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跟你走。”
范叶霄赶快站起来又扶起范云。
范云道:“我舍得自己的身子可舍不得霄儿的身子。”
“那父亲也要知道女儿也舍不得您的身子。”范叶霄回。
月亮挂在天上又圆又亮,接下来的日子会一日比一日暗,直到月亮完全看不见又会一点点亮起来。
人世间大多事都是这般循环的,前世范叶霄安稳度过了许多年后家中突发变故,她曾以为夜开始无尽头的黑暗了。直到陈庆之小心翼翼走进了范府的门。
奔走在路上的妇人满头大汗,若不是今夜的圆月她这一路上都不能如此顺畅。
外面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医师,他赶快穿好衣服准备出门,凡是半夜来的都是急事。
妇人一间医师便跪了下来一直磕头,“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医师扶起妇人,“快带路。”
他们还走在路上天上的月亮却突然藏了起来,路越来越黑。到了之后医师先给孩子把脉,针刚扎在那孩子身上,他便有了反应。旁边的妇人眼中含着泪。呼唤着她的孩子。
“明日正午你带孩子来医馆,还要再扎上一次。”医师又补充道:“切记一定要来,白日病人多我不便来此。”
“好,真是劳烦您了。”妇人跪在地上给医师磕头,医师再一次扶起妇人,“这是应当的。”
医师走时天上已经开始打雷了,等他回到医馆身上已经湿透了。
当晚范叶霄睡的格外熟,没有了往日杂乱的梦。晨起也是被外面的雨声吵醒的,昨夜的云连月亮都遮不住今日竟然会瓢泼大雨。
“怎么突然下这么大的雨。”范叶霄披着外衣站在门前,雨滴打在手上有点疼。
“女郎,这雨太急了您快进去吧。”秋日的清晨本就有些寒气,加上这样的雨更冷了些。范叶霄穿的单薄难免会受冷。
范叶霄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一下,笑着说:“自己半个身子还在雨中还要担心我。”
阿萤低下了头,女郎本就与自己算不上亲近,自从阿渡来了更是远了些。她总觉得在女郎心中只有阿渡。
“这雨这样大医师怕是请不来了。”范叶霄还念着医师的事。
“奴去请。”阿萤说着便要往雨里冲,她的胳膊又被人拉了一下,“你体弱,还是我去吧。”阿渡还是冷着一张脸。
“除了你们两个这府中没人了?”范叶霄随口传了个看起来身子硬朗的人去了。
平日里阿渡与阿萤是不大讲话的,今日倒是也让范叶霄奇怪。
“回房,不在这里淋着。”二人跟在范叶霄身后一同进去。
听着外面的雨声范叶霄翻开一本书卷,这书里的内容她前世就看过了。在所有的书籍中她觉得以刘勰的《文心雕龙》最为奇,而好的文章都被收录在太子命人所整理的《文选》中。如今倒好,刘尚未勰的文心雕龙》,太子还在牙牙学语。
还未等到医师来就先听到了范云出门的消息,“这么大的雨到底是有什么着急的事非要进宫!”范叶霄本想喝口茶消消气,气没消茶杯倒是被狠狠摔在桌子上。
“家主走的确实是着急。”阿渡道。
“或许是宫中有些急事,女郎切勿因此生气。”阿萤道。
“朝臣众多次次都有父亲。”范叶霄发着牢骚,不止是范云就连陈庆之也是,一个小小的主书都日日被唤过去。白日里处理一些政务夜里还要下棋。
“陛下总这样抓着人不放。”阿渡又说。
阿萤却道:“能被陛下重用是福气,家主身为丞相有些重任也是难免的。”
范叶霄看了阿萤一眼,她自幼跟在自己身边,所受的教导是如何规劝自己的言行举止,有时候甚至像父母亲安插在身边的眼线。而阿渡总是站在自己身边,对范叶霄来说二者缺一不可。
她站起来长舒一口气,“罢了,这种事我也管不了,像阿萤说的一样平添了生气。”与阿萤相处久了便会忘记她上辈子做的那些理所应当的错事。
若是她此生善待阿萤,她这辈子还会那样做吗?范叶霄还没\'得出结论便向阿萤伸出了手,不试一下怎么知道。
“我还是想去看看雨。”她笑着对阿萤说。另一只手紧紧握住阿渡。
医师来瞧后说范叶霄身子无恙,“阿萤,好生招待着医师。”范叶霄道完谢后又说。
医师道:“谢女郎好意,小人还有事不便多留了。”
“此番请来医师是想让您瞧瞧我父亲的身子,但他此时在宫中还要劳烦医师等上一等。”范叶霄又说。
医师擦着头上细细密密的水珠,分不清是方才的雨水还是他的汗水。
他看着外面的大雨,心中越发急躁。在这建康城内几乎找不到比他更高明的人,即便是宫中的御医也要逊色三分。
总有人说医师的祖父当初就是御医,将手艺传给了他,他这才医术高明。话传到医师耳中他摆摆手,“都是些假的。”
其中有些是真的,他祖上确有御医,但不是他的祖父而是他的父亲。
父亲一生在宫中看遍了各种手段,原来医者不一定是救人也可以杀人。晚年父亲终于出宫去了一处林中居住,当时他不明白父亲为何要离宫这么远。直到他说要来建康父亲又让他谨慎处事,切勿进宫。
想要杀了父亲灭口的人现在还在宫中活着,若是他的出现被这些人知道了也保不住命。
倾盆大雨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范丞相还没有回来,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医师不敢去多问什么。当吃食端进来后他才知道原来已经正午了。又想到了那可怜的母子,耽误了时辰孩子的命就悬了。
“女郎,小人在医馆中还有些事,不如等晚上我再来给丞相把脉?”医师见范叶霄现在心情不错斗胆道。
“这雨这样大来来回回不方便,您有何事不如告诉我,我看能否为您解决。”范叶霄道。
医师强扯着嘴角,“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
在他们这些人眼中草民的命算什么,说了只会让范叶霄恼怒。
范叶霄走到门前见雨小了些,吩咐道:“备辆马车送画师回去。”
还未等她吩咐的人做完事,天上的云散开了一部分,阳光出来了。只是还在下着小雨。
“怎得晴天还下雨?”阿萤道。
范叶霄往前走了一步置身于雨中,裙摆沾了地面的水湿了。她朝着光的方向抬起头。
“女郎。”阿萤急忙要过去。
范叶霄伸出胳膊示意她不要过来,“上苍在滋养万物。”
医师对于范叶霄的举动很是意外,他站在一旁踌躇不敢上马车。范叶霄笑着走到门前,“医者仁心,能让您着急的事一定是人命关天。”
医师突然热泪盈眶朝着范叶霄深深一拜。
“这是应当的。”范叶霄扶住他的胳膊,“快去吧。”
医师道:“是个孩子在等我。”
范叶霄笑着说:“他还小,既然来了该多看看这个世界。”
医师谢别范叶霄后坐上马车走了,说来奇怪他一走天就晴了。范叶霄在房中看书正无趣时,沈芷来了。
“方才我看见有个医师从这里走了。”沈芷坐下喝了口茶,“可是谁身子不适?”
“我想让他给父亲把把脉。”范叶霄回。
沈芷道:“今日伯父不在府中吧,我父亲一早就走了。”
“不在。”
沈芷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瞧了婢子一眼,婢子便将茶具撤去。
“他都不能等上一等,有什么着急的事。”沈芷很是不满。
“有个孩子在等着他医治。”范叶霄坐在她身旁道。起先阿萤准备扶着她,被她笑着拒绝了。
这一系列动作被沈芷看在眼中,这不是她以前认识的范叶霄。自从来了建安范叶霄正个人变得越发柔和。竟然都开始怜悯那些平民。
“他们千万条命也抵不上伯父的身子。”沈芷道。
范叶霄没有任何能反驳沈芷的话,前世她也是这样的人。什么众生平等\'不过是哄那些平民的鬼话罢了,士族本就高贵。陛下口口声声说众生平等,哪一条律令不是偏向士族的?
只是她前世从未意识到这一点,就像现在的沈芷一样。
“晚些时候医师还会回来。”范叶霄道。
“你越是心善就会有更多的人欺压在你身上。”沈芷凑到她耳边道:“你看怎么没人敢在萧正德面前说什么。”
范叶霄突然笑了,她轻轻垂沈芷的肩膀,“你休要拿我同他比较。”
“有什么不能比的,不都长得一样。”沈芷又笑着说:“哦!瞧我给忘了人与禽兽怎会一样。”
“你这句话即侮辱了禽类又侮辱了兽类。”范叶霄回。
沈芷大笑,“想不到你比我还毒。”
范叶霄坐直身子,“我可什么都没说,我的影子可是正的。”
“是!等他站在太阳下,弯曲的影子就漏出来了。”沈芷道。
范叶霄瞥到了桌子上的棋盘,从这个时候开始朝中官员又要忙碌了。不知陈庆之此时在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