双手托腮坐在天书上,不一会儿,天书上就多了一串一串的内容,只是上面还蒙了一层雾蒙蒙的东西。
“你写,天机不可泄露,写完就能看了。”问必答把笔递给宋天蒙。
宋天蒙犹豫了一下,问,“要是泄露了呢?”
“轻则寿数大减,重则当场暴毙。”问必答满脸严肃。
宋天蒙越发犹豫了,“如果没有泄露,但是干涉了别人的命运呢?”
问必答的脸色稍微缓和,“不论是行善还是为恶,都会与人结下因果。谁亏欠了因果,谁便需要偿还。”
宋天蒙想了想,接过了问必答递来的笔,提笔在天书上写下了‘天机不可泄露’六个字。
她虽然隐约间感觉身为天蒙山山神的记忆正在消退,可也知道这件事并无改变转圜的余地,只能顺其自然。
活出第二世,本来就是新的人生,新的布置。那些前尘往事,逐渐淡忘也好。
‘天机不可泄露’六个字落在了天书之上。
一段数年后即将发生的历史车辙轨迹段段浮现。
等宋天蒙看完,问必答出声提醒他,“天命主定数、人命化变数,地命算因果。天书中的内容,虽然是定数,可因为事关无数人的命运,其中也有一分变数,并非一成不变。但其间分寸,需要好生拿捏掌握。若是左右了天命大势,地命会清算的。”
“我懂。”
宋天蒙合上天书,继续闭目假寐。原来过上几年,人间会迎来这样一场清算与浩劫。
而她这一世的同辈兄弟,多数都要入这一场清算与浩劫。
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
眼下的她刚刚坐稳,连爬都爬不利索。若干年后,等到清算与浩劫降临,她也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又能改变得了什么?
她只能尽力而为,多劝,多帮。
倘若她尽力之后依旧改变不了什么,那只能说天命定数太强,人力不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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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宋家一大家子忙活了大半宿,都累坏了,可真洗漱完躺在炕上,却没一个人能睡得着。
想想家里后院中堆着的那么多红薯,大家脸上的笑容根本止不住。
谢招娣拍了拍宋清河的腰,问宋清河,“要是我拿三十斤红薯给我妈送过去,你会咋办?”
宋清河挪开谢招娣的手,“我会在你出门前一板砖把你拍晕过去,让你忘了咱家有三十斤红薯。”
谢招娣:“……”
她本来就是有这个心没这个胆,只是嘴上说说,口头尽尽孝,哪能想到宋清河的回答这么无情?
谢招娣气得翻了个身,背对着宋清河睡下,“我嫁给你真是倒了霉了,为你生儿育女,你为了三十斤红薯就要拿板砖拍我!”
她越想越气,又转了过来,一脚揣在宋清河的腿上,“不就是三十斤红薯。我妈生我养我这么多年,我生孩子的时候,月子都是我妈伺候的,就不该吃我三十斤红薯?”
宋清河瞪大了眼,“这是吃三十斤红薯的事儿?这要是丰收年景,家家户户都不缺粮食,你给五十斤也没问题。可你知道现在拿出三十斤红薯来,又多么招人眼红?要是因为这三十斤红薯,咱家招人眼红了,全家都得跟着遭殃!咱俩的皮都得被咱妈给剥下来!”
“我不管!”谢招娣牛劲儿上来,“咱家挖了那么多,我就给我娘家三十斤都不行……同样是做闺女的,你妹每个月都答应给咱爸妈寄钱,你妹夫一句话都不说,我就给我娘家三十斤红薯都不给。”
宋清河没了脾气,“你是在犯啥病?咱俩怎么鸡同鸭讲呢?我是不让你接济丈人和岳母吗?咱俩过日子攒的钱,不都在你手里?”
“你接济丈人和岳母,私下里给你弟塞钱的时候,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我既然把家里的管家权放给了你,我就没想过干涉。”
“一个被窝里睡出来的,我不信你会为了娘家就不过咱自己的日子了。你现在想拿着钱给丈人和岳母,我肯定不拦着,你想给多少给多少,只要你觉得给了之后,咱俩的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就行。”
“但红薯这个事,是真的不行。那红薯都不是咱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得来的。你拿出去送人,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咱家挖社会主义墙角了?”
宋清河也有点生气。
他气自家媳妇儿明明在父母面前答应得好好的,怎么一回屋子里就开始犯浑?他又不是那种抠门不敬岳家的人,之前给钱都舍得,现在自家媳妇儿居然因为三十斤红薯和自己闹?
这不是无理取闹么!
宋清河转过身去,背对着谢招娣,“我要睡了,你自己琢磨吧。你要是实在想送,那你就去送,出了事之后红薯都交出去,我会把责任都揽下来的。要是村里让我去蹲学习班,我也愿意去。反正不能因为这事儿害得爸妈大哥和老三都蹲学习班,到嘴的红薯被你作没了,我已经够对不起父母兄弟了。”
谢招娣心虚得不行,她轻轻踢了踢宋清河,怂头搭脑地说,“我是闹着玩的,又不是真要给我爸妈送红薯,我还分不清楚个轻重好赖么?你怎么还当真了?”
“再说了,我就算真有给我爸妈送红薯的打算,我有那个胆子吗?咱妈就是家里的如来佛,我就算是孙悟空,也翻不出咱妈的手掌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vocal……这次流感太严重了,大家都要好好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