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陌逐痛得倒吸一口冷气,这痛楚却让涣散的意识凝聚了些,轻松不少,能缓过气来了。
她喘息着丢掉刀,脱力地瘫坐在地,背靠着橱柜,虚眯着眼看着天花板。
不知过了多久,血液凝固,萧陌逐开始能感觉到冷。
阴郁的情绪如潮水般稍稍退去,在心的河床上留下一片泥泞沙砾。
这样就好了,再次捡起七零八落的自己,重新组装拼合,还可以勉强活下去。
伤口的疼痛强烈起来,一波又一波的痛感如尖锥般袭击着大脑。萧陌逐偏头扫了胳膊上的伤口一眼,不算很深,也不长,但血肉模糊,看着有点可怕。
萧陌逐不想管,也不会处理,她只想这么放在那,任由它自生自灭。
最好感染了,让她一命呜呼,多自然的死亡方式。
萧陌逐支撑着爬起来,拿纸巾把血擦干净。路过茶几的时候,没忘把桌上的东西恢复原样,捡起地上的手机。还有门口一路被孙翠萍踩脏的地板,她也拿抹布擦了。
萧陌逐甚至觉得自己状态很好,还能做这么多事。
她拖着仍在流血的左臂上楼去了。
心里异常平静,痛感很快又被麻木覆盖,“疼”对她来说仅仅只是一个形容词。
不知道枯熬了多久,萧陌逐看到了天亮。
她以为自己会这么绝食而死,直到听到楼下有人开门进来。
萧陌逐像诈尸一样动了动,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回来。想到桌上那盒钻石,她心里还是有些心虚与耻辱。
萧陌逐竭尽全力换下染血的睡衣,挪动身子爬到门边坐着,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听见梁斟在下面道:“咦,这盒子里原来有颗蓝钻哪去了?”
萧陌逐一惊,全身发冷,支撑着打电话给孙翠萍。
“你是不是,拿了一颗蓝钻。”萧陌逐有些口齿不清,也许是因为恐惧,也许是没力气。
“……什么蓝钻啊,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还在装,萧陌逐真的一点愤怒或悲哀的力气都没了,言简意赅地说:“门口有监控,盒子上也能取到指纹,赶紧送回来。”
孙翠萍立即慌了神,急忙唯唯诺诺道:“好,我、我马上来。”
……
萧广他们找了半天没找到,终于想起家里还有个人,于是上来敲门问她有没有动过。
萧陌逐头痛欲裂,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不得已地装成一个正常人,打开门。
她该说什么?说她妈上门要钱,偷了梁斟的钻石?
她说不出口。
萧陌逐沉默地摇头,她实在没力气思考、说话,一切都是那么无力。
她又开始有那种人格解体的不真实感,看着萧薇薇的嘴张合着,萧陌逐努力辨别她在说什么。
“外面不是有监控吗,看监控就知道了。”
萧薇薇语气轻慢,带着恶意的笑,萧陌逐的寒毛一根根竖起来。
萧广见她表情不对,也起了疑,当即调了录像出来。
萧陌逐漂浮在空中,隔着一层层白雾,静静等待那一刻来临。
看到孙翠萍出现,三个人都惊讶了,萧广脸色当即沉下来。
“她来干什么?”
萧陌逐听见自己缥缈地回答:“来要钱吧。”
“东西是她拿的吗?”
萧陌逐木讷地点头,觉得自己像个犯人,正在经受着诘问与审视。连头顶的水晶吊灯也变成了审判的灯,烫得她直不起腰。
萧薇薇嗤笑起来,“我看你是和你妈串通好了吧。”
门铃声响起,上天像在故意整她,形势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萧陌恍然间觉得,今晚就是自己的死期。
萧广面色冷峻地去开门,按铃的正是孙翠萍,两人一打照面,脸都黑了。
萧陌逐看着自己带孙翠萍往门外走了几步,好像她们是过街老鼠,不该和萧家的门楣有一点牵连。
“东西呢?”她问。
“在这呢。”孙翠萍忙从口袋里拿出来,小心翼翼拿卫生纸包着。
萧陌逐看着掌心里那一粒小小的宝蓝色钻石,幽幽散着光芒。
就因为这样一个东西,她就能被逼到绝境。
没时间细品心酸,萧陌逐咽了咽喉咙,推着母亲道:“快走吧。”
孙翠萍不悦,好像她见不得人似的。
萧薇薇在旁边笑道:“别走啊,人赃并获,警局走一趟呗。”
“什么人赃并获,话不能乱说!”
孙翠萍和萧广吵起来。
男人的怒吼,女人尖刻的咒骂,这就是她从小到大生长的环境。
萧陌逐真的不行了,她拉住孙翠萍道:“算我求你,快走吧!”
孙翠萍这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萧广指着门外,对萧陌逐怒道:“今晚你就给我跪在外面,好好反思!”
罚跪是从小的家常便饭了,这是最简单的结果。
萧陌逐顺从地跪下。
梁斟在旁边说:“这么大的女孩子了,怎么还这么罚呢。”
“让她跪着!”
终于人都走了,客厅灯灭,陷入一片黑暗。萧陌逐跪在冰冷的泥地上,心想,自己应该学小燕子一样做个跪得容易。
风雪很大,膝盖刺痛。就冻一冻吧,冻一冻说不定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心里的那条恶龙纠缠着,撕扯着。
萧陌逐抬头四顾,入目皆是漆黑的夜色。间隔排列着两排路灯,在雪下泛着刺眼的白光,一路延伸,仿佛无穷无尽。
这个世界,在一些人眼里美好值得热爱的世界,为什么在她眼里如此怪异而扭曲?
她真的是,病入膏肓了吧。
萧薇薇手上抱着一堆东西走过来,砸到萧陌逐身上,叮呤咣啷地洒了一地。
萧陌逐这才恢复一点知觉,茫然地看着地上。
全是她的东西,衣服、画板、书和笔……
萧薇薇踩上去,纡尊降贵一般,“好好看清楚还有没有偷别的!”
萧陌逐看着白色的威迪文钢笔被她的鞋狠狠碾着,纤细的笔尖发出一声脆弱的轻响,似乎敲在她的心上,敲断了她脑中最后一根弦。
外面猛然传来萧薇薇的一声尖叫,萧广和梁斟一惊,出来便看见萧陌逐扑在萧薇薇身上,疯了一般撕扯她的头发,拳头砸在她身上。
萧陌逐的头发长,也被萧薇薇扯住,两个女孩就这么扭打在一块。
萧薇薇尖叫着,毫无抵抗之力,梁斟和萧广急忙上去拉开她们。
“你疯了,你在干什么!”萧广怒吼,重重扇了萧陌逐一巴掌。
萧薇薇受了惊吓和侮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萧陌逐见谁都打,她希望最好萧广能在盛怒之下杀了她,这样她还能拉个垫背的。
可惜,她打不过萧广,显然萧广也没她那么疯。他打了萧陌逐几巴掌,怒骂她是个疯子,要把她送去精神病院。然后他又去和梁斟安慰萧薇薇,想着等把她哄好再接着算账。
萧陌逐踉踉跄跄倒在地上,觉得自己像条被按在砧板上的鱼,奄奄一息,身子不时抽搐着,灵魂都被抽离。
萧广临走前还放狠话:“老子迟早有一天要亲手杀了你!”
萧陌逐不怕这种威胁,小时候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他们就指着毛巾对她说想把她捂死。
那时候的萧陌逐还不理解什么是死亡,现在想来她很后悔,后悔怎么没在那时死掉。
萧陌逐的脸色在曝亮的灯光下惨白异常,她拖着湿重的睡裙站起来,头重脚轻,像个幽灵般摇摇晃晃地挪进室内,艰难地往楼上走去。
萧陌逐的手不停在抖,甚至抓不住楼梯扶手,只能弯着腰,用手臂抱着扶手,慢慢往上挪。
脚下虚浮,整个世界都好像变得很虚幻,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泥里,被许多手拉着,不停往下深陷。
终于到了房间,萧陌逐锁上门。比汹涌的情绪更糟糕的是,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僵硬,这是躯体症状的一种。
心里的恶龙破土而出,将她钳制住动弹不得。
萧陌逐喘不过气,眼前也被黑暗侵袭。她像一个溺水的人,被那条恶龙拖着往下沉,就算用尽全力也扑腾不出任何水花,发不出一点声音。
是惊恐发作。萧陌逐很清楚,因为经历过很多次。
可是,就算她知道自己的病,当她面对这条恶龙时,仍是毫无还手之力。
视野里有个东西亮起来,萧陌逐都没意识到那是手机。她在窒息的静默里看着屏幕暗淡,又坚持不懈地亮起,然后机械地接通。
“陌陌,今天是妈妈不对。你那还有多少钱?妈妈现在没工作……”
萧陌逐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她好像又开始耳鸣了。
她迅速环顾房间一圈,目光最终定格在密闭的窗帘上。
“我要死了。”萧陌逐嗓音沙哑,似一副干涸的河床,没有任何情绪。
电话那头一顿,孙翠萍不知道她怎么了,半天没敢说话。
“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萧陌逐交代后事般的平静。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好了好了你休息吧。”
也许是以为萧陌逐只是用死来吓唬她,孙翠萍匆匆说完就赶紧挂了电话,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动不动就言生言死的,果然会让正常人感到害怕吧。
萧陌逐闭上眼睛,让眼泪流尽。
她给过自己机会,证明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过无数次的必然选择。
僵硬感卷土重来,再拖下去,她可能就动不了了。
萧陌逐咬牙用尽全力站起身,爬上桌子,抬起颤抖的手打开窗。
这一连串动作牵动左臂的伤口,又流出一点血,锐痛刺激着迟缓的神经。不过没关系,马上就不疼了。
萧陌逐跪坐在窗台边,毫无情绪的双眼凝望着外面。
外面很黑,好像永远不会亮起来。
今晚好像没有风,就算打开窗,她这个奄奄一息的将死之人,也得不到一丝新鲜的空气。
萧陌逐恍惚间想起小时候做过的一个梦,因为她睡觉不老实,蒙在被子里呼吸不畅,梦里也是窒闷的。
她在梦里到处找出口想要呼吸,但即使打开窗户也无济于事。
现在,就像一个窒息的梦一样吧。
人会有下辈子吗?从这个梦里醒来,还会坠入下一个梦吗?
最好不要有了。
……
一声巨响落地,萧广和梁斟奇怪地出门去看,尖叫声贯穿了黎明。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会倒带重启,然后男主开始陪女主治疗,日常温馨甜了,不过女主有时候还是会反复自虐。
强调一下逻辑关系,女主是因为家庭抑郁,但抑郁后的行为就全是因为病了,她的思维被疾病限制,所以不会反抗而是轻生。最后,zs很不好,切勿模仿,女主以后也会庆幸自己没死