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苑外,杜婉仙紧盯着院内的情形,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捏紧。
名分?表兄要给她怎样的名分?
还未等她细想,不远处的几道脚步声逐渐逼近,还夹带着些许下人抱怨的声音。
杜婉仙回过神来,连忙招呼着身边的侍女往回走。
她故作镇定地回到初雪苑,直到进了屋才一脸愤愤地坐下,攥紧了手帕,脑海中不停回荡着萧屿澈方才的那句话。
身侧的侍女见她脸色不好,迟疑了一下,还是试探着出声:“姑娘,咱们方才都到流水苑了,为何不进去?”
听见此问,杜婉仙瞥了剪霜一眼,没好气道:“就知道问问问,你自己不会动脑子吗?出去!”
见主子发火,剪霜连忙低下头,规规矩矩地退出了屋子。
剪秋端着果盘从外走进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将果盘放到了杜婉仙手边的小桌上,这才柔声道:“姑娘可是在忧心含香苑那位?”
“嗯。”杜婉仙紧绷着脸,抬手轻按了一下太阳穴,“她分明说要走的,这么几日了都还未有动静,倒是昨日将王府闹得鸡犬不宁。”
“奴婢觉着她就是骗您的,先博得您的信任,再在您眼皮子底下勾引王爷,否则王爷方才怎会说那番话?”剪秋轻声说着,杜婉仙的脸色也越来越沉,眸中闪着怒光。
这时,剪霜从外面急匆匆地进屋,轻声道:“姑娘,听闻王爷叫了几名黑甲卫将老夫人带去了祠堂,说是要给先夫人抄经祈福,没抄完不许出来。”
闻言,杜婉仙愣了一下,萧屿澈怎会忽然对杜莞华这般?
据她所知,杜莞华是熬死了正妻才得以登堂入室,虽是继母,但面上待萧屿澈也极好,十里八乡鄙夷她的出身,也对此挑不出错来,就连萧屿澈也没说什么,二人一直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可今日萧屿澈这般便相当于是同杜莞华撕破了脸,可这是为何?
难不成也是因为含香苑那位?
杜婉仙越想越觉着不对,这事儿似乎已经超出了她的掌控,之前杜莞华说想法子在萧屿澈膳食中下药也未能成功,那她便要坐以待毙,将这摄镇王妃之位拱手让人?
她摇摇头,立马吩咐道:“剪秋,带上吃食,随我去一趟祠堂。”
今儿个气候总算是有了春日的样子,扶光爬上树梢,将院内的池面照得波光粼粼的。
鎏月并未立刻回屋,而是同桂嬷嬷在院内的凉亭中坐了下来。
桂嬷嬷望着池面,面色略有些怅然。
“当年我便是这般陪着先夫人的,一晃,竟已过了这么些年。”
一只画眉鸟在池上的树梢停下,惹得枝头晃了晃,轻点池面,带起一道道水纹,又很快飞走。
鎏月垂眸看了片刻,好奇问:“先夫人是如何离逝的?”
“生了一场大病,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样。”桂嬷嬷耷拉着眼,似是忆起了什么,双眸微微发红。
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先夫人去后不过月余,老爷便将杜莞华给接进了府,当时殿下尚且年幼,无力阻止什么,杜莞华待他好,也不过是在老爷和外人面前做做样子罢了,若没我这个老婆子,殿下还不定会被欺负成什么样。”
鎏月点点头,盯着池中的鱼儿一时间出了神。
看来,他也不容易。
未几,黄桃望着院门的方向笑了笑,俯身在鎏月耳边轻声道:“姑娘,殿下来了。”
鎏月一愣,转头便见萧屿澈立在不远处,瞧不清神情。
“见过大人。”鎏月走上前微微福身。
萧屿澈摆摆手,神色淡淡道:“进屋吧,用点吃食。”
闻言,鎏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时舟手中提着的食盒,颔首笑笑。
瞧着她那疏离的模样,萧屿澈眸色暗了暗,生出几分意味不明的光。
时舟动作麻利地进屋从食盒里端出两碗面放在了桌上,便退出了屋子。
瞧着那还冒着热气的面汤,鎏月眨了眨眼,不解地看向萧屿澈:“这是何物?”
“面。”萧屿澈眉梢微挑,“没见过?”
鎏月轻轻摇头:“未曾见过。”
见状,他盯着她看了片刻:“试试。”
萧屿澈就这般瞧着她用完,才垂着眼道:“儿时,母亲便爱给本王煮这种面,吃过之后,什么烦心事便都没有了。”
“此物竟如此神奇?”鎏月微微睁大眼眸,诧异地看着他。
萧屿澈摇头:“不是此物神奇,是因为煮面的人是她。”
男人静静地垂眸,神色相较于平日里瞧着柔和了许多。
或许母亲,已然是他在内心深处唯一一处柔软的地带了。
鎏月思索一番,轻声道:“大人莫要如此,先夫人定然也不愿瞧你现在这幅模样。”
“那她愿意见本王何般模样?”萧屿澈抬眼瞧她,反问,“杀人的模样?”
闻言,鎏月眼睫微微一颤,脑海中便又闪过那日深夜零碎的画面,垂下脑袋没再出声。
见此反应,萧屿澈似是明白了什么,眯了眯眸子。
“本王有这般可怕?”
鎏月眨了眨眼,并未吭声。
她明白萧屿澈暂时不会对她做什么,可内心深处待他却总有一股惧意,就似是对天敌那与生俱来的恐惧。
见男人始终未有反应,鎏月偷偷抬眼,恰撞上了那深邃的眼眸,她眼睫微颤,连忙道:“此言差矣,大人是个好人,若没有大人,我早就死了,怎会害怕大人。”
萧屿澈沉默了一阵,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跟着你来中原的那个女使不见了,你就一点不担心?”
鎏月一愣,随即笑笑:“一个女使罢了,逃了便逃了。”
“你怎知她是逃了?就不怕是本王将她杀了?或者,你们是有别的打算?”萧屿澈显然没有信她的话。
“大人说笑了,我能有何打算?”鎏月笑盈盈地看着他,“我所求不多,从始至终便只是想要活着罢了。”
萧屿澈瞧了她一会儿,淡淡道:“活着不难,只要本王在,摄镇王府便可保你无虞。”
“可大人的保护是有前提的。”鎏月敛起了脸上的笑意,“再说了,我所求,大人也做不到。”
一时间,屋内陷入一片沉寂。
萧屿澈指尖在桌面轻轻敲打着,许久才站起身,淡淡道:“这世上,还没有本王做不到的事儿。”
听见声音,鎏月眸色闪了闪,下意识地仰头望他,男人神色自若,瞧不清情绪,却似是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令人想要臣服于他。
信他,能行吗?
萧屿澈力排众议救了她,让她在异乡有了栖身之所,虽将她关在府上,却也从未做过伤害她的事,反倒还依她所言救了她的族人。
可攻打苗疆的提议正出自此人,若非萧屿澈,她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待男人走后,鎏月怅然地走到窗边,折下了一朵半开的花苞,插在了窗台上的那盆绿植上。
天不知不觉便黑了,一片花瓣轻飘飘落下,到翌日天明才被下人毫不在意地扫落在地。
这会儿天才蒙蒙亮,本该缩在榻上的杜莞华却才从祠堂踉踉跄跄地走出来。
许是累着了,她眉宇间阴沉沉的,不停地活动着自己酸软的手臂。
“玉奴,老爷可起了?”杜莞华开口问向新调到身边的贴身侍女。
玉奴低着头,言语间略带着几分迟疑:“老爷昨日宿在了青姨娘的院里,现下当还未起呢。”
闻言,杜莞华动作一滞,睁大眼道:“你说何人?”
“是。”玉奴头垂得更低了,“是青禾,昨日老爷宿在了青禾的院里。”
杜莞华不可置信地捏紧了拳头,气得牙痒痒,她不过是在祠堂待了一日罢了,萧止就这般迫不及待地抬了青禾?
“这个贱人,我当初就该大棒子打了她出去,也好过今日还要受这蹄子的气!”
瞧杜莞华气得双手叉腰咬牙切齿的模样,玉奴眼珠子一转,开口道:“老夫人可有觉着这些时日诸事不顺?”
杜莞华瞥了她一眼:“想说什么便说。”
“奴婢只是听闻外面对于含香苑那位避之不及,就连国师大人都说她是不详之人,会为盛国带来祸端,而她现下住在王府,许也将那晦气带到了老夫人身上。”玉奴适时噤声,不再往下说。
她如今刚调到杜莞华身边,正是要表忠心立功的时候。
果不其然,杜莞华听完起有了心思,问道:“王爷可在府上?”
玉奴勾了勾嘴角:“王爷一大早便入宫了。”
话音落下,杜莞华冷哼一声,眉目间满是轻蔑的笑意:“走,去含香苑。”
此时还早,榻上的人还沉沉的睡着,窗外枝头上的画眉鸟浅鸣了几声,便又扑腾着翅膀飞远了。
屋门被人大力撞开,令鎏月猛然惊醒。
待鎏月坐起身定睛瞧去,便见杜莞华已然走到了她的榻边。
许是本能的,她察觉来者不善,眼眸骤然便冷了下来,嗓音也不似往日装的那般轻柔:“你来做什么?”
杜莞华嘴角勾起,叉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自是来赶你走的,萧屿澈现下还在宫里,今日,没人能救得了你。”
话音刚落,一旁的玉奴带着几个嬷嬷上前,伸手死死抓住了鎏月纤细的皓腕,用力一拽便将她拖下了榻。
登时,鎏月只觉的腕间猛的一疼,再瞧去时便能见那在白嫩肌肤上异常夺目的殷红。
作者有话要说:小萧:你们这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