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陶呦便缩在被窝里抓耳挠腮地想出路。
这首先嘛,她觉得自己可以当个文官。自家外祖母不仅是知识渊博的大儒、舅母也是出名的好官,甚至家里阿父也是男子里难得的才华出众的大才子……
可想着想着,陶呦拍拍自己的脑瓜子,又开始思索为何自己就成了个年年考年年不中的蠢笨小秀才?
这么想了一路,她回过神来,不禁黯然伤神,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做文官的耐力和聪颖。
这做个武官吧,陶呦回忆起兄长麾下那些敏捷利落、凶悍勇猛的士兵,又捏捏自己小肚子上的软肉,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
看来这官老爷是做不了了。
实在不行,做个声名清贵的书画大家?
陶呦又想到自己狗刨式的字和宛如三岁小孩涂鸦般的画作,头顿时摇得像个拨浪鼓!
……
就这么想来想去,第二天陶呦顶着两个大大的熊猫眼坐起身。
这可把端着水进来的小芝给吓得不清,放下水盆捧着主子的脸一顿细瞧,待确认只是脸色有些不好,才放下心,又关切地问道:“您这不是开心过了头,激动地一夜没睡吧?”
“小芝,你家主子我果真是个一事无成的小废物啊!”陶呦大叹一声,又蔫巴巴地趴回床上。
“可是娘子有好多好多的银子、一辈子都根本花不完的银子,娘子还有什么好忧虑的?”
“你说的有道理哦。”陶呦觉得自己要做顶梁柱的念头顿时有些动摇,她摇摇头,赶忙转了话题,问道:“小芝,今早小厨房做了什么?”
“回娘子,是您最喜欢的红白鸭羹锅子,还有那金黄的薄脆饼,并一道木樨糕子汤。”
陶呦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又有了力气,一个打滚爬了起来:“这便洗漱用餐!”
“好嘞!”小芝瞧自家娘子又是活蹦乱跑的了,高兴地应道。
用过早膳,陶呦去给祖父伯父还有父亲请了安,便又回了自个院子。
午时阳光正好,陶呦躺在自个的小摇椅上晃来晃去晒太阳,小芝给她准备了一大盘鲜甜多汁的提子并大杯茶饮,便去忙活别的的事情了。
“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业立不起来……”陶呦猛拍大腿,“看来我现如今只能先成家了!”
说到成家,陶呦第一时间便想起来了那位帝子。
如果能把出类拔萃、尊贵无双的帝子殿下娶回家,那陶家还何愁不发达兴旺!
陶呦又想起兄长还曾夸那位帝子知人善用、是一位真正值得人尊敬效命的皇族。如此说来,也许帝子也能慧眼识珠,发觉自己的长处,届时自己这业不也就立起来了!
陶呦顿时兴奋起来,可一想这娶帝子,顿觉比立业还要艰难。
于是陶小娘子又开始了愁眉苦脸。
就这样掏空脑袋想了好几天,陶呦办法没想到一点,信笺倒是送出去好几份。
至于这信笺内容嘛,自是邀请她的各方好友来府相聚,共商人生大记。
于是在陶呦在府里足足憋了近七日之久,信笺流水般得送出去,茶水糕点、名画佳作皆准备得满满当当之后,第八日黄昏,她的停星阁陆陆续续来了客人。
第一个来客是位个头不高、长得圆滚滚的白胖小丫头。
这丫头一身粗布麻衣、怀里紧紧抱着一稻草架子,架子上零零散散地串了些裹满晶莹糖霜的山楂果子。
她边走边朝着府里好奇张望的丫鬟小厮们卖力地推荐着自己的糖葫芦,一张小嘴叭叭个不停,把自己那糖葫芦夸得那叫一个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可谁能想到这小丫头还是当今天子最小的妹妹,凤朝唯一还未成年就赐了封号、搬进府邸的皇女昭王。
陶呦和小昭王的相识全赖于小侯爷唐棠牵线搭桥。
彼时天子登基,大清后宫,被偷偷生下关在冷宫数十年的昭王这才被发现。
宫里私下皆传那被废君侍原本有了意中人,就要熬到年纪出宫去了,却被醉酒的女帝瞧上了。而女帝一向无情善变,加上那君侍既无背景、也无心机成算,被宠幸了没几次就被后宫其他人设计贬进了冷宫。
如此什么出宫、什么意中人都成了黄粱一梦。
那废侍自此便恨毒了女皇,生了孩子之后数十年内都把人关在屋子里,昭王被发现的时候连话都不会说。
天子虽唏嘘她的遭遇,但她一路摸爬滚打才得登大统,早心硬如铁,自然也不会对一个半路出来的妹妹多么上心,只是草草给了封号、就把人送出了皇宫。
至于那废侍,赏了一尺白绫便了了。
但小昭王骤然换了环境,日日躲在屋子里不吃不喝也不说话,急得王府里的奴仆们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见天得跑到皇宫里求见天子。
于是天子大手一挥,便使唤了唐小侯爷去看顾昭王。
谁成想唐棠事务繁忙,时不时就把彼时闲得四处溜达的陶呦拉过去给昭王作伴了。
陶呦自小是个心软性子,听了昭王的可怜事迹本就心疼地不行,在亲眼见到这个干巴巴、瘦瘦小小的小妹妹,一下子上了心。
于是陶呦便一天三遍、五遍地跑到昭王府,硬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小孩说话、认字……说来好笑,陶呦教了两三年,昭王学得磕磕绊绊,倒把自己给教成了个小秀才。
不过好在昭王终于慢慢地适应了和以往在冷宫里截然不同的生活,甚至在陶呦接连带她出去街市、花会等地四处玩乐的时候,悄摸地养出了个奇怪癖好。
那就是热衷于扮演各行各业的小市民。
今天当个穷酸落魄秀才,明儿做个抠门市侩的小贩、后天再是个拥有良田百亩的土豪农妇……
一开始众人都以为她是心血来潮,可她能跟在小贩跟前一跟就是一个月,摆起摊子来也是起早贪黑,这时候就谁也拦不住了。
天子对此倒也是不闻不问,只给够了金银任她胡闹。
于是昭王就经常十天半个月地不见人,昭王府的侍卫经常在街头巷尾艰难地一个一个拉着人辨认。
不过她不论做什么装扮,都会第一时间凑到陶呦跟前告知她一声,还叉着小腰嘱咐陶呦要是有任何聚会都必须要请她去。
陶呦本就心愧不已,觉得自个把小孩养歪了,又如何再狠心拒绝她的要求。
于是陶呦虽觉这番请她这个小屁孩也出不上什么法子,还是第一时间给人传了口信。
这人不就急匆匆地赶来了。
陶呦把人领上阁楼,屁股刚坐到椅子上,就听她甜甜地喊了句:“阿姐,尝尝我这糖葫芦,可甜了。”
陶呦吓得赶忙捂住她嘴巴,眼睛瞪得溜圆,“你管谁叫阿姐呢!”
小昭王不以为然地笑笑,拿起一串糖葫芦就塞给陶呦,笑嘻嘻地指着自己:“我现在是卖糖葫芦的阿彩,你是我巴结上的有权有势的义姐。”
陶呦嘴巴被塞住没空说话,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嚼了嚼嘴里糖裹山楂,别说这手艺不是一般的好,她又接连啃了两颗才停下。
“行行行,阿彩是吧,先把这串签放下,休息一会儿。”陶呦叫来侍女帮她拿着,又唤来一个侍女替她捏捏酸软的胳膊。
小昭王阿彩被捏的呀呀直叫,陶呦心疼地不行,又拿人没办法,坐在旁边一口果子一口软糕地投喂。
“哎哟,我这体格都是义姐给喂出来的。”小昭王翘着个二郎腿,嘴上抱怨着,吃得却是不亦乐乎。
“你这小胖子,倒是会享受!”
一留着山羊胡、一身淡褐色长袍的中年女子一瘸一拐地从楼梯处走上来。
“老邢,最近有什么新话本子啊?”昭王吊儿郎当地问着,一点没有小辈的自觉。
这老邢是凤都大名鼎鼎的写书人,她的话本子每每出来便被抢售一空,那些酒楼茶馆的说书人也都靠他写的故事来养家糊口挣饭吃。
这人有了名气便多少会有些恃才傲物,这老邢那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脾气大得很,那侯老爷也时常是说不见就不见。
要不是陶呦在她早年落魄时帮了一把,就她这啥也不是的小纨绔连人的鞋跟都瞧不见。
而昭王的这奇怪癖好也难说没有早年陶呦带她看这人话本而受了影响。
“你这又卖起糖葫芦来了?”老邢自来熟地坐下,瞧了眼旁边竖着的糖葫芦串,见怪不怪地问道。
她这人有些才华,因此看人一向眼光挑剔,但说这昭王这小丫头她是服气的。
自己是一根笔杆子写尽人生百态,这丫头是一腔热血体验人生百态,要真论起勇气来,她不如这丫头,不过说起这才华,这丫头拍马也赶不上自个。
“要吃嘛,五文一串!”
昭王一瞧她就知道她又在比来比去了,两人虽年龄差得大,但也绝对算志同道合了,对彼此了解的很。
“外面可都是三文一串!”老邢念叨一句,掏出钱袋扣扣搜搜地数出了五个铜板,换了串糖葫芦。
“行了行了,闹这幅样子,别人还以为我这个主人家的招待不周饿着你们!”
陶呦发话了,两人相视一笑不说话了。
“每次都叫你们先来~”人未至,笑语先至。
陶呦转过身,楼梯口处缓缓走出一曼妙丽人儿来。
满头乌丝披在肩上,肤冷赛霜,唇似涂朱,他似是走累了,懒散地靠在扶手上,一双丹凤眼斜斜瞧过来,唇角微勾,似笑非笑,丰姿冶丽至极。
陶呦顿时觉着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扎了一下,全身都酥麻麻的。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二出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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