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一晚夏瑶连夜肝出了验尸申请报告书,再加上家属方面的配合和副局一路给重案组开绿灯,她很快得到了一次重新验尸的机会。
夏瑶带着重案组的另外两个法医,拿着许可将尸体从法医医学中心的太平间提取了出来,并且当场进行重新解剖验尸。
她穿上白色连体防护服,戴上口罩和护目镜,又麻利地套上乳胶手套,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地第一个出现在解剖室里。
解剖室早有助手在等待,因为夏瑶是这里的“常客”,所以即便她穿得十分严实对方却仍旧透过护目镜里那双瑰丽惑人的眼睛认出了她来。
助手腋下夹着一份文件,双手拎着一个金属箱子迎上前。
“夏法医,这是你需要签署的工具使用登记表,还有这里是你点名要的工具。”说着,助手十分熟稔地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先把需要签署的文件递到了她手里。
夏瑶只是微微颔首致意。
而那个黄色的工具箱子则被助手一直提在手里,等到夏瑶签了名之后,助手又问道:“这个东西还挺沉的,夏法医需要我帮你提过去吗?”
“不用。”夏瑶说完就单手拎过了那只黄色金属工具箱,然后毫不费力地举起来放在了移动工具架第一层。
箱子接触工具架的瞬间发出“哐啷”一声响,架子上的不锈钢一次性托盘和解剖刀也被震动出叮铃哐啷的响声。
助手看着露出一脸苦笑地小声调侃:“夏法医还是一如既往地彪悍啊…”
连他一个男生提着都费劲地工具箱,夏瑶竟然单手拎着就走了,还真是有点丢脸呢。
尸体已经摆放在解剖台上,她开始仔细地用棉棒、指纹套等工具收集着上面可能存在的DNA痕迹。
等到另外两个法医赶来时,夏瑶已经对尸体做过一遍全身检查,并且收集了必要的样本放在一旁的标本箱里。
另外两个法医都是男性,其中有一个年纪偏大的,看见标本箱里的试管和密封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夏法医,你怎么不等等我们就开始了呢?”
但夏瑶却并没有跟他搭话,只是漠然地观察着死者遗体。
因为经过冷冻,死者的遗体此刻呈现出淡淡的青紫色,除了颈部的勒痕之外,尸体表面并无明显的外损伤。
夏瑶采集了口鼻处残留的少许血沫,经过检查还发现死者指(趾)甲呈现淡淡的暗紫色,掀开死者眼皮,视网膜下点状出血……
一切征象都指向了机械性窒息,再加上颈部的暴力损伤,夏瑶理解前任法医为什么最终下了这么一个鉴定结果。
不过她可不是为了确认上一任的尸检报告才重新验尸的。
夏瑶讲解剖台调转调整,通过摇柄将尸体头部一侧抬高。
在另外两名法医和助手的注视之下,夏瑶从工具箱里取出了一个圆形的电动解剖锯。
她将解剖锯的点插上,并未马上打开保险栓,反而在检查锯片的固定情况。
两名法医却知道,这种解剖锯一般只有在碰到硬物的时候才会用到。
年轻法医只是说:“夏法医,你女孩子力气太小了,估计用不转这个解剖锯,小心伤着你,你要做什么还是告诉我吧,我力气大,我来!”
而夏瑶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你们做不到。”
确认解剖锯能够正常运作之后,她扭头就指着尸体的脑袋吩咐助手道:“备皮!”
助手可比两个法医信任夏瑶得多,对于别人的怀疑他也没有过多解释,毕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他只是按照夏瑶得要求,拿着剃刀把尸体的头发全部剃干净了。
这样的行为在老法医眼中就是“狂妄至极”,生气之余不免也想看看这位人人吹嘘的传奇法医,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便抱着胳膊站在一旁。
而年轻法医则是在担心,他看出来夏瑶是想要开颅,但这个工作可不是那么好干的。
颅骨的硬度在5-6之间,受力极限可以达到200-500公斤。
这就意味着普通的刀只能搓下颅骨的一层壳,要真想打开要么用电锯,要么用解剖锯。
而且依照他的经验,至少要两名以上的法医和助手通力合作,才能够顺利地打开颅骨。
但夏瑶貌似想要自己一个人做,这就显得有些“自不量力”了。
年轻法医摁下那颗担忧的心,在一边提醒道:“夏法医,那你小心一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说一声啊!”
夏瑶没说话。
她工作的时候需要一心一意地进行,不会跟人有任何的沟通交流。
接着,夏瑶用手术刀将尸体头颅的一部分外皮组织划开并且揭了下来,又将血液和粘连组织清理干净,露出了颅骨。
检查一番确定颅骨并未存在损坏并让助手拍照留存之后,夏瑶在颅骨上用记号笔画上了一个四方形的基准线,并拎着解剖锯合上了开关。
伴随着“嗡嗡”的一阵阵响声,夏瑶双手端着解剖锯慢慢靠近尸体颅骨。
只见她每次都是蜻蜓点水似的,用锋利的锯片轻轻地挨在颅骨上。
另外两名法医看她如此轻松的模样,不由得抻长了脖子探头看去。她的手法十分精准,仿佛这锯片连接着她的末端神经,每一下都落在了蓝色基准线上,看得两名法医啧啧称奇。
但是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开口说话,生怕破坏了夏瑶解剖的进程。
如此反复数次之后,夏瑶关闭了解剖锯放到一边,手握凿子抵上了用锯子开出来的缝隙。
“咔啦咔啦”两声脆响,一块四方形的颅骨应声落下。
当露出尸体大脑的那一刻,解剖室内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应该呈现灰白色的大脑皮质下,此刻早已被瘀血塞满,入目是一片狼藉。
“我、我去叫组长过来!”年轻法医一脸怔然,仓皇地跑了出去。
而老法医则是一改先前的神色,他默默站到了夏瑶身边,充当起了“助手”的角色。
真正的助手则被闲置在了一边,却不影响他学习夏瑶的解剖艺术。
在发现颅脑损伤的一刻,夏瑶就已经确定了自己再次申请解剖验尸是正确的选择。
清理掉瘀血之后,她利用工具对死者的大脑进行了进一步解剖分析。
在这之后,夏瑶又打开了尸体的腹腔和胸腔进行了一次检查,再次确认了死因不是意外自缢那么简单。
被通知之后迅速赶来的陆商和刑侦支队队长,隔着解剖室的玻璃亲眼目睹了夏瑶解剖的全过程。
支队长是个四十出头的糙汉,看见遗体颅脑的瞬间一拳头砸在了窗台上:“这些个敷衍了事的混账东西!如果不是夏法医,受害者真的就白死了吗?!”
“倒也不怪他们敷衍了事,只是凶手太狡猾,我觉得对方可能懂一些解剖学原理,知道怎么给法医放迷雾弹。”陆商镇静地说着,脑子里却已经开始想着如何进行调查。
身上还带着血的夏瑶将尸体善后完毕之后,从解剖室走了出来。看见门外等着的众人,她简明扼要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现在基本已经确定,死者应该是颅脑损伤导致的呼吸中枢受损,进而造成死者窒息死亡。而颅脑损伤的成因还需要鉴证科进一步进行鉴定才能知道,不过大概率是外力所致。至于脖子上的勒痕淤青,其实并不严重,应该是死后形成的。”
查明这一切,所有证据都证明男孩很有可能是被人砸死之后伪装成自缢意外身亡的。
夏瑶的尸检给重案组带来了巨大发现,像是一艘迷雾中的巨轮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而陆商也重新调整了调查方向,打算从死者人际社交圈子入手。
等交接完工作,夏瑶来到了休息室脱掉防护服,简单地清洗了一下,又换了一身衣服这才脱力地靠坐在休息室的长凳上闭目养神。
她不是神仙,用解剖锯也十分费力,何况解剖检验本就是一项体力和脑力兼并的劳动。
情绪和念头这才翻涌而上。
那个少年好像和夏天走的时候是同样的年纪,一样是14岁——
整理一番之后夏瑶走出了法医医学中心,重案组那边还等着开会呢。
刚走到停车场门口,夏瑶感觉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她拿出来准备看看是谁的信息,却见一个黑影忽然冲了过来,把她的手机一下子撞掉在地上。
“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要不我赔你一个吧?”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推着自己的轮滑车悻悻地走了过来,低眉顺眼地认错。
夏瑶捡起地上“粉身碎骨”的手机看了那小男孩一眼道:“没事。”
不过一部手机罢了,她没必要跟小男孩为难。
随后,夏瑶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而是直接回了市局开会,开完会之后便直奔附近的商场打算买一部新手机。
当新手机激活的时候,夏瑶却发现了一个诡异的app。
这app有一个猩红色背景黑色照相机的图标,简笔相机的正中央却描绘了一个非常像骷髅头的图案。
她以为这是什么垃圾app,就想要卸载,刚摁下卸载键,系统却弹出一行警告“此番做法将会危及机主父母的生命”。
夏瑶不以为然,卸载不了就拿着手机问售货员:“这是你们手机自带的app吗?为什么卸载不了?”
售货员却一脸茫然地摇头道:“不是啊,不如我重新帮您拿一台吧。”
可接下来连换了好几部手机,只要夏瑶把手机卡放上去激活,那个app就跟鬼魅似的如影随形地出现在手机里。
夏瑶放弃了,只能带着这手机回了家。
等到了家里,她果断打开了那个诡异的app。
就见手机出现了一个纯蓝色的纯净界面,靠近home键的低端不止有“开始直播”和“直播奖励”选项,还有“任务栏”和“危险提示”。
看样子这是个直播app。
夏瑶随手点开“危险提示”,仔细阅读了一番上面的规则,却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每个月1号自动接受任务,任务超时,双亲自爆……”
夏瑶轻声念出细则。
如果这是一个恶作剧app,那么这样的玩笑未免太恶劣了。
可夏瑶心里却突突地一直不得安宁,想到在国外旅游疗养的父母,她用手机拨通了爸爸的电话。
电话一直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爸爸。你和妈妈在干什么呢?”夏瑶简单寒暄了一下,便单刀直入地打听起了父母的情况。
通过电话,夏瑶能够听到那边传来的嘈杂的环境音。
隐隐约约地有救护车的声音。
原本夏父还想要瞒着女儿,但他深知一切都骗不过心细如发的夏瑶,只能坦诚说出了实情:“你妈妈刚才差点被车撞了。”
“瑶瑶啊,你别着急,妈妈现在已经在救护车里了没有生命危险,医生说她只是脚崴了一下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此刻,夏瑶已经听不清父亲所说的话了。她满脑子都是那个直播app的危险提示和规则机制。
难道真是因为她尝试卸载app才让妈妈险些遭遇车祸的?!
回想昨天晚上,夏瑶在收到那封匿名恐吓邮件之后并没有惊慌,立马反手将之举报了。
虽然网警对这件事情进行了备案,但也告知了夏瑶,发送邮件的是无法追踪到的境外IP。
今天妈妈差点出了车祸——
坐在沙发上的夏瑶一脸凝重,任何巧合都是偶然中的必然,当巧合只能出现唯一性的结果就是必然,巧合多了,便不再是巧合。
莫名其妙的直播APP,妈妈的车祸,弟弟的死,以及那封邮件,一定存在未知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