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都静悄悄的,只有风吹动枝叶摇晃的响声。
鎏月扫视了一圈,在黄桃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一进舆内,她便能觉得周身的寒意都被驱散了,很暖和。
舆内的坐厢上铺着厚厚的毛毯,中间的小桌上点着灯,而在小桌的下方则点着一个暖炉。
萧屿澈正端坐在侧,从小桌上拿起一个小瓷杯,悠闲地喝着茶。
她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没出声,便自顾自的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开门见山道:“见过大人,她们人呢?”
“她们指的是?”萧屿澈面无表情地放下瓷杯,抬眼看着她。
“我的族人。”鎏月眼眸闪了闪,轻声道。
萧屿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可知晓外面是如何说她们的?”
鎏月愣了一下,轻轻摇头,言语间颇有几分怨气:“我入帝京后大部分时间都在大人眼皮子底下,如何能得知外边儿的闲言碎语?”
似是听出了什么,男人嗓间发出了一声冷笑:“这么说来,你是在怨本王?”
“鎏月不敢。”
萧屿澈就这般瞧着她那倔强不服输又不得不委屈服软的样子,不由觉得有趣。
只片刻,他又出声道:“外边儿都说,苗疆女子,魅惑君心,这才导致先帝流连后宫不早朝,使得民生疾苦,该杀。”
话音刚落,鎏月便不悦道:“若非中原王贪恋女色,以兵压制威胁苗疆,我的族人便不会千里迢迢来中原。”
她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我也不会。”
“大人不必绕弯子了,她们人呢?”鎏月盯着他,此刻的眸中的其他情绪,已然将她本对此人的惧意遮掩了起来。
萧屿澈眉梢轻挑,眼中带着浅浅的玩味,却平白让人后背发凉:“还没死,不过,待会儿就不一定了。”
闻言,鎏月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目光焦急中又带着乞求:“她们都还那么年轻,怎能……望大人可以救救她们!”
“哦?”萧屿澈嘴角勾起,颇为玩味地看着她,“本王自然有能力救她们,可本王为何要为不想干的人劳心伤神?”
鎏月朱唇微张,刚想同他说那是活生生的人命,却又想起此人是能屠人满门不眨眼的人,不会在意区区几条人命,便也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她低着头,男人就这般瞧着她,似是在等着什么。
“那大人要如何才能救她们?”一番纠结后,鎏月还妥协了,语气也较方才更软了一些。
萧屿澈微微眯眼:“你,答应本王一件事。”
“好。”鎏月连忙应下。
不就是一件事吗?此人野心勃勃,无非就是助他上位罢了,这有何难?
男人没再多言,只淡淡道:“她们很快便到。”
正如萧屿澈所说的一般,鎏月没等多久,便撩开帘子瞧见时舟带着她们走了过来。
她动了动身子,正欲下去,便被男人给叫住了:“慢着。”
鎏月身形微微一滞,扭头狐疑地看向他。
他抬了下眉:“外面风大,你穿这般单薄是想把自己冻死然后赖账吗?”
说罢,他不耐烦道:“把那披风披上再出去。”
听了这话,鎏月眨了眨眼,目光转向一旁那件墨蓝色的披风,眉心微蹙。
虽觉着这般不妥当,可此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她拿起披风系好,这便下了马车。
时舟带着这些女子迎面走来,冲她微微颔首便当是行礼。
鎏月只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这便越过他往前走。
“朵耶。”
其中一名女子微微一愣,看向鎏月的眼眶立马便红了:“鎏月?你还活着?那日听闻你被带去了刑场,我,我还以为你已经……”
鎏月同样红着眼摇摇头:“是摄镇王救了我,也救了你们。”
其他女子听见鎏月的名字后都特别激动,纷纷凑上前来。
“是,灵璇圣女吗?”
“当真?灵璇圣女当真也来中原了?”
“见过灵璇圣女。”
灵璇是鎏月在苗疆时的封号,她声望极高,几乎所有人对她都是毕恭毕敬的,这些人身在异乡这么久忽然见到了当年最为尊崇之人,情绪激动倒也正常。
鎏月淡淡一笑:“诸位莫要多礼,现已不是在苗疆了。”
交谈一番后鎏月才明白,中原王要求进贡苗疆美人并非是贪恋女色,而是为了用苗疆女子的血,来炼丹。
“还妄想长生,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朵耶叉着腰气愤道,“将我们的小臂割开放血,又叫太医来止血包扎,反反复复,任谁的身子受得了?有好几个姐妹已经受不住去世了,尸身都还要作为他炼丹的材料,当真是畜生不如!”
“竟如此……”鎏月眉头紧锁,眸中是难以掩饰的愤怒。
如此来说,这中原王当真是可恶,本就该死。
这时从马车内传来了一道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你们叙旧的时间够久了。”
鎏月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来萧屿澈还等着的。
她抬脚走到马车边,轻声问道:“大人可否准许她们返回苗疆?”
“本王本就没打算将她们留下。”
在一翻折腾下,鎏月被萧屿澈带到护城河边,亲眼看着她们走了水路离开。
“这下放心了?”
耳边传来萧屿澈的声音,鎏月眨了眨眼,收回了撩起帘子的手,松了一口气:“多谢大人帮忙。”
“本王也没帮什么,毕竟之后的路要她们自己走。”
说罢,萧屿澈垂眸看向鎏月,眼眸漆黑又深邃:“离开帝京之后,衣食住行全都要靠自己,几名女子,若能顺利回到苗疆自是好的,若是在半路遇见了歹徒……”
听见此言,鎏月微微一愣。
此人的言外之意是,在提醒她莫要想着逃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大人方才让我答应了一件事,敢问大人想让我做什么?”
“做什么?”
萧屿澈眉梢微挑,微微倾身过去,紧紧地盯着她那双眸子,笑容恶劣道:“本王想让你,褪去衣衫,伺候本王。”
话音落下,鎏月双眼微微睁大,那双漂亮的眸子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他方才说什么?伺候他?
她睫毛颤了颤,很是慌乱地低下了头。
舆内那暖黄色的烛光还在摇曳闪烁,暖炉冒出的热气不知怎的让她觉着闷闷的,颇为难受。
“大人说笑了。”鎏月强装着镇定,可那略微颤抖的声音却将她此时的心绪都公诸于众。
头顶传来一阵嗤笑,男人突然伸手,那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捏住了鎏月小巧的下颌,将她的脸微微往上抬。
“怎么?不是答应本王了,这会儿想反悔?”
男人那双狭长的眼微微上挑,嘴角微勾,眼中那玩味的笑意仿佛溢出来了一般。
鎏月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和无措。
若此事便是他所求,那自己应了又何妨?只要事后能放她离开便好,不过是失贞。
比起被蛊毒折磨至死,她更想活着。
打定主意后,鎏月抬眼定定地看着萧屿澈那双眸子,轻轻一笑。
“好啊,只要事后大人能放我离开,我自是愿意的。”
本以为男人的脸上会露出兴奋之色,谁知他脸色却立马黑了下来,漆黑深邃的眸子看似风平浪静,却似是溢满了怒火。
“你这是在同本王讲条件?”
鎏月眼睫微颤,被他那眼神吓得不自觉缩了缩脖子:“我,并没有此意,只是……”
“只是什么?”萧屿澈静静地盯着她。
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只是,同大人说我的想法。”
他看了她一会儿,沉默着松开了她,回身坐正。
“时舟,回府。”
“是。”
很快,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城门驶去,这一路上,萧屿澈都闭着眼,没有任何表情和言语,四周除了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
可这沉默压抑的感觉反倒让鎏月觉着颇为怪异。
他是,生气了?
现下他什么都未说,难不成是打算今晚回府后就,就让她伺候?
这样想着,鎏月浑身一激灵。
她,还未准备好呢,况且她不会啊。
怎能这么快?
鎏月就这般坐立不安了一路,良久,马车才稳稳地停在了摄镇王府的大门前。
听见时舟的声音后,她等了一阵,见萧屿澈始终闭着眼没有动作,迟疑了一下,还是出声道:“大人,已经到了。”
萧屿澈瞥了她一眼,并未有理会她的意思,径直起身下了马车。
而鎏月则是留在舆内低着头不敢动弹。
她能自己回含香苑吗?
思索间,黄桃已然撩开帘子伸手进来,将她扶下了马车。
而当她在地面站定时,早已不见了萧屿澈的身影。
见状,她神情颇为复杂的抿了抿嘴唇。
见黄桃将她领往含香苑的方向,这才松了一口气。
似是察觉到了鎏月的踌躇不安,黄桃放慢了脚步,轻声道:“其实姑娘不必如此害怕殿下。”
鎏月愣了一下,颇为奇怪的看向她:“此言何意?”
“殿下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而且,殿下待您已经很温和了。”
话音落下,鎏月便皱了皱眉。
此言并非是她不信,是实在是没有说服力。
萧屿澈心思这般难测,阴晴不定的,方才顺着他说的话,都能让他黑脸,瞧着并不温和。
况且那夜他在火光中脸上带血的样子,还深深地烙在她的心中,每当回想便觉后背发凉。
黄桃轻叹了一口气,领着鎏月回到了屋内,这才继续说道:“姑娘可愿听奴婢讲一个故事?”
“好。”
“在奴婢还小的时候爹娘就去世了,奴婢与兄长相依为命,可依然流落街头乞讨,直到被人牙子抓了去。”
黄桃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在缓解着自己的情绪:“当时是殿下将奴婢买了回来,这才让奴婢免于受苦,而兄长则是被人牙子继续辗转卖到了死斗场。”
“姑娘应当知道,死斗场这个地方便是供达官显贵玩乐的地方,奴隶的命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笑话,不值一提,兄长去了那个地方后,没多久便快病死,是奴婢请求殿下去救了兄长,他才能好生活到今日。”
鎏月沉默了一阵:“这对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自从兄长回来后,殿下便叫人教奴婢和兄长习武,让我们有力自保,将我们当做是人来看待,而不是命如草芥的蝼蚁。”
黄桃轻轻替鎏月解下了身上的披风,笑道:“姑娘,殿下对您挺好的,前几日仙儿姑娘惹了殿下生气,差点被当场掐死。”
“殿下也是第一次将自己的衣物旁的女子穿。”
鎏月垂下眼睫,静静地看着黄桃手上拿着的披风,沉默着。
或许,他当真同传闻中不一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萧屿澈:好吧,允许你在我身边逃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