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天蒙现在的情况有点复杂。
一半脑子是混沌的,这是原主的意识在,只是因为命定早夭,她的意识已经逐渐趋于湮灭。
另一半脑子里却都是天蒙山山神‘天蒙神女’的记忆,这一部分无比庞大,远超过一个六个月大的婴儿的承受能力,而且因为她决意活出第二世,这一部分记忆也注定尘归尘土归土,与往后的她再无瓜葛。
摆在宋天蒙面前的选择有两个,一是全力保全记忆,二是全力保全神力,并且没有两全之法。
浑浑噩噩间,宋天蒙横下心来,朝着身为天蒙神女的记忆一刀斩去。
如果不斩去前尘记忆,那这一世活着,并不算活出第二世,只会因为第一世的记忆与羁绊而困住追寻命运的脚步。
而且与神力比起来,记忆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她右手托着天书一卷,左手托着玉瓶一樽,闭眼感受着此方天地未来岁月的走向,天书与玉瓶几次变幻,有了新的模样。
玉瓶化作天蒙洞天,直通她在天蒙山脉中修行多年的洞天福地,里面有灵泉百口,灵瀑千丈,还有万亩灵田,是天蒙山内最最最珍贵的宝地。
天书则是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原先的样貌,还衍生出一枚书灵来,名唤‘问必答’,这是她留给第二世的后手。
天蒙神女看着问必答,满目柔和与悲悯,“问必答,你要好好听她的心声,这一身神力,暂且封于她的身躯之中,许你调用之能。只要不违背天地正道与人伦纲常,你要好生辅佐于她。”
问必答跪伏在天书上,“神女,日后,可还有再见之日?”
“第二世功成之时,我的神灵跳出肉身枷锁,跃出红尘苦海,你我自能相见。且期来日,再相见。”
天蒙神女的真灵缓缓变淡、变稀薄,最后变成无数光电,融入到宋天蒙的身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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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宋天蒙眨了眨眼,那困得连眼都睁不开的困意终于退去了,打个哈欠,隐约感觉脑袋都清楚了许多。
宋振西和宋振北兄弟俩正在奋笔疾书。
宋振西看宋振北下笔飞快,知道那不是自家蠢弟弟的正常水平,吓得心惊肉跳,赶紧叮嘱道:“振北,你别瞎写啊,你要是瞎写,咱俩都得露馅。”
宋振北笑嘻嘻地说,“哥,我知道,我知道。我都是读完题目之后才写的,不算瞎写。”
反正他不瞎写也做不对,思考不思考一个样儿,还不如赶紧糊弄着写完,还能玩一会儿妹妹。
炕上躺着的宋天蒙听到了宋振北的心声。
小小的眼睛里装着大大的震撼!
做个人吧!
六个月大的孩子都要玩!
她是一个人,又不是玩偶!
问必答也听到了宋天蒙的心声,悄悄贴在宋天蒙的耳边说,“神女莫怕,我去帮你使一招,保准让他们长个记性!”
宋天蒙伸出两个鸡爪子一样瘦巴巴的手来,忍不住手舞足蹈地给问必答鼓掌。
问必答漂浮在空中,手里出现一根毛笔字。
只见他提着毛笔字在空中飞舞,留下的点点墨痕凝聚成一个字——批!
宋天蒙福至心灵,这个‘批’字是对她那两个不爱学习的哥哥的祝福,只要写的作业是错的,这个祝福就会把写上去的答案给抹去,只留一片空白,以此往复,直到写上正确的答案为止。
“真好!”宋天蒙在心里给问必答鼓掌。
她压根没考虑问必答的这个祝福会给宋振西和宋振北兄弟俩心中留下多么大的阴影。
宋振西在认认真真地写作业,他虽然不喜欢学习,可下笔前还是会认真思考的,而且他们学的内容本来就不难,只要不是胡写乱写,差不多都能写对,所以他并没发现自己刚刚写完的题目中有几道变成空白了。
宋振北正在即兴发挥,他写得飞快,很多题目都是囫囵吞枣地看一遍,甚至题目都没读明白就开始写了。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宋振北就写完了全部作业,他把本子往宋振西面前一拍,“哥,我写完了!”
宋振西瞅了一眼,“你骗谁呢?这不全都是空着的?”
“啊?我都写完了啊!”宋振北拿回自己的作业本,看了一眼,吓得瞳孔地震,“哥!这是见鬼了吧!我明明已经写完作业了啊,怎么没了?怎么没了啊!”
宋振北一个人在地上拿着作业本发疯!
宋振西撇了一眼,他心里也觉得奇怪,宋振北是在他旁边胡写乱画的,他相信他弟是写的错的,但不相信他弟没写。
他弟应该不至于这么蠢,所以……
宋振西翻了一下自己的作业,下一秒,他也跟着嗷了一声。
瞪大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我的作业怎么也少了这么多!!!”
宋振北的声音在发抖,“哥……咱家,是不是,闹鬼啊!”
宋振西没搭理宋振北,他的作业都是自己认真做的,那些变成空白的题目,他脑子里还有答案,这会儿得趁自己记着就赶紧把答案填上去。
一口气把自己记得的答案都写上,宋振西皱着眉继续看作业本,只见那些答案又缓缓消失不见了,就像是有人拿着橡皮给一行一行的擦掉一样。
“嘶……”
他认真读题,这回发现自己似乎之前想的有点错,重新计算了一下,填了个新的答案上去。
再死死盯着作业本,这回填上去的答案没有再被擦掉。
宋振西感觉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弟弟,弟弟,振北?”
喊了两声都没得到回应,宋振西扭头一看,宋振北已经给宋天蒙跪在那儿磕上了,“妹妹啊,你就放过哥吧,哥给你磕几个!”
宋天蒙面带微笑,兴奋地伸出两个‘爪爪’,“啊!啊!啊!”
让你想玩我,看谁玩得过谁!
宋天蒙一脸无辜地看着宋振北,内心丝毫不为之所动,傻哥哥啊,我这是为你好,别磕了,还是好好学习吧!
宋振西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家蠢弟弟,说,“我快写完我这部分了,你要是再不认真写作业,我写完的也不给你抄。”
“哥!哥!哥!你是我亲哥!你要是不给我抄,咱爸妈回来肯定揍我!”
“揍就揍,又不是揍我!”
兄弟俩你一句我一句地互怼着,让宋天蒙跟着听了个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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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场里的宋老太和三个儿媳看着那一大片的番薯秧子,呼吸都粗重了许多。
天气本来就冷了,惨白惨白的月光还照耀着,把宋家人呼出来的气都显得白茫茫一片,好像是深山老林里的鬼魂儿在吞云吐雾。
宋老太猛猛地吸了一口气,撸起袖子来,“这是老天爷赏饭吃啊,都动静小点开干!今晚必须把这片野番薯都挖完!”
宋家其他人的眼睛也亮亮的。
年景不好,地里头的收成不多,村里人辛辛苦苦种一年地,收上来的粮食本来就不多,还得上交给国家一部分,分给城里人做供应粮吃。
林场村的人都在林场边上、天蒙山脚下、天蒙山半山腰这些地方见缝插针地开荒地,能种点粮食就种粮食,种不了粮食的就种蔬菜瓜果,这般辛苦费心下来,一年也只能勉强混个温饱。
在地里头种地的庄稼人都吃不上饱饭了,听说城里靠买供应粮过日子的人更艰难……好多城里人都下到村里来去地里头刨东西,连苞米杆都不放过。
马来春天天做饭,心里清楚宋家还有多少粮食,冬天肯定是能挺过去的,但天天都得饿着,别想吃饱。
眼下突然多出这么多的野番薯来,要是都挖回家去,这个冬天绝对不用饿着,顿顿都能吃饱,说不定还有富余能做点地瓜干当零嘴吃。
“挖吧!”
夜风冷冷地吹着,宋家人偷偷摸摸在林场里干得热火朝天。
全家人都在挖野番薯,挖了约莫有四分之三后,宋老头带着宋清江、送清河、宋清湖父子四人开始背着箩筐往家里运,运回来的番薯全都背到后院的柴房里,省得万一白天有人来串门,再给看到。
等白天有空了,还得再收拾这些挖回去的番薯,柴房里不能保存番薯,得放到地窖里才行。
从玉兔正中一直忙活到月儿西沉,宋老太打着手电筒在林子里转悠了几圈,确认没有漏下野番薯后,又让马来春、谢招娣和芦花开挨个儿检查了一遍,确保一个野番薯都没放过,这才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背着箩筐和工具回了家。
这一晚上,所有人都累了个够呛。
可大家伙并没有困意,个个都精神得很,都觉得这冬天过得有盼头了。
宋老太把参与了这一次‘特别行动’的人全都召集到堂屋里,威严的目光扫过去,沉声说,“都知道我要叮嘱什么吧。”
全家人都心头一凛,点头如捣蒜,“知道,知道。”
宋老太朝三个儿子看过去,“你们三个都给我封上嘴,别同我走汤漏水的说漏了嘴。眼下挨饿的人家不在少数,要是你们说漏了嘴,全家都得跟着饿肚子,明白了没?要是让我知道谁说漏了嘴,我就打折谁的腿。”
宋清江、宋清河、宋清湖兄弟三人连连保证,“妈,你放心,我们的嘴一向都很严实,你还不知道我们?这么多年过去,从来没说漏过嘴。”
宋老太满意地点点头,朝着三个儿媳看过去,“你们三个都是懂事的,该怎么做,不用我再提点了吧。”
马来春、谢招娣和芦花开妯娌三人连连点头,“妈,我们晓得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