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宫内有了异动,萧屿澈神情不似方才那般惬意,眉宇间染上了一层阴霾的戾色。
屠了秦家满门又如何?只要他想,什么周家李家皆可屠尽。
这些跟着三皇子作威作福的败类,本就该杀。
萧屿澈冷笑一声:“备马,入宫。”
此刻并非上朝的时间,却有一大批朝臣聚集在文德殿前高谈阔论,好不热闹。
为首的是一名身着赤色兽纹锦缎衣袍的男子,他下巴微扬,眯眼听着众人控诉萧屿澈的言论,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见到萧屿澈过来,朝臣们都纷纷噤声,规规矩矩地拱手道:“参见摄政王。”
那男子似是等候多时一般睁眼看向萧屿澈,随意地拱了拱手,眸中带着戏谑的笑:“见过皇叔,几日未见,皇叔怎的这般憔悴?”
“清君侧,锄奸逆,自是伤神。”萧屿澈淡淡道。
话音刚落,朝臣们皆是一愣,脸上纷纷升起不满之色,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毕竟这萧屿澈在朝中虽然党羽不多,但兵权可是实实在在捏在他手中的,光是那一批对他唯命是从的黑甲军便足以威慑所有人。
而他们这些投在三皇子麾下的,本就是他的眼中钉,再加上刚出了一个被灭门的秦家,谁也不敢先做那个出头鸟,只是不敢忤逆三皇子的意思才聚在此处罢了。
“可是皇叔,秦大人究竟是不是奸逆,应当交由大理寺来决断,皇叔怎可自作主张屠他满门?”为首的男子上前两步,盯着萧屿澈道。
萧屿澈瞥了贺庭翊一眼,嗤笑一声,语气逐渐冰冷:“本王的判断,难不成还不如区区一个大理寺吗?”
话音落下,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萧屿澈勾着嘴角,笑意未达眼底,他扫了一圈神情各异的众人,最后将目光放到了贺庭翊身上:“三殿下还有何指教吗?”
瞧着萧屿澈这幅嚣张的样子,贺庭翊放在身侧的手捏成拳头,青筋突突直跳。
好啊,自从先帝驾崩,此人就愈发肆无忌惮,先是在刑场公然带走了苗疆女令他颜面扫地,而后又屠了秦家满门,折了他的左膀右臂,现如今当着众朝臣的面,竟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贺庭翊微微颔首,强扯出一抹笑容:“皇叔说得是。”
说罢,他便冲着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忙不迭走到萧屿澈面前拱手弯腰:“殿下,微臣有话要讲,如今帝位空置,朝臣群龙无首,各处都人心惶惶,是该从适龄皇子当中挑选有能力之人继承大统了。”
萧屿澈半眯着眼,没有出声。
四周异常安静,众人都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半晌,他才淡淡道:“此事本王需好生思量,明日早朝会给诸位一个答复,还望诸位莫要缺席。”
“微臣领命。”
待萧屿澈离开,剩下的人这才又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贺庭翊松开捏得发汗的拳头,冷哼一声:“除了本宫,看你还能选谁。”
待坐稳帝位,他定会让萧屿澈将现在的权力全部交出来!
含香苑,黄桃将院内所有侍女召集来训了一阵话,这才摆摆手遣散了她们。
她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不远处紧闭的屋门,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她的新主子会在此处久住了。
屋内无声,鎏月唤缇莎进来说了一会儿话便安静了下来,手撑着头坐在床沿边,呆呆地望着窗台上那株刚冒了芽的绿植。
许是因为人生地不熟的,总要有个熟悉的人陪在她身边,她的心才能真正静下来。
缇莎守在一旁,瞧着她那心不在焉的模样很是纠结,欲言又止。
未几,她还是出声道:“其实姑娘不必忧心,临行前祭司同奴婢交代过姑娘体内蚀心蛊的事。”
听见此言,鎏月愣了一下,眼中闪过茫然之色:“蚀心蛊?祭司之前拿的解药已经服过了。”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连忙发问:“她怎么说?”
“祭司大人为您留了后路,只要姑娘完成了任务,在下一次蛊毒发作前离开帝京,便可去往临城徐州,那里有我们的据点,可为姑娘提供两枚解药,延缓蛊毒发作的时间,再由我们的人护送姑娘回苗疆。”
说罢,缇莎低下头:“祭司大人本是让奴婢临期再同姑娘说的,可奴婢实在不忍看姑娘这幅样子。”
“原来祭司大人并未完全放弃我。”鎏月脸上闪过一抹庆幸的笑,“如今中原王已死,虽与我无关,但亦能回去交差。”
可庆幸之余,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深深地看了缇莎一眼。
缇莎眨了眨眼睛,奇怪道:“姑娘,您这么看着奴婢做什么?”
鎏月收回目光笑了笑:“现下还剩的时间不足一月,我只是在想,我们该如何离开。”
缇莎点点头,神情略带苦恼:“只是目前有个麻烦。”
鎏月眉心蹙起,轻叹了一口气,瞥了一眼屋门的方向。
目前最大的麻烦便是萧屿澈,其次,便是方才被安排到含香苑来的一等侍女,黄桃。
不知不觉间,天色变得阴沉沉的,窗外下起了绵绵细雨,雨声滴滴嗒嗒落到了天黑才停。
琉璃瓦上聚积的雨水正一滴一滴的落到青石板台阶下,府内一处名唤初雪苑的偏院也很是热闹。
杜莞华那刚及笄不久的侄女,傍晚便急匆匆地住了进来,院内的侍女们忙忙碌碌,都在她的吩咐下为杜婉仙沐浴更衣,涂脂抹粉。
杜婉仙通过铜镜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杜莞华,迟疑不定道:“姑母,这样真的行吗?”
镜中的她青丝散尽,只在里衣外披了一层薄薄的轻纱,露出了那些细细的脖颈,肌肤在烛光的照映下瞧着很是光滑。
与鎏月那略微深邃的眉眼不同,她的长相更为柔和乖顺,瞧着赏心悦目,是中原人喜爱的那种面相。
杜莞华宽慰般的拍了拍她的肩头,笑道:“仙儿这般模样,哪个男人瞧了能不心动?”
“若此事能成,你往后可就是摄政王妃了。”
听了这话,杜婉仙眉宇间的忐忑淡去,重新审视着镜中的自己。
待收拾完,她便起身提起书案上的食盒,告别了杜莞华,独自一人出门往书房的方向走。
此时已然夜深,书房内却还掌着灯,暖色的烛光在这一片漆黑的夜色中亮得明显。
萧屿澈坐在书案前,闭上眼颇为疲惫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先帝驾崩也有几日了,这空置的帝位确实是个问题。
当今有资格继承大统的皇子有三位,白日那个贺庭翊排行老三,是唯一一个嫡出的皇子,可做事激进鲁莽,只有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
大皇子不懂朝政权术,是个出了名的草包。
仅剩的小皇子排行第六,年仅九岁。
如今看来,局势确实对贺庭翊更为有利。
可若帝位落在此人手中,萧屿澈的权力又将无法保证,说不准还会被赶尽杀绝。
那么,当如何抉择?
思绪间,一道清浅的脚步声从门外走进了书房,最后在前方不远处停下。
“仙儿见过表兄。”
萧屿澈眉心蹙起,掀起眼帘盯着那婀娜有致的身影:“你唤本王什么?”
“表兄。”来人音色娇柔,看向萧屿澈的眼神一颦一笑都似是在刻意引导着什么。
对此,萧屿澈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兴趣,只想明白了来人的身份,便拿起书案上的书翻看着。
母亲家中并没有什么兄弟姊妹,她只可能是杜莞华的侄女。
“何事?”
杜婉仙笑笑,大着胆子走到萧屿澈身边,将食盒放在了书案的角落:“如今时局动荡 ,听姑母说表兄总忙到很晚,仙儿担心表兄太过操劳,便给表兄带了点粥。”
说着,她打开食盒,将粥端出来放到了他面前:“表兄休息一会儿再看吧?”
萧屿澈扫了一眼那晶莹可口还冒着热气的粥,眸中闪过一抹戾色。
此女身上的脂粉味太过浓郁,令他觉着厌恶。
没由得,他便想起鎏月身上淡淡的清香和她那盈盈一握的细腰,眸色暗得深邃。
似小鹿般圆溜溜的眼眸分明慌乱,却又强装镇定,如烙进了他心里一般,久未淡去。
亦如当年。
萧屿澈蹙眉瞥了一眼杜婉仙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露出来的香腕,烦躁地闭上眼:“出去。”
话音落下,杜婉仙动作一顿,脸色难看地扯了扯嘴角,在书案前蹲下仰头看着他,娇声道:“仙儿想多陪表兄一会儿。”
见萧屿澈没再出声,杜婉仙自以为得逞地勾了勾嘴角,将那碗粥往他面前推了推:“看表兄喝完粥,仙儿就走。”
可回应她的便是一阵沉默。
她疑惑地眨眨眼,手试探着拉了拉男人那宽大的衣袖,壮着胆子伸向了他的腰间。
可还未等她触碰到衣带,男人那双漆黑的眸子就猛地睁开,大掌直接掐住她纤细的脖颈,毫不怜惜地将她按倒在了地上。
只听哐当一声,粥碗被掀翻在地,紧随其后的是他那冰冷刺骨的声音:“本王从不说第二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杜婉仙,面上没什么表情,眸底的寒意让她后背发凉,一阵极大的恐惧漫上心头。
她双手扳着男人的手,脸憋得通红,只能感受到脖颈上的力道越来越紧,令她喘不过气来。
恍惚间,杜婉仙觉得脖颈一松,蜷缩在地面大口大口地喘气,还沉浸在方才濒临死亡的感觉没有缓过神来。
疯子!他简直就是个疯子!
杜婉仙双目通红地深吸一口气,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扫了一眼不知何时出现在萧屿澈身边的男人,低下头。
方才似乎就是他在为自己求情。
她拭去了眼尾的泪珠,嗓音沙哑道:“仙儿就不叨扰表兄了,仙儿告退。”
见她惊慌失措地跑了,时舟轻叹一口气,看向此刻正闭着眼负手而立,不知在想什么的男人。
“殿下如今的状态愈发不稳定,太医的药似乎越来越不管用了。”时舟顿了一下,“若方才属下不在,她便死了。”
“蝼蚁罢了,杀便杀了,怎么,你不忍看她死?”
时舟低下头,连忙道:“属下绝无此意,只是担心殿下。”
周遭静了一会儿,时舟忽的想到了什么,试探道:“殿下每次从含香苑回来,心情似乎都会好许多。”
萧屿澈睁开眼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许久才出声:“她可歇下了?”
时舟笑了笑,亦明白萧屿澈口中的她是谁:“属下方才老远见含香苑还亮着灯。”
“嗯。”萧屿澈抬脚便往外走,“去含香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