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叶霄直接一脚踩上了陈庆之想要后撤的那只脚。这个举动惊到了陈庆之,他双目看着范叶霄,没忍住笑了一下。“女郎耍赖。”
“那作不作数?”范叶霄问。
“作数。”
范叶霄长舒一口气,黑夜里看不清她眼中的泪,“我就知道我也能成功。”
“什么?”
范叶霄摇头,“没什么。”
“沈趋今日的提亲作不作数?”陈庆之问。
“陈主书这是把我放在心上了。”范叶霄笑道。
陈庆之低着头,“女郎,子云不能给你比沈家更好的生活。”
“我不要比沈家更好的生活,我只要你答应我两件事。”范叶霄道。
“女郎请讲。”
“第一,说服我父亲同意这门亲事,第二,此生不能做武将。”范叶霄一字一句道。
第一件事对陈庆之来说很难,第二件事却让陈庆之意外,“女郎为何执意认为子云会成武将?”
“你心中想要做一个武将。”范叶霄直言。
“女郎究竟是怎样一次次猜中我的心事?”陈庆之十分好奇。
范叶霄心中想要说,同床共枕几十载再猜不出眼前人心事还了得,但这话定会吓到陈庆之。
“成亲之日我便告诉你。”范叶霄牵起他的手,“送我回去吧,若是白日被发现偷偷出来是要被问责的。”
陈庆之第一次感受到一名女子掌心的温度,原来这世上还有如此又小又软的手。他轻轻牵着生怕握紧了疼着范叶霄,他比范叶霄还要显得羞涩。一路上因为紧张手心一直出汗,范叶霄怕他尴尬想要笑都忍在了肚子里。
“子云。”
“嗯。”
“你相信上辈子吗?”
“不信。”
“女郎究竟看上了子云什么?”一向干练的陈庆之像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一样,好奇的发问又小心翼翼。
范叶霄笑着低下头,“不告诉你。”以前她常说陈庆之在外人面前不爱笑,如果上辈子她能早些看见陈庆之炙热的目光,他或许也爱笑了。
从侧墙翻过来她看见一个人影站在正前方,“女郎可算是回来了。”
“阿萤你吓了我一跳。”范叶霄手抚着心口。
阿萤将披风披在她身上,“等不到女郎,奴婢可是要去告知夫人了。”
“这件事万万不可告知夫人。”范叶霄说完才意识到这就是白说,阿萤本就是夫人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人。
阿萤侍奉她躺下后,道:“女郎,奴婢知道这些话不该说但是若是让夫人知道了这件事,不管是对女郎还是那位郎君都没有好处。”
范家不需要依靠联姻来稳固在朝中的地位,范家的女郎要出嫁须得是门当户对。
“今日夫人说起要将女郎许配给沈家郎君,女郎还是早做打算的好。”阿萤说完放下帘帐准备离开。
“阿萤。”
“女郎还有什么吩咐?”
范叶霄从榻上坐起来,“你会讲这件事告诉夫人吗?”
“你若是将此事告诉夫人,那我便告诉父亲我要进宫。”范叶霄道。她若进宫阿萤必定要陪在身侧,此后一生便会被宫墙所困。
“女郎,我是你的侍从,只会为你办事。”阿萤道。
若是换在前世范叶霄一定会相信阿萤的这句话。今夜的灯熄灭后范叶霄难得睡得很好,天大亮阿萤来唤她时她才知道自己起的迟了。
刚走到院子里便听侍从们说现在陈庆之正在府上,范叶霄心中一震,她看了阿萤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去了正厅。
陈庆之坐在父亲对面两人正在下棋。
“父亲今日怎么没有去宫中?”范叶霄道:“陈主书也在。”
范云笑道:“今日不用去宫中,我遇到了一个解不开的棋局让陈主书来给我看看。”
“大人过于抬举子云了。”陈庆之道。
“有才之人人人都喜,皇上能看上的人定然不凡,霄儿你说对吧。”范云直接把话头交给了范叶霄。
她上前走了几步看着棋盘,“那陈主书解出来了吗?”
“解出来了。”范云说,“但是有一些不足。”
范叶霄刚松口的气又开始提心吊胆,“我看这棋子放的刚刚好。”
“你还是年轻没有见过更高深的。”范云又道,“子云觉得你这步棋下的如何?”
能陪着皇帝建立一个王朝的人能是什么等闲之辈,范云瞧不上陈庆之也是应当的。陈庆之现在松口必然会伤了范叶霄的心,可看范云的意思挺坚决的。
“这步棋子有些仓促了。”陈庆之回。
范云满意笑了,“眼下看这棋子放的刚刚好实则是有漏洞的。”说着范云就下了一步棋紧紧逼向陈庆之,陈庆之丝毫没有犹豫又解了一围。
“陛下说陈主书有超乎年岁的稳重,今日主书急躁了。这样的下法不过是走一步解一步终究会走向不能解的那一步。”范云道。
范叶霄双手掌心都是汗,这一局陈庆之本就处在弱势,如果输了父亲一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子云斗胆想要接着同大人下完。”陈庆之道。
日上三竿,棋局上打得火热,范云的额间开始出汗,范叶霄悄悄伸手去碰陈庆之,他没拿棋子的手也满是汗。
“霄儿,去沏茶。”范云道。
范叶霄出门正眼都没瞧阿萤一眼,随口唤了一个婢子跟在自己身边去沏茶。阿萤慌忙跟上来,只跟在范叶霄身后也不说话。
“你不必跟着我了,此后你都不必跟着我了。”范叶霄停下来道。
“女郎,奴,奴都是为了女郎。”阿萤道。
“呵,你为了我?你始终都不和亲近能说是为了我?你倒是挺听阿母的话,一直都这样听。我看你还是回阿母身边去吧。”范叶霄道。
“她不来说我们怎么知道你竟然贬低自己看上一个穷小子。”范夫人一改平日的温和,极为严肃。
范叶霄后槽牙紧紧咬着,“我看上谁与阿母又何关系,是我要嫁又不是阿母要嫁。”
“住口!”范夫人大怒,“谁教你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知道自己一时口快说了不雅的话范叶霄闭上了嘴,心中的闷气一股股往外拱着,凭什么世人都看低陈庆之。
范夫人缓下来道:“霄儿你还小,嫁人嫁的是门当户对,你自幼锦衣玉食惯了不能过去跟着他吃苦。”
“阿母,难道嫁人就只看门当户对吗?”范叶霄问。
“你随我来。”范夫人觉得这样的话不能在这里说。
范叶霄心中想着陈庆之,“父亲还等着我去送茶。”
“阿萤,你去给家主送茶。”范夫人直接拉住了范叶霄的胳膊,“放心你父亲不会怎么样他的。”
陈庆之越发觉得这棋盘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他与皇上下第一盘棋时都没有这种焦灼感,他急切想赢却越来越控制不住局势。
再看对面的范云步步紧逼,他没想到陈庆之能坚持到现在。阿萤的茶水放在一旁,范云道:“我能看出陈主书的心思。”
陈庆之夹着棋子的手停留在空中,他看向范云启齿未言。
“能一直跟在陛下身旁的人定然是人中龙凤,你能走到今天这个份上说明还是个有分寸的人,但这盘棋你失了分寸终会乱的。”范云道。
“子云才疏学浅,不谙世事,唯见女郎洛神入人间,子云自知配不上不敢肖想,怎奈心不守体所控制,此番全怪子云一人。”陈庆之放下手,“子云不该招惹女郎。”
“我的女儿我了解,若是你主动招惹她,她反倒是会瞧不上你。是她先叨扰了你,但她年十五你年十八,年轻人难免会犯些错误。婚姻大事还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会让步,这一步只能你让了。”范云直接点了出来。
棋子在陈庆之的手中格外沉重,他看见了棋盘上能解死局的地方。他强扯着嘴角,“这颗棋子子云能否讨走?”
“自然。”
陈庆之起身拜别范云,那颗棋子被紧握在手中。
范叶霄从阁楼上看见了陈庆之的背影,范夫人的话在耳畔萦绕,她不信范夫人因为她知道陈庆之有多爱自己。
原来他上辈子不接近自己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阿母,让我进宫吧。”范夫人手中的茶杯落在地上,范叶霄回头认真道:“劳烦您告诉父亲可好。”
人人都知进了宫中此生可能都没有回头路了。
“你可想好了?”范夫人问。
范叶霄笑了一下,“他常进宫,总能见他。若是为人妇又怎能见他。”
范夫人紧紧握着范叶霄的双手,“不要意气用事,你父亲只听你的劝导不妨劝劝他,若是陈庆之能在朝堂上官进几品也还是有希望的。”
“父亲为什么不能由着我呢?”范叶霄问。
“因为你还小,许多事情考虑并不全面。”
她忘了,现在的自己在外人眼中不过十五岁,上辈子被陈庆之守护太好了,除了莺歌燕舞什么都没看到除了把酒言欢什么都没学到。
“我一定要嫁给沈趋吗?”上辈子婚约定下时她虽谈不上喜欢也不讨厌。但今生不同了。
范夫人道:“要看你父亲是否愿意松口。”
她怕今生父亲还是会早早离开自己,也怕今生会嫁给沈趋。原来再来一世周围也都是不可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