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呦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查了个底朝天,半梦半醒间她卷起被子想继续睡。可是真的好渴啊!
她无奈地睁大眼睛,也懒得穿衣裳,裹着被子一耸一耸地爬到床头,脑袋左右推挤,从床帏中探出去。
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竟已天光大亮。
陶呦也彻底清醒,意识到自己在哪儿,一时有点脸红。
可她还记得喝水的事情,晃着脑袋左右望了望,殿里空荡荡的,一个奴仆都没。
那位帝子更是始终不见踪影。
陶呦不由得有些失落,耷拉着脑袋趴在床边,像是个被抛弃的可怜小狗。
尺霄一进来就看到这一幕,不过他速来是个铁石心肠的人,直接道:“醒来了就换上衣服滚回去!”
陶呦震惊地盯着他,一双无辜的狗狗眼里充满不解和委屈,“难道殿下嫌我昨天做的不好吗,我......?”
“咳咳!”跟在身后的尺霏赶忙大声地咳咳两声,示意身后跟着的两位婢女端着衣物递到她面前。
“娘子,婢子们伺候您洗漱更衣。”
陶呦嗖地一下钻进帐中,不肯吱声了。
“陶小娘子,你最好赶紧换上衣服回府去,昨晚这事你也当没发生过,否则那城外的乱葬岗正缺新鲜的尸体增添活力。”尺霄一脸不耐烦,恶狠狠地威胁道。
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来的乱遭人,也妄想攀着帝子。
“ 说话客气点!”尺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冲着帐子里的人耐心开解道:“小娘子,这擅闯帝子府的人里您可是唯一活着出去的,至于别的也是没可能的,您自己想来也明白。”
“我让婢女把衣裳放在床边,您尽快穿好,我会安排车马送您回府。”
说完便扯着一旁直愣愣站着的尺霄,并两个婢女一同出去了。
陶呦听了难过地揉揉眼睛,帝子一定是听说了自己的废柴事迹,今天就看不上她了。
明明昨夜还夸自己可爱来着。
陶呦灰心丧气地换了衣裳,跟着侍从从后门出了府。
大街上人潮汹涌,步履杂沓,笑语声喧,时不时能听到高声的吆喝和呼喊。陶呦安静地坐在马车里,她感觉自己像是汹涌大海里的一艘破烂小舟。
也许哪天一个风浪就把她掀翻了。
“您就在这儿下车吧。”似是过了许久,车外的侍从叫停了车。
陶呦回过神来,掀开车帘,扭着头避开了车夫的搀扶,自个儿踩着木凳走下车去。
但她环顾一圈,心里一紧,这不是宁安伯府地界。陶呦又朝着四面仔细地看了看,才认出这儿是离府里还有半条街远的一个偏僻小巷子。
她死死咬着嘴唇,自己就这般见得不得人嘛。
陶呦甩下身后的马车,边走边小声嘟囔,什么臭帝子,她才不稀罕,大不了自己带着阿父去边关投奔兄长去。
毫不逊色与女子的可不是只有帝子一人,她的兄长还是整个凤都没几个女子比得上的大将军呢!
只是那群老古板臣子,不敢与出身尊贵的帝子作对,就来连番针对兄长。想到这里陶呦叹口了气,本来自己还想以后多哄哄帝子,看能不能把兄长从那苦寒之地调回来。
如今全泡汤了,甚至没准还真要躲到兄长那里去,看来自己果真是个小废物啊。
就这样自顾自地念叨着,没一会儿陶呦就走到了伯府后门。结果远远地就见一鬼鬼祟祟的身影正要朝门里溜进去。
她定睛一看,正是她那不着调的母亲。
这边陶渔刚要进门,转头就看见自家崽子蔫蔫巴地站在门外,她尴尬地咳咳两声。
不过又瞧她左右也没个奴仆,孤零零地一个人,小脑袋垂得低低的,无端地显出一副憔悴可怜模样。
陶渔不由得心一软,略加思索就猜测出她是在担忧于氏。
她也不走了,上前将陶呦搂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安慰她,“担心你阿父吧,别怕,我心里一直最疼爱的就是你,绝对不会让你阿父出事的。”
这还是母亲第一次这么亲密地对自己,陶呦心里酸酸的,即使清楚母亲一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作风,但不免抱着一丝期望小声地为父亲鸣不平:“可父亲总是三天两头地被祖父和李氏刁难……”
“傻孩子,在这个府里,受气是难免的。”陶渔宠溺地摸摸幼女的头,“像我自小就是在那老妪翁明里暗里的欺辱中长大的,受过的委屈数不胜数。要是三天两头地叫冤,都根本活不到今日。”
“娘……”陶呦低着头,即心疼娘又放不下阿爹。
“不过你可是我的小心肝儿宝贝,我自是不能让你和我一样过那种日子的。当初你娘我特意为你选了位无论是品行还是才华都极为出众的父亲,就连你外祖母与你舅母那也是天生要当大官的料。”
“不过谁曾想倒是那李氏的侄子先出了头,得了天子的宠爱。”
陶渔说着长叹一口气。
“想当初我好歹还有个宁安伯做母亲,但如今我是个不成器的,你外祖母家还未得重用,小玄又远在边关,我们实在不该与李氏硬碰硬刚,一些小打小骂忍忍就过去了。”
“日子长着呢,帝王的宠爱能维持多久!但靠你外祖母的才干,迟早会为宰为相,届时便是你们父女扬眉吐气的好日子了。”
陶呦从未听母亲说过这些,她对待父亲与李氏、自己与庶姐从来是一视同仁的。
也许是母亲今天的语气格外温柔,也许是母亲今天说了一些以前从未说过的话,陶呦最终没忍住问了一个一直藏在心底的问题:“我、我以为您心中是更偏爱长姐一些的。”
“怎么会呢!在我心里你庶姐根本比不上你分毫。”陶渔急忙瞪大眼睛反驳道。
陶呦揪着袖子,磕磕绊绊地说着:“可长姐聪慧过人、又才华横溢,谁见了她不夸赞一句!”
“那是你外祖母更偏爱她,我最疼爱的一直都是你。”
听到这话,陶呦心里有些窃喜,“为、为什么?”
“那自是因为你父…啊…你最像我啊。”陶渔嘴里的话转了个弯,说道。
“你外祖母根本就不喜欢我,只是她当初辜负了你亲祖父也就是我的生身父亲,在他死后便想要通过我来弥补自己的过错,但是却使我被嫡父姨父们视为眼中钉。后来见我长成这个胆小性子,估摸着更是看不上了。而你长姐又是我的孩子,无论长相还是性子都极为像她,便又开始对她殷勤看重起来。”
“但实际上最像我甚至比我更加善良单纯的你她却视而不见。”
陶渔对她那老母亲一向看的透彻明白,从来都不抱有分毫幻想。
而陶呦没想到在母亲心里自己这般好,她感觉像是泡在了蜜糖里,全身都是甜滋滋的。不过自己才不像她那般无情花心,不仅夫郎娶了一个又一个,还在外面养小郎君。
说到那个小郎君,陶呦终于胆大了一回,借着这次机会试探地问道:“那外面那个呢?”
“那就更不能和你比了。”
陶渔瞧她一眼,此时两人已经进了后门,穿过回廊,走到了府内的一处凉亭。
她干脆拉着女儿在此处坐下,慢慢讲道:“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刚死了妻主,寒冬腊月的天,顶着个大肚子在路边买花。”
“你想必不知道,你亲祖父也就是我的父亲也是个买花郎。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想着父亲当时也该是这般温柔动人的吧。”说到这里陶渔的脸上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来,她的语气也异常地柔和。
“一开始我只是暗中接济她,后来他唯一的老母亲也去世了,他就跟了我。”
“现在你知道了吧,那个孩子并不是我的,自然也没法和我的乖崽比了。”
“当然你也不用担心他会抢了你父亲的风头,这不同的男子啊陪在身边有不同的用处。不仅是挑选夫郎、甚至如何平衡他们之间的关系,这里面的学问都不少,我的小陶呦,你母亲我别的不在行,但在挑选夫郎这一方面也算有些经验,待你再大些,我一定给你寻几个如意郎君来。”
陶呦怔怔地看着母亲。父亲、李氏、那个外室、甚至其他别的男子,她张了张口,想要问母亲可有真心真意喜爱的,却发不出声音来。
蹲在暗处的尺霏听墙角听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恨不得手里抓把瓜子边磕边听。
转头便回府将这事绘声绘色地和自家主子说了。
仲愫只是想最后再问一句那陶小娘子的状况,没成想就听下属吧啦吧啦说了一箩筐的陈年旧事。
他一时怔住没说话。
“啧啧,这陶家主可真是…”坐在下首的云雷倒是听得入神,边听边摇头,最后一拍大腿:“要我说,那陶渔当初娶那李氏,没准就是为了他家的钱,拿来养那柔弱外室!”
他这话一开口,屋子里一下子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
云雷眼睛瞪得像个铜陵似的,话像是烫口,他磕磕绊绊地说了两三次,“难、难不成真叫我说中了?”
隐在暗处的暗探首领云雾没出声。
事实上早在一个月以前陶府的所有情况他都了如指掌,云雷的猜测从表面上看的确属实,但这其中却还有些疑点,手下的探子到现在还没弄明白。
比如那陶渔明明手中有余钱却非要花那李氏的钱养外室,又为何每次去那外室那里都能被李氏发现,追着打着闹个不停……
“要不要属下去调查一番?”尺霏兴戳戳地上前道。
仲愫却挥手让他们出去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几人只得领命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
陶母不是渣女哦,她虽然胆小,但是她的爱不怯懦,后面会写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